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六章
“我觉得没有谁能够比我更能胜任这个任务。”
艾丽莎站在议厅中央,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恭恭敬敬地说道。
“学校间的周转并不是说改变就改变的。”男人坐在正前方的沙发上,一只手抵着扶手,非常善解人意地询问,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对德姆斯特朗不满意吗,艾丽莎。”
艾丽莎别过头,却又听见那个男人说,“我不希望你隐瞒。”
她身子僵了一下,不悦,她听出了声音中的不悦。
必须回答了。
“我不喜欢这所学校。”
她说道。
她不喜欢这所学校,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难道个人的趣味还要什么理由吗。
当然要,不然就会被当成无理取闹。
可是感情自有感情的道理,感情的决定无法用理性来思考,只有当主观上的感情成为客观的事件,人们才能分析得头头是道,而同理心是一种天赋,强大的同理心让人能用情感理解情感。
艾丽莎想着是否因为均衡的原因,她无法对他人感同身受。
但无法感同身受并不意味着无法做出友善的决定,能够感同身受也未必就能让人愿意伸出援手。
“虚伪。”十六岁的汤姆·里德尔以一种嘲弄的,不屑的眼神看着艾丽莎。
艾丽莎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她一把拽起跌坐在地面上的那个拥有着如同刚经历爆炸一般的卷发的女生,然后转身看向另外三个高年级学生,开口,“强者向更强者挑战,永不言败。弱者向更弱者挥刀,抚慰心灵。”
“别多管闲事。”其中一个人用着极其恶劣的语气说道。
那三个人都是女生,可以理解,毕竟在绅士教育下,男生若是光明正大地欺负女生,面子上总是落了下乘,而同性之间则不会有此顾虑。
“我是拉文克劳的艾丽莎·乌拉托·温斯蒂尼。”艾丽莎礼节性地介绍自己,“三位都是出自巫师世家家教良好的小姐,将来自然也能各自在自己的事业上大放光彩,谁也不希望自己在得意时被曝光曾经欺凌过低年级的同学吧。”
她手中的魔杖指向对方,收起了以往居高临下的态度,但那种傲慢却依旧从她的言语中流露出来,“虽说学校要求学生之间不可以私自挑战,但我认为同学之间的学习交流是值得鼓励的。”
无声的束缚咒,一个下马威。
一点也不意外地看见对方变了脸色,见好就收,艾丽莎将魔杖收回袖子里,像是变了一个人,和善得仿佛上一秒施展束缚咒的人不是她一般,“霍格沃茨的七年可不漫长,大家还是要和睦相处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不是么。”
“虚伪。”汤姆目睹全过程,再次评论。
艾丽莎依旧没有理会他,她看向那个爆炸头女生,眨了眨眼睛,“你是苏菲我在课上见过你。”
女生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半晌微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
不过艾丽莎没听见。
当然她并不介意这个,她的所作所为并非出自于同情,仅仅出自于心情,所以她只是招了招手,就要和汤姆两人向楼梯间走去。
“呐,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来找你麻烦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艾丽莎·乌拉托·温斯蒂尼,如果说整个霍格沃茨有谁比她更加正直,善良,聪慧,那那个人的名字应该还未出现在新生名单上。关于这一点,只有汤姆·里德尔嗤之以鼻。
“虚伪。”
作为盥洗室帮助的回报,汤姆·里德尔被迫将有求必应屋的秘密分享给了艾丽莎。
当艾丽莎走进这个房间时,她用最快的速度环视四周,确定了并没有那个冠冕幽灵的存在。
意料之中的事,如果Voldemort对她所言属实,他至少要九年后才会去取那件遗物。
虽然这一年里她时常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现在她又一次的确信自己确确实实呆在霍格沃茨,和十六岁的名为汤姆·里德尔的巫师交谈着。
一年前,对她而言,她从哈茨山回到老宅,目睹了自己离开德姆斯特朗,然后她取代了自己来到霍格沃茨。取代自己,这话听起来真荒唐,但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再然后,她找到了汤姆·里德尔,顺着记忆里幽灵说过的话,果然在女盥洗室顺利完成了旧友的相会...也许是初次见面
“我可是真心实意帮助你的。”她靠着墙站着,“我说汤姆,现在我也是真心实意地帮助她。”
但她并不否认汤姆对她的评价。
虚伪。
那是1942年的夏天,她对于感情做出的解释。
“我在这所学校受到了针对,唯一支撑我的人失踪了,我不明白我还有什么理由喜欢这个地方。”
格林德沃没有怀疑,大概是因为这确实是事实,但其实只要有那么一处谎言存在,那么这便是一句彻彻底底的假话。弥天大谎的出发点总是微小的隐瞒,毕竟谎言毫无逻辑可循,现实又处处充满逻辑,创造真实即创造逻辑,一个谎言靠无数谎言圆润,即便如此它依旧虚假,只是人们应接不暇失去思考能力罢了。
“他是谁”汤姆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那个叫尤利乌斯的是谁”
她在下棋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也不知道是否是意外,她看见汤姆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
“他,”她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一边挪动棋子,一边在暗地里为汤姆的嫉妒笑出声来,“他是我的骑士,我这么形容你会笑话我吗”
被吃了。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让着我,汤姆。”
她似乎在为自己的失误而沮丧。
但很快汤姆发现他理解错了,因为下一步就被狠狠将了一军。
必要时去送死的骑士。
所以,这样是有罪的吗
艾丽莎又一次推开有求必应屋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咋一眼目睹了某个有些血腥的场面的瞬间,她猛得关上门,原地冷静了三秒后,又一次推开门,迅速地上了锁。
锁刚落下,一道攻击从身后袭来,擦着她的耳朵打到了门上。
她能感受到脸边的气流,凉飕飕的。是切割咒,削去了她一簇头发。
“我要是毁容了你负责吗”
她嘟囔了一句,刚要转身,又是一道攻击,这一次直接在她的脸上划开一道口子。
艾丽莎沉默了,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脸,有点滑。
是血。
“滚出去。”身后传来压抑的,如同被冷冻过的金属摩擦着石头一般沙哑冷酷的声音。
“我说,”艾丽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露出她那张血淋淋的脸,“你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啊。”
她挥动魔杖,一股巨大的拉力瞬间将汤姆整个人扯到地上,脑袋狠狠撞上地板发出一声巨响。
“我还以为你是个怎样的天才,”艾丽莎走向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低下身子来伸手钳住他的下颚,无视他愤怒至极的恶毒的目光,用更加刻薄的语气说道,“瞧瞧,我甚至不用攻击你,等不了多久你就玩完了。”
她脸上的伤口渗出的血珠,滴在她身下少年的脸颊上。
汤姆·里德尔非常不合时宜地看出了那么一丝美感。
艾丽莎就这么看见她面前的少年在一瞬间的痴迷过后眼中露出毒蛇一般阴冷的目光,她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能够只有使用他的魔杖,他会毫不犹豫地来一个索命咒。
没有如果,凡事没有如果。
她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少年的眼里带着痛苦,然而他却没有发出一丁点痛楚,分裂灵魂所带来的痛苦甚至让人感谢死亡,这让她不禁好奇起了他的极限。
很有趣不是吗,她以为他是一个怎样的天才,毕竟历史上也就为数不多的人成功分裂出了一个魂器,而她眼前这位胆大包天的少年,在他的生命之中却制作了不止一个这样反常规的事物,哪怕是她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与把握。
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凡人。
她的指甲扣进他的肉里,她玩味地欣赏着他放大的瞳孔,挣扎,生命在面对死亡时本能的挣扎,那名为生存的欲望之美。
她松开了手。
“反噬,”她扬了扬下巴,“常识吧,黑魔法带来的危险。”
制作魂器最重要的一步,将自身的灵魂分裂出去,利用强烈的罪恶使人的灵魂分裂。
很简单,轻描淡写,但古往今来,哪怕仅仅是因为一点小小的敏感而痛苦的人就不计其数了,被负面情绪所折磨的人就不计其数了,那些被内心罪恶所侵扰便疯魔就不计其数了。
这并不是什么轻描淡写的小事。
人们面对困难时的勇气,它轻而易举地击溃,人们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它无声无息地夺走,报之以恐惧,疲惫,还有无穷无尽的自我唾弃。
“不过你运气很不错。”她说道,她的魔杖滑过他的胸口,毫不客气地破开那些他弄出来的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
这具身体,被细密的黑色丝线缠绕,那些粘稠的,散发着诡异腥甜气味的事物坚韧无比,似乎嵌进了他的身体里,却并不限制他的活动,只是附着在他身上,另一端则联通着地面上不知是由何种暗红色液体绘制而成的庞大魔法阵。
“还能补救。”她恶劣地挤压着那些伤口,少年的紧紧地咬着唇,但艾丽莎听见了他倒吸冷气的声音。
“说起来我好奇很久了,里德尔先生,一般人可不会用魂器这种法子来追求永生,你还真是拥有魄力。”她眯了眯眼睛,毫不客气地嘲笑,“你知道我们一般管这种勇气叫什么吗”
“叫愚蠢。”
“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汤姆的开口成功吸引了艾丽莎的注意力,但这个回答荒谬的让她觉得可笑。
“啊哈”她明显被逗乐了,甚至松开了拿着魔杖的手,“事实恰好相反。”
“怎么,斯莱特林的混血种,被人排斥欺凌还是说,孤儿院的生活令你觉得遭罪因为不被理解而感到孤独,因为被信任之人所利用做出了后悔的事,又或者被新奇世界观冲击了对价值的判断,人类为何而苦恼呢,让我想想,上一个跟我说这话的大叔,他的妻子跟外面的男人卷了他所有的钱跑了。”
人们为什么总为这些事而烦恼呢,如果可以,想成为不为任何事担忧的人。那样就好了,那样就心满意足了。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你可笑的理由吗”艾丽莎一脸失去兴致的模样,她耸了耸肩,失望地准备从地上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有趣的观点呢。”
“是吗”一声很轻的疑问,她的手腕被一把拽住向下拉,瞬间让她失去了平衡,与此同时,她握着魔杖的那只手被人强硬地转了个向,那柄魔杖的头正指着她的脖颈。
绝对脱臼了。
艾丽莎下意识反应。
“古往今来的例子证明,人们总是想当然地放大自己的优势,所以阴沟里更容易翻船。”
“你总是粗心大意,艾丽莎。”
他给了一个善意的提醒。
汤姆并不在这一场对峙中占优势,但他的姿态却仿佛是他占尽上风,他镇定得让人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从德姆斯特朗来到霍格沃茨,一次又一次的接近我,你有什么目的呢,温斯蒂尼小姐。”他半撑着身子坐在地上,一只手拽着艾丽莎的手腕,用蛮力强迫她跪下,那柄魔杖依旧准确地指着对方的脖颈,“技术精湛的说谎者艾丽莎,绝不甘心被人摆布。”
“不过就算如此你现在还是受制于我。”他的语气耐心又亲昵,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面,“因为我们之间,有着绝对的魔力差距,你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吧,就像麻瓜永远不可能与巫师为敌,这种差距无法弥补。我不明白,艾丽莎,为何你总是自信满满。”
“我只不过是无所畏惧。”艾丽莎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而你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哦我动动嘴皮子就戳到你的痛处了吗你和你所说的无所畏惧还真是相差甚远。”汤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的神色却渐渐认真起来,“既然你调查过我,那么艾丽莎,你告诉我人们究竟为什么会被现实给束缚住呢。”
艾丽莎保持沉默。
“怎么,你也找不到答案吗”汤姆的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掰过来,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离她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艾丽莎看见他那深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芒,而那双眼睛此时聚焦在她身上,仿佛正蚕食她灵魂一般的错觉令她感觉浑身不适,“你真的为自己的失误而懊悔吗,还只是因为自己的弱小无力,承认吧,我们所有人都被现实牢牢地束缚着,被过去囚禁着,你明白这一点吗,艾丽莎!我,生来是一个孤儿院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呢,我在卖报纸时路过商店看着那些孩子,那些穿着崭新衣服的孩子时我就在想,当我在街上行骗时听见隔壁学校传来铃声时我就在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和他们获得平等的待遇人生而平等自由这无疑是世上最大的谎言,你出生的那张床早已决定了你今后的一切,你以为如果不是我那一半巫师血统我现在会在哪里,你根本不知道当我第一天踏进这座城堡时我有多高兴,我自由了,我从我卑微的命运了解救出来了,我是这么想的。”
“自由要付出代价。”
“对,所以时至今日我还是被束缚着的,被我身上那一半肮脏的麻瓜血液给束缚着,”汤姆的神色愈发疯狂,“谁会去理解呢,谁会去关心呢,谁会去相信一个生长于肮脏麻瓜孤儿院的卑劣的人呢,艾丽莎,我是一个被囚禁于过去的人,没有未来,只有亲手捣碎牢笼,只有彻底割舍这一切,才能创造新生。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黑暗的,艾丽莎,我们所见到的痛苦与悔恨皆是自食其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罪恶,那就是弱小。”
“恰如正义是胜利者书写的条令,弱小让我们无法与命运抗争,弱小让我们无法守护我们所拥有的事物,弱小让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罪有应得,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主宰自身。艾丽莎,你也许藏着秘密,我对此毫不关心,你一直觉得这世界很无趣对吧,无趣到就算被毁灭也无所谓,那么跟我一起,你的能力和我的能力,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我们就一起创造一个怎样的世界。”汤姆的心跳变得有些快,他从未如此对人吐露过心扉,这并非是某种煽动之词,而是少年的内心吐露,是真心实意的邀请,他知道这位带着秘密的少女身上绝对隐藏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他绝不可能白白看着这力量从身边溜走,不论是出于他的野心还是别的耻于出口的因素。
空气安静了一秒,两秒,每一秒他都觉得是煎熬,直到他看见那张嘴轻轻勾起了嘴角,他意识到,他成功说动了这名古怪的少女。
“弱小是原罪。”艾丽莎的眼里没有笑意,“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我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呢。”
“但自由世上的自由只有两种,人身自由或一无所有,我没看到过第三种。”
换作另一个人说出这番话,艾丽莎铁定嗤之以鼻,不过是少年人热血过头的幻想,或是因生活不顺引起的妄念。但她面前的是汤姆·里德尔,一个生长于孤儿院的少年,一个心狠手辣的黑巫师,一个落魄不堪的灵魂。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汤姆。”她忍不住凑近了,暧昧地开口,“给我一片灵魂,我救你一次。”
我想证明我并不是在飞蛾扑火。
Ж
1965
Voldemort将第七枝玫瑰放进抽屉时,刺扎破了他的手,绿色的叶子上就这么粘上了殷红的血珠。
变故在这一时刻发生,那些玫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一下子变成一堆亮晶晶的粉末,甚至等不及被风吹走,就这么消散了开去,这样一来,粉末之下掩藏着的暗金色的玩意儿就这么被暴露在了空中。
是一个五芒星挂件,Voldemort觉得有些眼熟,当他将这个金属物件拿起来,看清上面刻着的纹路后,他一下就想起来了这究竟是什么。
在他还是霍格沃茨学生的时候,他一度痴迷于炼金术,而这五芒星挂坠是他给艾丽莎的假期礼物。
它原本是用来防备别人偷袭用的,他在这上面刻下了他当时所知道的最好的防御咒语,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件玩具。
他略过最后一串字符,目光凝了凝。
咒语被改动了,他很确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咒语,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艾丽莎他想不出第二个。
当他谨慎地念出那句咒语,四周涌起他熟悉的魔法的气流,这种感觉像是使用了移形换影,空间完全扭曲。
这个挂坠是门钥匙。
四周平静下来的时候,Voldemort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房间里,而是处于一个花园之中。花园一看就多年没被打理过,长得参差不齐,地上甚至还有碎裂的砖块。在他的面前,是一座一眼就能看出饱受摧残的房子,其中一半的墙面漆黑,绿色的藤蔓装点在上面,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大火。
Voldemort并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没有半点人影,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植物在疯长,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仿佛有谁就在他耳边告诉他。
这里就是无人知晓的温斯蒂尼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