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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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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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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晨暉悄然落入百姓之家,喚醒凡夢、照耀繁華。

  絡繹不絕的人群漸漸擠滿由青石板鋪成的大街小巷,熙來攘往的鬧市中,夾雜人聲不斷。

  連日來抱病在身的嚴燁一直在家中休養生息,離了朝中繁瑣,身體總算康復,便獨自一人逛上民間小道。

  悠然的腳步不知不覺走到東邊城門,守城的士兵認得嚴燁,紛紛彎腰讓路。

  俊俏的眸子從高牆上俯瞰,是一大片磚瓦堆成的百姓之家。

  就在東城不遠,有處以老廟聞名的街道,墨眸靜默落在老廟旁邊的攤子。

  清風迎面而過,吹得粉衣盈袖飄逸,臉上薄紗飛揚。

  “婆子婆子、”稚嫩的童聲從遠處傳來,坐在攤子裏看書的柳霜聞聲抬首,只見著個身穿棕色短袍的童子頭戴猴子面具,手裏又拿著個胖嘟嘟的面具,半奔半跳地跑到眼前。

  柳霜靈眸驟然一瞪,站起來、一手揪住孩童的耳朵怒吼:“甚麼婆子婆子!看我今天怎樣收拾你!”

  “喂!別、我是來送東西的!”頭戴面具的孩童好不容易才掙脫了柳霜的“五指山”,把悟空面具往上一推,露出天真、淘氣的乳齒,一雙水潤的大眼睛笑得無邪:“婆子,這是哥哥送給你的。”

  “誰是你哥?”

  “我不告訴你,反正你會猜到的。”孩童嬉皮笑臉地把面具遞到柳霜手上,桃紅色的小嘴笑得無比燦爛:“這是豬八戒,跟你很像。”語罷,立即屁股扭扭、上書齋去。

  接過面具的柳霜向孩童投下不屑的眼神後,把手中臉具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這個胖嘟嘟的面具底下藏著一束熟悉的紅線。

  柳霜雖感到莫名其妙,最終還是把面具和紅線皆藏於布袋中,然後一坐,誰料椅子忽然往後一移、圓潤的屁股直接坐到地上去!

  “哎喲…”柳霜狼狽地站起來,卻看見攤前站著個風華正茂的翩翩公子。

  嚴燁暗中收起掌風、冷笑兩聲,倜侃道:“姑娘算術了得,為何算不出今天會遭此一劫?”

  柳霜倒也不傻:“你戲弄我!”

  嚴燁兩手環在身後,薄唇輕揚:“姑娘剛才欺負舍弟,這只是回個禮罷。”

  柳霜聽了話,才知道那個老是來騙吃騙喝的小煞星原來是嚴燁的弟弟,心裏無名火起,便反了反白眼,撇嘴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麼沒有良心,救了你還不知感恩?”

  “一椿歸一椿。”嚴燁一掀下袍,與柳霜對視而坐,又道:“無論如何,嚴某也曾受姑娘恩惠,這是一點心意。”然後從懷裏拿出二百兩銀票,本想遞給柳霜,卻又停在手中:“回答三個問題,銀票是你的。”

  “好吧,我也無須跟銀兩過不去,”柳霜忍著怒,把竹筒放到桌上:“公子是要擇日娶妻還是問前途吉凶?”

  墨眸注視眼前竹筒片刻,然後把銀票遞給柳霜:“不用了。”拔挺的身驅驀然一站,柔和的日光灑落在俊美絕倫的臉,更顯得高深莫測。

  忽然,一匹純黑的駿驅從大街上快速馳騁,馬驅上坐著個身穿玄黑行衣的少年,那少年看見嚴燁,便韁繩一拉、利落下馬,然後在嚴燁耳邊低聲私語。嚴燁聞聲,劍眉一皺,又向柳霜問道:“姑娘堪稱算術了得,未知姑娘可曾以占卦尋人?”

  唐百木目光一移,便向柳霜點頭微笑,然後站在一旁。

  柳霜沒搭理唐百木,繼續與嚴燁說話:“公子不是說過人定勝天麽?為何現在又要問天尋人?”

  嚴燁目光移至竹筒,保持冷靜的道:“不瞞你說,我們的軍師不見了。”唐百木聞聲,難以置信地看著嚴燁,卻又不敢無禮插話,若是此話落入耳目當中必然牽起干戈,可是向來辦事謹慎賢明的公子怎麽會如此糊塗地把軍中重要情報說給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難道公子的腦子給砸壞了麽?

  柳霜無視唐百木那詭異的目光,搖著竹筒,然後打開木蓋遞給嚴燁:“老規矩。”

  嚴燁把抽完的籤交給柳霜,清麗的目光看過竹籤,認真道:“在皇城。”

  清澈的墨眸驀然一怔,一雙威震天下的目光悄然落在小小的竹筒之上:“姑娘願意跟嚴某輸賭麽?”

  柳霜把竹筒的蓋子合上,道:“賭甚麼?”

  “軍師的下落。”

  “賭注是甚麼?”

  雅致的薄唇輕輕一揚,把竹筒連同蓋子拿在手中,斷言道:“它。”

  “不!它是爹爹留給我的東西!日後我還要拿著它找人呢!快還給我!”柳霜立即把竹筒奪回、可惜不成功!

  “姑娘不是說過成事在天麽?若真能依姑娘所說的便能找回軍師,嚴某自當歸還此物。”語罷,利索地跨上馬鞍、疾馬而去。

  “喂!瘋子!別鬧!”

  可惜馬蹄聲早已隨風而去。

  火力十足的眉眼霎時瞪得老大,嚇得唐百木揚了個彊硬的微笑:“呃…我們家公子其實挺會跑的,呵呵…”然後快速使展輕功,向著嚴燁策馬狂奔的方向離去,臨走前還回了個不解的眼神,再看柳霜一眼。

  奇怪,那個竹筒…好像哪裡見過…

  嚴燁騎著純黑的駿驅從城內各處跑了幾圈,結果當真如他所料,滿城的賭坊皆是關著大門,就連隻蚊子也飛不進去。

  馬背上的男子望著眼前的賭坊,驀然一笑。

  細碎的枝葉隨風搖曳,風光旖旎。

  古雅的書齋外,是一片寬大的空地,上完早課的嚴歡蹲在地上與一頭小狗耍玩。

  忽然,幾塊尖銳的石子正正打在小狗的傷口上,血跡斑斑的右腿驚得發顫,就連站在身旁的嚴歡也中了幾發!

  嚴歡小眉緊皺,被打中的小腿也隨即長了幾個濃包,嚇得膽怯的小狗一拐一拐地躲在嚴歡腳後,黑黝黝的大眼睛恐懼得不停發抖,嚴歡回頭一望,眼前站著幾個頑劣的稚童,嚴歡驀然怒火一轟:“你們有完沒完!有種出來單挑!在背後襲擊非君子所為!”

  帶頭的頑童拿著以橡皮環繞的樹丫,挑釁道:“上回沒把旺財的狗腿給燒斷,沒想到現在卻粘上了嚴神童,旺財當真艷福無邊啦。”此童一語,便引來譏笑聲陣陣,氣得嚴歡握拳咬牙,卻又不哼句話,抱著呀花轉身離去,可是頑童們卻沒有因此罷休,反而找來更大的石子打在嚴歡的背上!氣得一直在旁觀察的紫檀正想發暗器擊退這群劣童之時,忽然傳來一道醇厚卻帶有威嚇的聲音:“住手!”

  紫檀立即收回暗器靜觀其變,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說話的男子身上。

  那人騎著盧子一搖一晃地走近這群劣童,手中握住一枝綁有胡蘿蔔的釣杆,誘得單純的驢子只懂向著胡蘿蔔前進。

  嚴歡仔細一看,那男子頭束一髻,插著根普通的木簪,長得一副白淨的皮相。眉清目秀間,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目光清澈有神。白玉般的脖子掛著個簡樸的木哨,穿著一縷清衫儒衣,背著個殘缺不堪、補丁滿佈的包袱。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個寒酸的儒生!”其中一名衣著光鮮的劣童輕挑的道。

  那雙精銳的目光微敘,取下木哨大氣一吹,清脆的聲音一揚,忽然,有一抹清風輕吹而過,其中有一劣童取笑道:“還以為是甚麼呢,窮人家就懂這些技倆嚇唬本少爺的嗎?”然後引來一群哄笑。

  那男子依舊八風不動,把杆子扞在肩上,目無表情。

  “別理他,我們繼續!”帶頭的劣童正想投下石子,忽然傳來雷聲,抬起一半的小手忽然一怔。

  “有、有老虎呀!”

  “快跑呀!”

  一隻身形臣大的老虎忽然跑上來,嚇得那群屁孩淚花直流,四處奔竄!

  抱著旺財的嚴歡卻沒有因此而恐懼,反而看著老虎乖巧地跑到那名男子腳下,姿勢有如嬌寵的小狗。

  嚴歡兩眼發亮,跑上前與那名男子說話:“老虎哥哥真有本事,嚴歡就此謝過。”

  那男子依舊毫無表情,指著老虎說:“牠是老王。”然後把木哨脫下,掛在嚴歡頸上:“送你。”

  嚴歡驚訝道:“老虎哥哥是要把老王給我?”

  “不。”

  嚴歡指著哨子問:“為何老虎哥哥送我這個?”

  那男子生性寡言,只簡單回話:“狐假虎威。”

  嚴歡想了想,然後笑道:“老虎哥哥的意思是,如果他們再欺負歡兒,便拿起木哨,即使不用真的吹出聲音,便足以嚇退他們?”

  那男子點點頭,然後帶上老王、騎著驢子離開。

  “老虎哥哥,我還沒知道你的名字啦!”嚴歡帶著崇拜的眼神目送逐漸遠去的背影,忽然,遠處只簡潔地回了三個字。

  “冷戚戚。”

  過了片刻,馬蹄聲傳至耳邊,圓大水潤的眼睛看著馬背上的嚴燁,立即雀躍地揮動小手迎接:“哥哥是來接歡兒回家的嗎?可是還有一堂課才可以回家呢。”

  嚴燁翻身一跳,牽著黑驅走近,俊俏的目光看著嚴歡頸上木哨,又注意嚴歡身上有幾處似是以石子砸中的灰泥塵跡,眼中怒意一閃而過:“哥哥是來還歡兒一個公道。歡兒先回書齋,哥哥與紫檀有事商討。”

  待嚴歡回書齋之時,嚴燁便牽著黑馬與紫檀在書齋外的湖邊說話,時刻暗中保護歡兒的紫檀終於忍不住抱怨:“剛才歡兒被那群不知死活的孩童欺負,紫檀不明白公子為何要把歡兒送到這裏。”

  嚴燁嘆了口氣,道:“不能把歡兒送到官家私塾。”

  “紫檀不懂。”

  “我不想歡兒有把柄落在官人之手,更不想歡兒日後步入仕途。”

  “可是、”紫檀欲言又止,卻又明白嚴燁的用意,只好把話全都吞在肚子裏。

  紫檀便漫無目的地跟著嚴燁走著,直至嚴燁看到地上足跡,又問:“紫檀,歡兒脖子上的木哨是從哪裡來的?剛才可有個騎著驢子的人來過?”

  “公子怎會知道?那個儒生叫冷戚戚,懂得以哨子喚來老虎、還教歡兒狐假虎威呢!”

  “他是嚴家軍的軍師,從小在酆城長大,甚少出遠門,你自然不認識他。”然後,把韁繩交給紫檀:“把馬綁在樹下,再回到書齋裏看戲吧。”

  其後,嚴燁以嚴歡兄長的身份找了書齋裏教書的祝夫子。

  他故意隱瞞朝中地位,假稱平日在城內做些小生意,然後直接說明來意,狠批祝夫子無能。

  “只顧教導孩童讀書識字卻不能教出半個賢人子弟,頑蠻野童卻教了一群,實為昏庸之師。”

  年邁半百的祝夫子被罵得毫無顏面,嘴巴下那束半黑不白的鬍子氣得微微發抖。

  “若是再有孩童膽敢欺負舍弟,為人師表者皆與劣童,如同此桌。”語罷,嚴燁便一掌打碎眼前石桌!

  由大理石雕塑而成的石桌頓時粉零四碎,嚇得祝夫子臉色鐵青。

  祝夫子見嚴燁外表文靜但勁力非凡,不由得心中一驚,嘴巴張得老大。

  顫抖的嘴巴艱險地咽了咽唾液,快速奔回舍內,問出亂事孩童,再每人仗打三記手板,痛得劣童們眼淚直下三千尺,連筆也提不起餘日。

  從此,若是有害群之馬走近嚴歡,便被祝夫子先仗打再問因由。

  直到嚴歡離開皇城之時,祝夫子終於鬆了口氣,慨嘆道:“土匪的子弟當真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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