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司无邪早早就醒了,醒来就想去看看武以言。但他没动。
昨晚为了防止武以言自残,司无邪脑子一热,不得已抱住了他。今天趁着脑子清醒,司无邪觉得自己该考虑清楚了。
要考虑的,就是他到底管不管武以言这摊子烂事。
首先,他不想管。
任何人的破事他都不想管,尤其是武以言。
掐指一算,开学还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而这些事,基本上都和武以言有关。
如果没有武以言,司无邪就可以继续过他低调冷漠平淡的生活,每天看看书,睡睡觉,默默地死去,这曾经是他理想的幸福生活。
但只要有武以言在,司无邪大概过不上这种幸福生活了。
其次,他不管行不行。
司无邪虽然不是自以为是的人,但他也知道,不管武以言以前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至少还能保持平衡,即使是一种危险的平衡。
可司无邪一出现,就把这个平衡给打破了,有可能会崩塌碎成一地。
虽然不管武以言怎么崩塌,都是他自找的,但是这不符合司无邪的基本准则,那就是:
人命如果能救还是得救的。
第三,他管不管得了。
司无邪虽然很认真研究过抑郁症,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而且他还极其没有耐心,恰巧抑郁症是需要极大的耐心的,照顾者都会受到精神折磨,自己得抑郁症也有可能。
司无邪虽然不认为自己会得抑郁症,但他很有可能觉得麻烦就中途放弃了,如果武以言对他产生了依赖,那么一旦司无邪离开他,可能会直接把他推入崩溃的悬崖。
第四,他能不能放得下武以言。
一个多月前看过的各种小说里,各种不舍,各种不离不弃,司无邪都理解不了。
他当然不可能放不下武以言。如果不是本着救人一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可能他直接就退学了。
而且一想到要照顾武以言会带来的各种麻烦,司无邪就想打退堂鼓。
司无邪不是那种有选择障碍的人,最后他下了决定:首先问问武以言什么意见,如果武以言说你不用管我之类的话,那就什么事都瞬间解决。如果武以言想让他帮忙渡过抑郁的难关,那他就试试。能成就成,不成就说明他没那个能力,到时候再甩甩袖子轻轻走开也不迟。
主意已定,司无邪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他简单洗漱之后,就去看武以言。
武以言还在睡,教练顶着两个熊猫眼,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硬撑着,看起来一晚没睡,脸上的忧虑更重了。
“你来了,我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我看着他,你先回去睡一觉吧。”
“那怎么行?你也是病人,一会儿你不也要打点滴吗?”
教练不说,司无邪一时忘了自己也是病人。其实他自己的伤很轻,几个小口,和他用来骗人的心理疾病。“好吧,那您买完饭就在这里睡吧。”
司无邪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在网上随便找了本书看,却看不进去,眼光时不时地飘向武以言,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完全想象不到他昨天晚上曾经哭得死去活来。
一会儿工夫教练回来了,两人默默吃完了早饭,教练半躺到沙发上睡觉。
司无邪坐在椅子上,继续一边看着武以言,偶尔看一眼手机上的内容。
以前只是觉得武以言烦,正眼都不会给他一眼。
而现在的武以言,安静,又略显柔弱。没有了平时白痴一样的傻笑,脸上只剩一抹淡淡的忧郁。
就像个睡美人,大概在等着王子把他吻醒。
司无邪起身轻轻亲了他一下,然后又想自己怎么这么傻,又不能把他从抑郁症吻回正常。
然后又想自己傻错了方向,没事亲他干嘛?
司无邪想到校园网里管他叫司美人,管武以言叫武将军。经过前几天的一战,怕是称呼要改了。
于是翻了翻校园网,果然有人提议改名:武美人,司将军。
真好笑。
过了一会儿,他也困了。司无邪向来是保持随时困随时睡觉的状态,现在又有点不敢睡,怕武以言醒来,以他目前的状态,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好说。
想了想,司无邪把椅子靠到床头,握着武以言一只手,这样他一动,司无邪就会知道了。寻思了一下,司无邪干脆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之后司无邪就放心地趴在武以言的旁边睡着了。
司无邪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时,武以言正看着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若是以前,司无邪巴不得他能够像现在这样安静,但现在,他安静得让人很不安。
司无邪看看周围,教练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而吵醒他的人,是他的医生和那天给自己看病的心理科医生,来查房了。
司无邪连忙站起来,给医生让位置。他看到心理医生看着他的复杂的眼神。
主治医师简单看过武以言后,对心理医生说:“我们先出去,您给他看看吧。”然后招呼教练和司无邪出去。
武以言却说话了:“可不可以陪我一下,司无邪?”
教练出去了,心理科医生对司无邪点点头,司无邪留下站到了一边。
那个医生开始和武以言谈话,基本上没谈出什么,武以言几乎什么都不想说。
然后就是做抑郁量表,即使是司无邪这个门外汉也看得出来,他是中重度抑郁,还好不是重度,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
心理医生转身离开,司无邪心念一动,追了出去,“等一下,医生,我想问他点儿事,大概需要您在场。”
那个医生脸上明显写着不满,看了看武以言的病房门,尽量用小声对司无邪说:“你想说什么刺激的话吗?”
“可能会刺激到他。”
“那你还说?”
“这涉及到我需不需要留下来继续照顾他。”
那个医生看了他一会儿,才继续问下去:“你和他什么关系,之前不是刚打过架吗?”
“目前只是同学关系,之后看情况,如果不需要我照顾,那就连同学关系都不是了。”
“如果需要你照顾呢?”
“那就还是同学关系。”
“你想得太简单了。”教练忽然插话,他站在病房门口,一边看着里面武以言,一边听他们说话,“还是说你只是希望就这么简单?”
司无邪向来不希望事情太复杂。“的确,事情在我看来都简单,如果武以言不想和我做同学也没关系,他想怎么样,只要别让我太麻烦,我可以配合他。”
各种可能,司无邪都想过了,甚至武以言真想和他长相厮守都想过,那么司无邪大概就可以实现自己只看书睡觉的伟大理想,让武以言去挣钱好了。
“如果麻烦呢?”医生借口问。
“这就是我要问的问题。”
医生叹了口气,“我不在你也会问?”
“嗯。”
“你对抑郁症有什么看法?”
“反正我不是。”
司无邪回答得很干脆,他觉得医生看他那种复杂的表情,大概就是产生了疑惑,所以他直接把医生的问题省略。
“为什么?”为什么是很宽泛的问法,心理医生虽然有疑惑,但还是没想到答案来的如此突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问起。
“总之我不是好孩子,我欺骗了父母,换来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我留下了一个bug,每次做的问卷几乎都一模一样,算是给自己留个心安吧。您是怎么发现的?因为我的答案太标准了吗?”
“是。”并不是别的医生没有发现他的bug,大概别的医生也和他一样,只不敢轻易下否定的结论吧。
医生和他走进了病房,教练没有动,还是站在门口,把门虚掩上。
司无邪坐在武以言的床边,握住他的一只手,武以言把另一只手伸过来,司无邪就把那只手也握住。
“看着我的眼睛,武以言,现在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好了,想好了,然后把你的决定告诉我。”
武以言点点头,司无邪接着说,“首先,你伤害不到我,我是没心没肺的人,所以不会受伤。听懂了吗?”
武以言没有表示。
“现在你不信,以后你有机会证实的话,你就会相信了。”
“其次,”司无邪接着说:“我不是有耐心的人,如果你需要我帮助,我很有可能帮到一半就跑了,这有可能会给你造成更大的伤害。所以,如果你害怕受这种伤害,你就干脆告诉我,我们从此各走各路。但如果你认这件事,接受我随时可能放弃的帮助,即使我放弃了你也不会怨天尤人,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就告诉我,我会暂时帮助你。”
司无邪觉得自己说这话还真是没心没肺极了,把所有责任都撇清了。
“现在,你做个决定,需不需要我帮助你?或者你将来反悔也行,或者你现在定不下来,那就什么时候定下来再告诉我也行。”
司无邪一直盯着武以言把话说完,期间感觉武以言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他就迎着他的目光,不让他避开。
然后他感觉武以言的手开始颤抖,也越来越凉,他的呼吸再次加快,嘴唇也哆嗦起来,他的眼泪开始往下流。
终于他从喉咙里挤出很小的声音说:
“救救我。”
司无邪没想到回答是这个,他愣了一会儿。
然后司无邪一把把武以言拉起来,死死地抱住他,武以言也死死地抱着司无邪,在他的怀里抽泣,但这一次,他没有大喊,没有哭嚎。
“傻逼,”司无邪说,“我问你的是否需要帮助,你回答的什么几把玩意。”
心理医生走出病房门的时候,看到教练在门口流泪,随口说了一句,“看来这小子真有可能对治疗有帮助。”
“嗯,”教练回答:“是他的命门。”
武以言是在司无邪的怀里睡着的。
司无邪想回病房打点滴,轻轻一动,武以言就醒了。
醒了之后,就是那种受惊兔的表现,呼吸不畅,抖得不行。
司无邪只好在武以言的病房打点滴。
搂着再次入睡的武以言,司无邪想:我这是怎么了?
在把武以言揍得重伤住院之后,武以言在他心目中,仍然是一个大写的“烦”。
可是看到他的惊恐无助,得知他有抑郁症,司无邪却莫名心软了。
不只软,还疼。
剧情发展太快,司无邪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烦他一跃变成了心疼他?
也许是研究抑郁症研究多了,不由自主地同情。
也许是不由自主喜欢上了这个大傻逼。
也许一切只是顺其自然。
而自己就是那个情绪随时变化的人。
不管怎么样,司无邪自由自在惯了,想照顾武以言就照顾,想甩手大概也会头也不回,所以他才会提前跟武以言说好。
该来的总会来。当父母知道司无邪没有抑郁症的时候,两个人轮番用视频骂了他至少两个小时,然后才告诉他,其实医生早就怀疑他是装的了,只是像司无邪想的那样,不敢轻易下否定结论而已。
最后他的父母狠狠地跟他说了一句:“你就懒死吧!”连再见都没说,就把视频关了。
司无邪知道,骗了他们将近十年,不是一朝一夕能偿还的了的,自作自受,以后慢慢说吧。好在虽然被骗,司无邪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瞬间变得轻松了很多。
武以言的父母则是相反的情况,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近乎完美的儿子,居然有抑郁症。
在和儿子见面之前,心理医生先和他的父母聊了很多,告诉了他们很多禁忌,然后他们才去和儿子聊天。
尽量做得云淡风轻,把抑郁症聊成像感冒一样。
他的父母问他需不需要休学一段时间,武以言说不用,他有很多同学,他的同学们会帮助他。
武以言的父母又陪了他两天,这两天司无邪天天去看他,监督他吃药之类的,还有他的同学、教练、师兄弟、女粉丝,每天都络绎不绝,所以两天后,他的父母终于有些放心,回家了。
司无邪其实早就该出院了,但是他愣是拖延到和武以言一起出院。
那天天气晴好,上午教练帮他们办完出院手续,中午在外面吃了个饭,下午回学校时,正是运动会得最后一天。把东西往寝室一扔,他们就回到操场看运动会去了。
他们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一顿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鬼哭狼嚎。
司无邪想到自己为了平息网上的流言才把武以言打进医院,现在双双出现在运动场,肩并肩坐在一起,之前下的功夫都是平白浪费卡路里。
但他们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运动场中央。科大运动会有一个传统项目,叫搞笑运动会,是为了鼓励大家开发想象力而设,报名数量没有限制,也不限制班级、年级,学生老师一起组团参加都有。每次都在正式项目结束之后开始,报名的队伍多了,运动会开到半夜都有可能。
教练告诉司无邪,以前武以言每次都一定参加搞笑运动会,却很少获得大奖,因为他的搞笑总是很无厘头,很冷。
运动场上笑声此起彼伏,司无邪看看武以言,他正微笑地看着运动场中央。
那天他在司无邪怀里无声地哭了半天后,又经过几天受惊兔状态之后,他就保持这样,一直微笑,波澜不惊。
这种波澜不惊本来是司无邪最喜欢的一种状态,现在只是觉得烦。
这个武以言不管做什么都让他觉得烦。司无邪又后悔了:自己果然没有一点耐心。
下一个出场的团队,就有些少儿不宜了。其实就是两三个人合作把乒乓球从一头运到另一头。只是动作不可描述。
科大这些老爷们儿,偶尔会忘记他们学校其实也有女生存在。设计的时候只想着男人嘛,无所谓,搞笑就行。
运动场周围男生疯狂起哄,夹杂着女生的笑骂声。
这个少儿不宜的团队让司无邪想起自己在武以言宿舍的情形,不由得也觉得好笑,曲起手指在嘴里打了个流氓哨,声音响亮,立即场上流氓哨此起彼伏。
司无邪呵呵乐得开心,回头看武以言正看着自己,于是对他一扬下巴,吹了一声短暂而尖锐的口哨,就像小流氓在街边撩骚小女生一样。
然后他注意到,武以言脸上那像面具一样的微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司无邪这才想到,那天在武以言宿舍里的记忆对他来讲没什么,对武以言来讲,却是痛苦的记忆。
然后武以言的眼神渐渐变了,司无邪还在想烦不烦,又要变成受害者的眼神时,武以言忽然一掌打了过来。
操场上的看客都蒙了,这两个人,前一天还腻在一起吃饭,之后就双双打进医院,一分钟前肩并肩看运动会,一分钟后又扭打到一起。
这究竟是什么操作?我们该怎么办?拉架?报警?
直到他们注意到教练只是在看热闹时,他们也就继续看热闹。
司无邪发现自己自从上大学,就在做各种后悔的事,后悔当初救了武以言,后悔前几天又答应要救救他,否则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武以言把两个胳膊扭在背后,只有挨打的份儿。
武以言打了半天,打过瘾了,才放开司无邪,坐好,脸上挂上微笑地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司无邪也蒙了。虽然他挨武以言打是常事,但打完了就当没发生,这是什么意思?
司无邪试探着问:“你是打算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武以言还是那副表情,但是只维持了一会儿,就听他哼哼地笑了出来,是憋着不敢笑出声的那种笑,然后终于笑出了声。
司无邪实在想不出自己挨揍有什么可笑的,看他笑个没玩,终于忍不住又去揍他。
揍完就后悔了,又被武以言扭住胳膊打。没有办法,只要没有武器,他是真心打不过啊。
看客们决定不再搭理这两个傻逼。
教练则在想:果然是命门。
打完司无邪,武以言感觉心里舒服了很多。
这几天发生的事峰回路转,让他措手不及。
本以为严重伤害了司无邪,这让他深深自责,谁知对司无邪来讲,只是相当于打架打输了,而打架打输了对司无邪来讲根本不是事儿。
武以言心情才轻松了一点,又知道了司无邪居然有抑郁症,这让他几乎吓傻了,具体吓成什么样,他自己也不知道,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自己什么也干不好,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无邪自杀,就像当年小玉一样。
然而,不过一两个小时之后,司无邪就坦白他没有抑郁症,而有抑郁症的人居然是自己。
武以言反思自己,小玉死后的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有多少次轻生的念头,他用找虐隐藏自己,他用大笑伪装自己,司无邪却毫不客气地撕开了他的伪装。
撕开伪装那一刻,他痛得真不如死了算了,也发现原来伪装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武以言看了一眼司无邪,司无邪又开始看手机了。场上只要有一点没意思,他就看手机。
和他最初认识的司无邪一样,别的人别的事,与他似乎毫不相干,他活的洒脱,活的无牵无挂,活的正是武以言希望的样子。
如果在司无邪生命中也曾有一个人为他而自杀,他还会这样洒脱吗?
大概也会吧,人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也许在司无邪看来,即使武以言为他自杀,那也是武以言自找的。
教练是他生命中的好兄弟,从事情的开始一直陪他到现在,最初他也曾试着劝过自己,可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这样陪着自己。
武以言知道自己对不起教练,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教练大概早就猜到自己是抑郁的,可是他从没有揭开过自己的伤疤,他不敢。
司无邪什么都敢干。武以言忽然好奇,如果自己真的为司无邪自杀会真么样?
于是他问司无邪:“如果有一天,我为你而自杀,你还会想起我吗?”
“你是不是傻?都死了我还想你干嘛?要想让我想起你,就像背英语单词一样,至少在我面前混个脸熟。”
“你会很快忘记我吗?”
“你会很快忘记已经记住的英语单词吗?”
武以言不说话了,司无邪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
可是如果小玉问他,他会如何回答?
他没有机会回答,小玉只是给了他一张纸条而已,装在信封里,却只有一句话,连封信都算不上。
武以言又想揍司无邪了,却抬不起手,因为他感觉司无邪说得有道理。
司无邪忽然问他,“如果我为你死了,你会想起我吗?”
“我大概会一辈子记着你。”
“你可别,我可不想死后还背着个负担。”
武以言看着司无邪,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去,看向运动场,“教练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小玉是我初中认识的,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很好的兄弟,至少我以为是这样。”
武以言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勇气说出这些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想讲给司无邪听。
司无邪看着他的侧脸,心想你终于肯说了,说出来,以后的治疗应该会容易多了。
武以言停了一下,接着说下去,“小玉叫赵玉龙,就是性格太娘,小玉的外号是我给起的,第一天认识他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别人叫他小玉他都会生气,包括然哥...”
“然哥是谁?”
“李然,教练。你不知道教练叫什么名?”
惭愧,司无邪今天才知道教练的名字,虽然刚入社的时候他应该介绍过自己,“你接着说。”
“总之只有我叫他小玉他才不生气,我还一直自以为是因为我有什么人格魅力,直到初三毕业,我才知道他喜欢我。
“我们考上了不同的高中,小玉请我喝酒,我喝得晕晕乎乎的,他告诉我他喜欢我。确切地说,他说他爱我。我这个人,喝过酒之后什么都记得,就是总是冲动。那天晚上我就把他给上了。
“这之后,我觉得他所谓的爱我,不过是兄弟情谊。或者说我是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上高中以后,我和他之间的联系,也是像兄弟之间的联系一样。我还追过一个女生。那时候我就是个钢铁直男,一点都不弯,连双都不是。
“高一那年寒假,我和然哥找小玉喝酒,然哥把我追女生追不上的事当笑话说给小玉听。第二天小玉就问我,问我爱不爱他。他知道我上他是因为喝多了,但是他对我的表白我不可能忘。我说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兄弟之情。然后他就和我吵起来,吵得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反正我就拼命道歉,说我会意错了,说还是想和他成为好兄弟。我大概是为了哄他开心吧,又把他上了。
“小玉是有些M的,”说到这,武以言看了一眼司无邪,司无邪心想我可不是M,武以言转过头去接着说:“反正他要求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我却越来越怕他,尽量减少和他见面的次数。高三那年,小玉拼命学习,终于和我考上了一个大学,虽然是专科。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上了大学,大家各奔东西,自然而然,这件事就解决了。谁想到他连大学都要跟我上一个。我实在没办法,就把事情跟然哥说了。然哥说他早就猜到了。我们商量着,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决定向小玉摊牌了,说不想继续这种关系,想和他做回兄弟。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后来是然哥帮我说的。
“然哥说他和小玉说的时候,小玉什么也没说。那之后小玉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质问我和然哥是什么关系。我操!我是钢铁直男啊!小玉说我骗他。又问我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还是不喜欢他。你知道吗?没法解释了都。我就气走了。他又追上我,要和我做最后一次,之后就不会缠着我了。为了摆脱他,我同意了,让他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第二天,小玉就自杀了。小玉是跳楼死的,在那之前给我打电话说要自杀。我拼命跑,想要阻止他,他在楼顶看我到了楼下,就跳到我面前死了。只给我留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句话: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忘记我了?
“他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死死的盯着我看。我真的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然哥因为担心我,才到我们学校来当体育老师的。”
武以言说得简单,也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但是司无邪能够感觉他在微微地颤抖。
司无邪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到两人的头上,搂着武以言的肩膀,武以言就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哭了起来。
司无邪叹了一口气,“难怪教练总说你是好人,简直好到缺心眼。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你们这种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小玉除了你别人就不行。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把小玉的错误算到自己的头上。也不能理解教练为什么陪了你这么多年暗恋你这么多年就是不说出来。”
武以言忽然回头看向教练,司无邪也看了教练一眼,教练浑身都在颤抖,似乎也要哭了出来。
司无邪觉得自己实在憋得发慌,把搂着武以言的手又撤了回来,对武以言说:“你们俩先去解决自己的事吧。不过我可先说好了,你要还是像这样优柔寡断、磨磨唧唧,我可就没兴趣陪你耗了。”
他又转过头对着教练说了一句,“你也是。”
然后他拍拍屁股,撂下来一句,“我先回宿舍了。”司无邪转头走了,什么搞笑运动会,没心情看下去了。
武以言盯着教练,四目相对四行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发现司无邪又转了回来,按着两人的肩膀,对他们说:“我突然又想起来一句特别牛逼的话,你们两个都听着:你以为你的伤是你自己的事,殊不知你的伤已经伤到了别人。”
司无邪又想了想说:“好像也没那么牛逼。”又按了他们两人肩膀一下,这次是真的回宿舍。
武以言看着他走远,忽然意识到,就在他回来说那句牛逼话的时候起,自己忘记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