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抚琴弦
余曦从幕府回来时,天色已晚,吴彩云仍是找上门来。
“母亲,这么晚了,不知找孩儿前来所为何事?”余曦人困马乏,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曦儿,今日府中有一个坏消息,你可听说了?”
“没有,您这是又听到什么了?”余曦对这种小道消息素来不以为然。
“不是听到什么,是府中进了刺客。”吴彩云说。
“什么?刺客?逮到了吗?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统统没有,只是虚惊一场,那人竟是来给你父亲送信的。”
“哦,那就好,您不必放在心上,我叫人加强防备就是了。”余曦打了个呵欠。
“我怎能不放在心上,那封信上写的是鸿影的下落。”
“鸿影找到了?”余曦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嗯,你爹爹明日就要接那丫头回府。”吴彩云抱怨道:“自从她失踪以来,我每天都心情大好,我本以为,我们余家终于可以清净了,谁知道她又要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母亲,如果这消息千真万确,真乃天助我也。”余曦眼里充满神采,见母亲情绪低落,他立即安慰道:“我知道您不喜欢鸿影,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你知道就好!当初,你爹在蜀中抗金,没想到竟带回程素素那个贱人,还生下这么个小贱种,”吴彩云眸光中凝聚着一股戾气,她咬咬牙愤恨的说道:“我好不容易除掉了程素素,也想过善待她的女儿,可是要怪只能怪她那张脸,她长得越来越像那个贱人了,我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想起那个人,一想起那个人,我就浑身不舒服。”
“母亲息怒,我知道您的委屈,”余曦目光深沉,“这件事尽管放心,孩儿心中自有打算。”
“打算?你既知我的心思,为何还愿意让她回来?”吴彩云想不通。
“我今日去了幕府,幕老爷说,幕公子再有几日就从在理回来了,之前爹爹已经应了这门亲事,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回鸿影,把她嫁进幕家。”余曦解释道。
“你不提便罢,提起这事我更气,”吴彩云瞥了余曦一眼,不满的说:“整个临安城谁不知道幕家的家世背景,哪个母亲不想把女儿嫁进幕家,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为你的亲妹妹珍儿争取,偏偏让那个小贱人得了便宜?”
“母亲此话差矣,并非我不愿为珍儿争取,只是幕公子看上的人是鸿影,”余曦辩解道:“况且,您还不了解珍儿的心思,她早已心有所属了。”
“哦?你是说珍儿有意中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您呀,真应该多关心一下珍儿,鸿影的事您就别操心了,她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只要她嫁给幕承安,我便有了幕家这庞大的靠山,凭幕家和汤丞相的关系,您儿子的前途就一片光明了。”
“啊?真的吗?”吴彩云无法想像,也不想浪费那个脑细胞,“那,珍儿看上的是哪家的公子?你快告诉我呀。”
“我怎么知道,这个事您得亲自去问她呀!”
“嗯,我是得去找她好好问个清楚明白。”余珍的事令吴彩云心情大为好转,脸上也有了喜悦之色。
余曦嘱咐道:“母亲,鸿影的事您就别再插手了,以免节外生枝。”
“好吧,要是真如你所说,我且再忍她些时日。”
“对嘛,顶多再有一个月,她一出嫁就会离开余府,到时候,您的眼前不就自然清净了嘛。”
“你呀,就会哄我。”吴彩云脸上有了笑容,眉头也舒展开了。
转眼是一个美丽的清晨,天空碧蓝如洗,云影淡淡如烟。
余鸿影来到花园晨练,她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人也精神了。她围着小湖边慢跑了几圈,她一直记得晴朗最喜欢晨跑,于是她把晴朗的爱好变成了自己的爱好,这许多年,她都一直悄悄的坚持着。
梦篱和婉秋打扫完院落,便向余鸿影走来。
“姑娘的腿好像恢复得很好呢。”婉秋赞叹道。
“是呀,我看姑娘跑起来,灵巧得像只小鹿似的!”梦篱开心的说。
余鸿影微笑着迎上去,“多亏有你们的悉心照顾,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姑娘客气了,我们这都是举手之劳,只是……”婉秋的眼神忽然黯淡了几许,“我们仍未找到姑娘的家人。”
“其实,你们不必找了。”余鸿影奉劝道,“虽然我失忆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十有八九是个孤儿,你们就别浪费那个精力了。”
“孤儿?不可能吧,姑娘的身世不会如此可怜的!”梦篱不相信似的大叫起来,“我看姑娘这谈吐风度,说不定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呢。”
“就算我是一个孤儿,你们也不必为我难过,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尽力找过再说!”婉秋道,“若真找不到,姑娘在这世上至少还有我们姐妹俩啊,我们定会照顾姑娘的!”
余鸿影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谢谢你们,你们待我如此好,我余鸿影不需要再寻找什么家人了,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姑娘,其实我和婉秋姐姐,命运也很坎坷,”梦篱说道,“我们从小便因家乡的战乱和饥荒,与家人失散了,被辗转卖身为奴,艰难度日,后来幸遇到公子,为我们赎身并且收留了我们。”
梦篱说罢抽泣起来,提起伤心往事,惹得一旁的婉秋也泪流满面。
余鸿影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本是无依无靠,凄凉又恐惧,她故作坚强,以乐观示人,而此刻,面对坦诚善良的姐妹俩,她心里筑起的城堡一下子就瓦解了。
三个女孩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早饭过后不多时,雅园忽然来了客人。
对余鸿影来说,她自己也不过是位暂居的客人,她不喜欢多事,便躲在房里,对着一把古琴仔细钻研起来。她在学校时修过钢琴课,有乐理常识,但对于弦类乐器并不太懂,她轻轻拨弄着琴弦,音色竟十分清润灵秀,不一会儿,她便摸索出了门道。
香炉袅袅升烟,素手轻抚琴弦,一曲悲欢离散,思念漫上云端。
余鸿影想像自己的琴声仿若高山流水自然流泻,不知不觉中,她真就弹奏出一首美妙动人的乐曲来,曲风悠扬婉转,悱恻缠绵,令她自已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歌?应该从未听过,却又好像在哪里听过。
此时,余老爷正坐在雅园客堂之中。
“不知将军大人来访,失敬了。”婉秋亲自为余老爷敬上一杯香茗,“大人请用茶。”
“姑娘客气了,”余老爷接过茶杯,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小女失踪数日,我派人四处寻找始终没有找到她,偶然听说她在您这里,便立马前来确认,”余老爷说到此处,情绪激动起来,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向婉秋双手作揖行礼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原来如此。”婉秋见老人家一脸慈祥,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她心中大为感动,姑娘若真是将军的女儿,让她与家人相认,回家团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她说:“这边的确留宿了一位姑娘,请大人允许我先问几个问题,如若回答相符,我便去请姑娘前来与您相认。”
“好,你问吧。”余老爷努力恢复平静。
“请问贵千金芳名,年龄,失踪的时间和地点?”
“小女姓余名鸿影,年芳一十八,去灵隐寺上香途中走失,到现在已二十日有余。”
婉秋满意的点点头,“您说的基本相符,不过……”
“不过什么?”余老爷心里纳闷,什么叫作基本相符,明明是十分相符才对。
“姑娘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的,她失忆了。”
“啊?怎么会这样?”余老爷脑袋一阵眩晕,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大人莫要担心!”婉秋立刻上前扶住余老爷,说道:“姑娘已无大碍,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能记起她的家人。”
此时,梦篱匆匆跑进余鸿影的房间里,“姑娘,出大事了!”
“什么事呀,慌慌张张的!”余鸿影不紧不慢的把琴布盖在木琴上。
“镇国大将军来了。”梦篱着急的说,一双杏核圆眼睁得大大的。
“什么将军呀,关我什么事?”余鸿影拿起杯子优雅的喝起茶来。
“当然关你的事,听说他府上的千金失踪了,他是来找女儿的。”梦篱慌乱的说。
“所以呢?”余鸿影反问道,“我又不认识他的千金?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女儿在哪儿?”
“哎呀!不是的!”梦篱干脆脱口而出,“他是来认领姑娘你的!”
“噗!”余鸿影一口茶水喷出来,“你说什么?”
“我说,他是来认领姑娘你的!”梦篱认真重复着刚才的话。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听起来也许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是,天上掉下个将军爹,似乎就有些令人尴尬了。
“一定是搞错了!我对我爹爹早就没有印象了。”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就把她和母亲一起抛弃了,在她的生命里,根本就不稀罕爹爹这种生物。
“他把姑娘的名字,年龄,失踪时间和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
“我的名字?和她女儿名字一样?”
“嗯。”梦篱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