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祭坛
“无妨。”柳夫人温柔道，“小事而已，不必挂怀。倒是妾身见识短浅，从未走出这个镇子，也从未见过外乡人，请公子来只是想请公子也为我讲讲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外面哪里有这里山清水秀的好。”谢洛眯了眯眼，“在下也居住在群山环抱之下，莫说外人了，连陌生的鸟兽也不曾见过呢。”柳夫人颇有兴味：“这倒是和我们镇上差不多，不过再怎么说群山环绕，若是真的有心出去，想来也不至于会出不去才对。可是我们这里却是真的出不去，公子知道为什么么？”她的声音空悠悠的，从重纱之后传了过来，融入了香炉烟气之中。谢洛挑了挑眉。柳夫人见他不答，便又是一笑，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根本走不出去呀。”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摄人，“不是没有人想要走出这里，在我少女时代，也是十年前了，我想要走出去，但是翻过一座山，还有无穷无尽的山，我走呀走呀，你猜怎么样了，我走了几天又累又饿居然看见了一座灯火闪烁的城镇，好像浸在九天之上的星河中，可是我跑下去一看，居然就是我熟悉的那座城的另外一面。”笑声如溪水从新鲜的春草间划过，“是不是有趣极了。”谢洛不为所动：“或许是夫人迷了路，又绕了一圈，也很寻常。若是外面地形奇异，就算再走十次，迷了路又回到这里也是寻常，并不使人惊讶。”柳夫人叹了口气：“公子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可是若见过了那些蝙蝠和明晚的祭祀就不会这样想了。”她是从不提蝙蝠妖和祭祀的事的，今日却突然提到，房中的丫鬟们都露出奇怪的神色。“明晚？”柳家少爷也确实说过这月十五，如此说来明晚便是十五，“明晚究竟会出什么事呢？”柳夫人抿嘴在帘幕后露出一个艳丽绮美的笑容：“待明晚，公子便什么都知道了。我总是在说我们这里的事，公子家乡就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能说给妾身听么。”谢洛扯了扯嘴角，冷硬道：“这就要让夫人失望了，确实没有什么，我的家百年如一日，别说奇异的事了，就算是能当个事儿说出来都少的可怜。”房里的香料熏得他头晕，又并未从这女人口中探得什么实际的东西，不愿再托以委蛇，性子中恶劣的一部分便浮现出来了。“夫人房中的紫纱配着金粉蝴蝶，虽是华丽，可是也太无格调，旁边挂着的墨梅图更是不伦不类。香料以悦人，可这房中的香，香气未免过于柔糜，又这般浓。恕谢某直言，夫人若于此道并无太多心得，实在不必弄些这些东西，画蛇添足，反倒不美。”啪！是婢女手中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柳夫人忍着怒意挤出几丝冷笑，白皙手指绕在手中折扇上，听得这声碎裂声，终于忍不住怒叱道：“怎么做事的？这样笨手笨脚的我还留的住你吗？再多的东西也能被你摔了。”婢女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上，其他人也是一片惊恐之色，低着头不敢发一语。谢洛冷冷的看着，似乎丝毫不为所动，面上更无半分同情。半晌后却传来了柳夫人的笑声：“罢了，不干你事，下去吧。谢公子想必也疲乏了，我让晚香送你回去。”倒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好涵养。谢洛眨了眨眼，随着晚香一路走回了柳家少爷所住的侧院。回去之后自然被叶秋之捉着一阵盘问，谢子卿在一边担忧的为他倒水，接过水来不情不愿的瞪了叶秋之一眼，口上却还是如实说了。叶秋之道：“如此说来那位夫人曾经尝试从这里走出去，若说迷路却是也很有可能，可是若说有别的可能也不是没可能……”谢子卿闻到谢洛身上浓浓的香味，心中一思索，反而问道：“阿洛你没对柳夫人说些什么冒犯的话吧。”谢洛弯了眉眼，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笑脸：“自然是没有的，我一向知分寸。”他随着剑法一同增长的，还有脸皮。见他这个模样，谢子卿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就好，我们在此地为客，不好多惹麻烦。”又想起刚才叶秋之的话，“我想应当不是单纯的迷路才对，或许是有什么阵法？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阵法，困了这个镇子上这么多人生生世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摆了这样的阵法。”谢洛道：“阵法嘛，我们都不通阵法，但是多少也见过些。是不是阵法明晚祭祀一过去看看便什么都明白了。”——但这祭祀却是着着实实太渗人了。今夜，红灯笼挂满了整个流水镇，月亮有气无力的悬挂在夜空之上，隐约可见几颗星星落在周围环抱的山峦中间。镇中的的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前方的人扛着两具木棺材，过了一会儿，又分成了两队各自跟在一具棺材后面，虽是两路，却也只是分开大道两边，依旧朝着同一方向去。走在后面的人举着经幡撒着纸钱，后面面跟着的女人们却全都穿着红衣服，一路哭着从街道上走过，这个夜晚，一时间仿佛只有这些女人的哭声的一般。谢洛三人趴在房檐上看着下面，心中震惊。他们本是外乡人，今夜是被禁止走出柳府的，可是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柳少爷并不在，房中丫鬟也不在，一路从府内走出，居然没有惊动一个人，一路运使轻功飞到此处，才见到这诡异队伍。谢洛面不改色，谢子卿的笑脸终于卸了下去，倒是叶秋之惊恐的张大了嘴，差点就要从屋顶上滚下去，手忙脚乱间扶住谢子卿伸过来的手稳好自己，冲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谢洛尴尬一笑，又慢慢的爬在屋檐上：“你说他们抬具棺材是要做什么。”谢洛道：“我若是能知道还趴在这里做什么。”他言辞尖锐，毫不客气，叶秋之却不以为意，反而讨好道：“谢兄，早上泼了你一杯水罢了，介意到现在，不至于吧。”谢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显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认为不至于的意思。叶秋之又道：“谢兄，我认为，既然是江湖儿女，当不拘小节，你每日穿着一身白，行走江湖，本来就不太合适。”需知便是白色，也有许多种白色，寻常人即便穿白衫，也大多偏灰，这位的白衫可就真如月光之色，外罩好几件薄纱外衫，更兼手中拂尘银丝飘浮，真是飘飘荡荡，在如此夜间，仿佛鬼魂。旁人见了他真是不敢离得太近，生怕弄脏他的衣衫，叶秋之觉得很不适。谢洛听了这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冷着一张脸别过了头，耳朵却有些泛红。这一次实打实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他从前即便在山中随姑姑清修，每日也不过是研习道法，以及在静心斋中打坐罢了，身边婢女多不胜数，别的事从来不用操心。他是在不久前才知道原来衣服脏了也是件麻烦事的，如今身边的衣服皆是家中所穿衣物。半晌后不甘不愿的答道：“待出去了，我自会寻些方便行走的衣服换上。”谢子卿道：“阿洛从不外出，自然不知道家中衣物在外面并不合适，我出身低些，反倒是还出来过几次……”突然，注意到前方队伍将要拐弯，眼神一凛，“走，跟上去。”三人便又静悄悄的飞到另一间屋顶上，借着房檐躲避着，一路跟随，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座巨大的房屋前，那些人却绕过了屋子，原来这屋子后面竟是一处祭坛。谢洛道：“原来祭坛藏在这后面，难怪白天出来探查，并没有找到这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