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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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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充分不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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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里,黄亦恒呆呆坐着,看窗外的操场跑道被雨浇成了枣红色。尹征翰还没回来,大家吵吵闹闹的。没人记得今天是区里辩论的日子,也没人关心他有没有晋级,一切照旧。

  去学校的路绕三环,不用在市区堵着,很快就到了。薛城问要不要在校门口等他,祁昆跑的太快,以至于薛城都没听清答复。

  小跑着穿过操场,雨水溅湿了祁昆的鞋子,顾不上了。黄亦恒没在宿舍,逍遥帮的几个人也不在。祁昆又去了食堂,也没看见黄亦恒。

  “班长开会去了。”教室里,厉洋告诉他。

  “尹征翰呢?”

  “没见到哦。”

  急中生智的祁昆拿尹征翰打个岔。他是走读生,今晚本不应该出现在学校,此刻慌忙全都写在脸上,若说心里没鬼,谁也不信。

  教务处聚集了十几个班的班长,说了两件事,一是月考,二是暑假补课。散了会,数学老师看黄亦恒脸色不好,又把他叫到办公室。

  “胜败乃兵家常事,别放在心上。”数学老师在黄亦恒的肩上拍了一掌,“受到一点打击就垂头丧气,这可不像我的学生。”

  “我没事老师,就是有点头疼。”

  “晚自习别上了,回宿舍好好睡一觉。”数学老师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假条。

  “没事,不用。”黄亦恒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话。”数学老师还是给黄亦恒开了假条。

  黄亦恒笑了一下,把假条放在口袋里。

  出了综合楼,黄亦恒刚要撑伞,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没有光的地方。

  祁昆上前一步,把黄亦恒拉到黑暗里。

  “黄亦恒,你还好吗?”

  黄亦恒点点头:“嗯。”

  “你确定吗?”

  勉强从喉咙里基础第二个“嗯”字,黄亦恒甚至都怀疑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已经开始哽咽。

  一个要强的学霸,出了校门,连复赛都没进就让人打回原形,没有人嘲笑他,但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妈妈没怪他,数学老师安慰他,他都没关系,看到亲近的人,眼泪反而要忍不住了。

  祁昆在拐角处的黑暗里站着,看着黄亦恒微微低下的头,伸出双臂,把他揽在了怀里。

  轻轻地。

  “冷吗?”祁昆在黄亦恒耳边问,用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肩膀。

  “不冷。”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他们慌忙分开,后退了几步。有人从楼里面出来,伸手试了试雨滴,走远了。

  “吃饭了吗?”祁昆问。

  “没。”

  “走吧。”

  两个人手牵手向宿舍楼走去,操场上空无一人,灯光暗到连影子都看不到。

  雨若有似无,两个人一言不发,心贴的更近了。

  一张假条要放进来两个人,宿管老头不肯。黄亦恒说这是自己家里人,宿管老头对祁昆不脸熟,没再多说什么。

  宿舍楼空空如也,每迈一级楼梯,就传来咚咚的回声。楼道尽头,517宿舍到了。

  祁昆迫不及待地把黄亦恒推在墙上,像一场期盼已久的热烈,把黄亦恒紧紧箍在怀中。两张冰凉的脸贴在一起,黑暗中吞没彼此的呼吸。

  情爱是一种安慰,黄亦恒在其他地方寻不到的温暖,只有在祁昆这里索取。他双手探进祁昆的衣摆,冰凉的手刺激得祁昆小腹收紧。又继续大胆向下摸索,越过腰间的黄线,去触碰对方滚烫的血液。

  祁昆的手托着黄亦恒的头,暗哑地哼了一声,心尖也颤动起来。黄亦恒用更热烈的吻回应他,吞噬着口腔里每一寸不安分。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祁昆凝望着黄亦恒的眼睛,佯装怪罪。

  黄亦恒不回答。

  黄亦恒总是这样,没有确切的答案就用沉默代替,有时候是不能保证,有时候是无法确定。

  这次,是不想承认。

  “怕什么?”祁昆像是在黄亦恒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怕我笑你?”

  黄亦恒躲开了祁昆的眼神,勉强弯了弯嘴角:“不想破坏在你心里的形象。”这话听起来像玩笑,也不像。

  “还有呢?”祁昆追问。

  “没了。”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神情,黄亦恒的伪装才有了遮掩。他不肯承认,他在用这样的方式试探祁昆的真心,让他为自己提心吊胆,殚精竭虑。他在用这种方式,讨对方的怜爱与心疼。

  宿舍里有泡面,黄亦恒拎着水壶去打热水。祁昆在黄亦恒的桌子上翻了翻,腾出一片地方把面饼和调料摆好。

  “你哪来的假条?”

  两个人趴在桌子上守着一桶泡面,像是什么神秘的仪式。

  “班主任给我开的,有点头疼。”

  “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哪里顾得上?黄亦恒心想。

  “戴了隐形眼镜,摘了就不疼了。”黄亦恒说。

  祁昆的心又揪在了一起。为了比赛有个好形象,黄亦恒还特意戴了隐形眼镜。他后悔那天在校门口的喷水池,没给黄亦恒许一个逢考必过的愿。

  宿舍的单人床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随便一动就吱吱作响。祁昆刷手机,黄亦恒就看祁昆的手机,祁昆打电话,黄亦恒就听祁昆说话。窗外雷声隐隐,雨落无声。

  收起手机,祁昆侧过身来:“黄亦恒,我们是不是该聊聊?”

  这个念头在祁昆脑中酝酿了很久,从黄亦恒让他买安眠药,从他知道黄亦恒偷偷抽烟。祁昆不知道该找一个什么样的机会才能巧妙的=过渡到这个话题,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了。

  “聊什么?”黄亦恒没有防备。

  “你知不知道有那种……没考满分就拿不到零花钱的孩子?”

  “知道。”

  “你是吗?”

  “我不是,”黄亦恒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祁昆的头发,“我小时候没有零花钱。”

  “黄亦恒,我要发火了。”

  黄亦恒在躲避祁昆的认真,他知道祁昆想说什么。他在用玩笑缓解尴尬,技术还不够纯熟。

  祁昆给黄亦恒讲了一个故事。

  小白兔每天要打三斤草,到了晚上去山羊那里换来一颗糖。他每天兢兢业业,每天都有收获。有一天,小白兔遇见了小花狗,小花狗送了一颗糖给他,小白兔却急哭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祁昆问。

  “不知道。”

  “因为小白兔已经没有草可以给小花狗了。”

  等价交换是森林法则,也是黄亦恒第一定律。他从小受的教育,是先苦后甜,要吃得苦中苦,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一定要先付出些什么,才肯心安理得的接受点什么。追根究底,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无条件的爱。

  小花狗告诉小白兔,自己只是想送它一颗糖,并不需要需要三斤草。小白兔很感动,但又十分不好意思,最后拒绝了小花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祁昆问。

  “告诉我们,不劳而获是可耻的。”

  “黄亦恒,”祁昆牵着黄亦恒的手用力掰了一下,“我真的要发火了。”

  黄亦恒躺在床上笑,腿搭在祁昆的腿上,笑了笑说:“好。”

  不优秀就不配得到奖赏,这是被黄亦恒刻进潜意识里的规则。祁昆把这种心态叫做“优秀强迫症”,就像那个没拿满分就不能得到零花钱的孩子。

  “当我的笑灿烂像阳光,当我的梦做的够漂亮,这世界才为我鼓掌。”祁昆唱起歌来。

  “可这是冷冰冰的现实,这不是爱。爱是你不需要做什么,我就会爱你;你什么都没做,也能得到我的爱。”

  祁昆说这话的时候并没觉得自己有多迷人,他只是拿出了百分百的温柔,和百分之两百的真诚。

  “你很优秀,我也爱你的优秀,但那不是爱的全部。优秀,是我爱你的充分但不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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