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输
菜上的很快，薛城是这里的会员，额外赠送了两个凉菜。祁昆不喝酒，薛城又要开车，两个人点了两份酸梅汤。
院子的屋檐不断滴下水来，落到鱼池里，滴滴答答的雨声比古典乐更动听。明明离市中心不远，但这里闹中取静，连汽笛声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店里的客人也都被这种氛围感染着，讲话轻声细语的，有点超凡脱俗的意思。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和学霸在一起呆久了，竟然熏陶出这样的文学素养，祁昆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这顿饭是祁昆结的账，为了办一个会员。在下一个雨天，他想带黄亦恒来。
“先生充多少？”收银台问，“冲两千赠两百。”
祁昆想了想：“最低充多少？”
“五百。”
“那充五百。”
薛城看了祁昆一眼，有点吃惊。依着祁昆大手大脚的性子，肯定要充两千的。
艺考咨询在街对面的创想大厦，10层以上全是各种教育培训机构。有小孩子的艺术兴趣班，也有中学生的课外辅导。祁昆来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笑什么？”薛城问。
“没。”祁昆摇摇头，没说下去。
“这次，可别再指望我半夜来救你了。”薛城说。
祁昆笑，薛城也笑。
接待祁昆两人的是机构指导老师，讲了一下国内顶尖的院校，各院校的不同专长和风格，以及报考的条件。从高二结束的暑假开始，机构就全程跟踪考生。艺考课程是他们的另一个套餐，价格各不相同。在艺考结束后，机构还有文化课的冲刺班，可谓一站式服务。
“有自主招生相关的吗？”祁昆问。
“有，不过表演类一般不走自主招生。”
“不是表演类，是普通考生。”
老师又拿了几张单页，介绍了一下自主招生的申请方案和面试情况。祁昆听得不是很懂，干脆把资料全都装了走。
这里的套餐价格从几千到几万不等，祁昆不知道黄亦恒家能不能负担得起这些，也不知道这些五花八门的课程，对黄亦恒是帮助还是压力。
老师看祁昆有意向，不想放走这个大客户，建议祁昆去声乐室上一节课体验下。薛城也建议祁昆去，借机考察一下老师的专业水平，答应晚些时候过来接他。
“你之前怎么不这么尽责？”祁昆讽刺薛城，“你现在这样，我总感觉你有什么阴谋。”
“那要不我不来接你了，你自己打车回？”
“那要不你试试？”
音乐教室在12层，教室里的课还没完，外面已经围着一群等着上下节课的学生了。报考老师介绍说，大部分同学都是从分了文理后就报名了，这样课程安排没有那么紧张，不会太影响平时上课。
祁昆在门外站着，看着这围着的一群人，突然体会到了一种紧迫感。在那些人的眼神中，祁昆能找到黄亦恒的影子。
这世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吗？或许没有。但至少有个人愿意去尝试理解，愿意尝试包容。
祁昆挺佩服黄亦恒的，黄亦恒的专注和执着让他觉得很酷。能在千军万马中突出重围的人，决心、毅力、智慧，缺一不可。黄亦恒能取得今天的成绩，靠的是动心忍性，水滴石穿。而不是像自己这般，只凭借着洋溢的热血与勇气。
一路上祁昆都过的顺风顺水，所以才动不动就敢和世界宣战。如今见到这样的场面，他有一点慌张，不知道该怎么严阵以待。
声乐老师很年轻，这是最便宜的套餐，大课，有20个人一起上。祁昆之前没有接触过声乐，这节课上的非常认真。
下了课，指导老师把祁昆接回了接待大厅。祁昆刚上完课，很兴奋，觉得很有收获。
“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吗？”老师递给他一杯水。
“好像有点。”祁昆回答。
辩论赛应该快结束了，黄亦恒一直没有回微信，祁昆频频看着手机。
打了薛城的电话，被告知堵在路上。祁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想着今后的打算。
在培训机构提前感受到了高考氛围，他对未来的模样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以前他只想考一流的学校，现在，他想和黄亦恒考到一个城市去。
Z大。
黄亦恒的目标是A大，他的目标就是Z大。祁昆看着窗外阴霾的天，对自己的心发了誓。
如果天气是上天随机挑选一个人，反映他的心情，那么今天被选中的，是黄亦恒。
辩论赛下午两点正式开始，四点就结束了，比黄亦恒预想的更早。
第一轮是60秒自由辩论，黄亦恒综合得分尚可。第二轮小组辩论，黄亦恒直接出局。
辩题是情在理先or理在情先，这是黄亦恒私下里练习过的。黄亦恒是一辩，在陈述环节表现还算沉稳，可到了自由辩论环节，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黄亦恒有非常缜密的逻辑框架，但是在高手对决中，对方见招拆招，像是不守交通规则的自行车，见缝就钻。对方把赛场气氛带到了至高点，黄亦恒在喝彩声中走下辩台。
他失败了，败得措手不及。
从大楼里拖着沉重的步伐出来，黄亦恒直接回了学校，一个人。
是的，尹征翰以优异的成绩留在了下一场对抗赛中。
谁也不看好的小角色渐入佳境，备受瞩目的黄亦恒名落孙山。
他应该给祁昆发个消息，他答应过祁昆，比赛完了第一时间告诉他。但此刻，他一点也不想。
老鱼还没到校，宿舍里只有黄亦恒一个人。他蜷缩在宿舍的床上，听着楼道里不成调的歌声，不知道该想什么。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一次套上坚硬的躯壳，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鼓励。
从一个月前辛苦的准备，到每晚晚自习后的模拟，为了这个证书，他很拼。祁昆给他打印的一沓沓资料，他全都看了。努力的准备，努力的学习技能，可还是无能为力。
他信奉的是交换法则，天道酬勤，该是一分耕耘一份收获。而那些双手也触摸不到的角落，便只剩下一声叹息。
杯水车薪，只因山外有山。
他在脑海里复盘整个事件，把头蒙在被子里，慢慢睡着了。
睡梦中，他身处茫茫无际的雾气中。朦胧里有一座窄窄的索桥，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去。一阵风吹来，铁链被吹得打晃。他向前跑去，被晃了一个踉跄。再一抬头，雾散了，脚下是万丈深渊。
惊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坐起身来拿起手机，给妈妈打了电话。
低沉的声音一出，那话那边迎来了小小的沉默。沉默过后，换来了一阵温柔。
“不要气馁，继续加油。”
“对不起，妈妈。”黄亦恒有点沮丧，声音微弱。
黄亦恒从小是在严厉教育中成长的。字不工整要打手心，有剩饭要罚站。三年级的时候考了一百分，高高兴兴的给妈妈看，妈妈却用红笔打了个叉，写上99.5。说你看，这里的双引号忘了写后半个。
他是一个不允许失败的人。
薛城接上祁昆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开车去吃了晚饭，结果晚饭也要排队。祁昆心不在焉，给黄亦恒打了个电话，无人应答。
就算是结果比较复杂，这个时间也应该结束了，祁昆这样想着，又给尹征翰打了电话。
“我请假了，”尹征翰说，“班长回去了，没和我们在一起。”
“你们？”
“嗯，班长没进复赛。”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又打了雷，祁昆听见轰隆的一声，整个人震惊在原地。
尹征翰顺利晋级，黄亦恒却没有，这太不可思议了。祁昆拉着薛城往外走，刚好叫到他们的桌号。
“干嘛去？”薛城的衣服被祁昆扯到变形。
“送我去学校，别问了。”祁昆一贯的霸道。
薛城没多问，这个公子哥脾气一上来谁也按不住，发动车子送他去学校。
“先回家拿东西吗？”
“不用。”祁昆说着，又给黄亦恒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