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夫人
“造孽，是造了哪种孽了？居然会引来这种事。”谢子卿玩笑道，似乎并不当真。柳取勾着嘴角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气：“你们待到这个月十五，自然就什么也明白了，不过就怕到时候就走不了了。”讽刺一笑，“外乡人，奉劝一句在没惹上事情前赶快离开吧。”叶秋之咧嘴道：“我们嘛，探寻天下奇异事，最不怕鬼啊神啊，恐怕要辜负柳少爷的好意了。”“这样呀，那你们爱留下就留下吧，总之死活也不干我的事。”看了一眼叶秋之，“你很喜欢枫叶呀？”叶秋之一愣。“寻常人外衫上有枫叶纹倒也寻常，虽说现在已经入了春，衣服上的枫叶花纹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你连内衫领口都有枫叶暗纹，你的扇子扇骨上也刻着枫叶纹，这就很显眼了。”叶秋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突然自嘲一笑：“便当是我自己喜欢吧。柳少爷看得真是细致，我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呢。”又抬扇指了指谢洛二人，“我那两个好友这么久恐怕也没注意过我的穿着。”柳取淡漠道：“那恐怕是我常年住在这孤寂冷僻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了个人，看得就仔细些，公子介意？”“自然没有。”“这样说来，还未请教过三位姓名？”昨夜这三人在夫人那里喝了茶之后便有婢女来告知他三人将要住到他这里，自然也将名姓一并告知，但现在也不免还要再问一遍。“在下姓叶名秋之，这个一身道士打扮的，叫谢洛，旁边那个与他同姓，名为子卿。”柳取扬了扬眉，好奇道：“怎么会是同姓？他们是兄弟？”谢子卿弯了弯眼睛：“并非兄弟，同族而已。我们出身大族，虽是同姓，血缘却淡得很。”“是这样。”柳取语气有些惆怅，“可惜我并没有出身在那样的大家族，连族中兄弟也没有半个，自小孤单得很，身边就只有那么一个傻乎乎的妹妹。”谢子卿道：“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苦恼呀，兄弟姐妹是多可是也不见得就有多热闹。”如同阿洛跟随七姑姑山中修行，每日跪坐在香火缭绕的小室内，身边没有一个玩伴。又道：“何况柳少爷不还有个妹妹么，柳小姐活泼可爱，应该不会再孤寂才是。”许是想起自己那胖乎乎的傻妹妹平时趣事，柳取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确实活泼可爱，其实仔细想来，拿别的什么和我换这个妹妹，我也是不换的。”站起身来，“好了，说了这么久的话，都忘了你们还没用早膳，先回房吧，我让婢女给你们送到房中。”“那就多谢了。”叶秋之正觉院中待久了有些疲累。四人便各自散去，自行回了屋，果然不多时早膳便送了来。待用完早膳后三人便坐在桌前无所事事道：“这柳少爷说话也很奇怪。”谢洛嗤笑一声，看着叶秋之道：“叶兄这就是在说废话了，这里有哪个人不怪，我瞧昨晚那位夫人也怪得很。”“那位夫人说起话来温柔婉约，可是总有些奇怪。”叶秋之思索道。“如此芊芊弱质，温柔婉约，你们想起谁来？”谢洛问道。另外两人几乎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谁，叶秋之道：“碧霞门的白霞？”想了想又道，“虽是像，不过你总不至于说这是白霞吧，白霞和我们同时进来，夫人却是一直在这里才对。”谢洛道：“我不过随口一提。”说完便侧过了头，脸上神情莫名。谢子卿在旁边看了他一眼，阿洛的表情可不像随口一提，大概是看出了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叶秋之看出这两个人恐怕是有什么瞒着自己，轻哼一声，别过了头。感觉窗外的风吹进来，带来丝丝寒意，便又走到床边想去关掉窗户。走到窗边一看，却见小园尽头假山掩映下晚香被推倒在地上，神情似乎有些怨毒。那两人见他在窗边站着迟迟不来，也好奇的凑了过去，便见假山后柳少爷走了出来，嘴里好像在说些什么，却也听不清。又见晚香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捂着脸，狠狠地转过了身，却是朝着自己这边来了。三人忙又回到桌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待晚香敲门进了屋子，见到的便是三人同坐桌边，一人趴在桌上，一个擦拭着自己的剑，另外一个抬手为他理了理衣襟的场面了。擦拭长剑的自然是谢洛，寒微剑锋长而细，通体银白，散发冷冷冰雪气息。晚香似乎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手中绢帕也落在了地上。哆嗦着捡起地上绢帕，强笑道：“公子怎么在屋中弄这等血腥之器。吓了奴婢好大一跳。”谢洛坦然道：“血腥么？我看它倒是生的冰清玉洁，好得我心。”“公子说笑了。”晚香低垂着头，发丝掩映下似乎有点点红痕，“我来是夫人想请公子过去聊聊，毕竟我们这里从没有外乡人，夫人也很好奇呢。”谢洛道：“承蒙夫人收留，我们自然没问题，只是需得去知会柳少爷一声？”晚香语气淡淡：“我已知会过少爷了，公子随我来便是。” “这样，那就请姑娘带路吧。”谢洛应道。“好。”温婉一笑，“随我来吧。”见另外两人似乎也有动作，便停下脚步，“不，我家夫人只请了一人。”谢子卿和叶秋之对看一眼，叶秋之将折扇握在了手中。谢洛转头道：“你们留下吧，我无妨。”对晚香一笑，“姑娘，请吧”二人一路无言，绕过曲折小径，不多时便到了夫人卧房。待走进去，大概是会见陌生男客多有不便，应是昨夜匆匆没来得及准备，现在却挂上了重叠帘幕，帘幕之后隐约可见一窈窕女子端坐其中。淡紫的纱重重叠叠的垂下，金粉蝴蝶垂落纱上，造型古朴的香炉燃烧出绮丽的香料味，谢洛想起多年前的某个黄昏，在婢女簇拥下夕阳橙红色余晖中第一次踏进的七姑姑的房间，房里漂浮着的轻飘飘的纱，和漂浮在空气中的女人的脂粉味。柳夫人在帘幕后微微一笑，素白的手展开了绘着桃花蝴蝶泛着金粉光泽的精巧纸扇，声音如泉水击石：“就这样请公子前来，希望不会觉得妾身冒昧才好。”——她仿佛比昨夜所见更魅惑人心了一些。“自然不会，承蒙夫人收留，谢某心中只有感激而已。”勾了勾嘴角，半真半假道。这个女人很不对劲，气息不像是个活人，可也不像死人。“这嘛。”帘幕后的女子轻轻笑出了声，若是能揭开这些碍眼之物，无论是谁，也要惊讶于她摄人的光华，这远不是从前所见的碧霞门白霞所能及的，“公子带回了我的女儿，妾身自然是要感谢的。”“可是我看夫人这样年轻，柳小姐怎么会是夫人的女儿呢？”听了这话女子柳眉一凝，周围婢女神色一下子变了，房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谢洛却好似无所觉似的面不改色的自在坐着。“呵呵呵。”半晌后女人笑声从轻纱后传了过来，“公子说得没错，沐儿确实非我所生，可是她四岁便没了母亲，那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刚进府，所以沐儿是我一手看着长大的，老爷事忙，常常还是我照顾她衣食起居，所以在我心中那自然是我的女儿。”谢洛道：“原来是这样，那是谢某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