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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回雨巷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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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雨巷示警

  耳边听鱼传说得漏洞百出,冷冷看他抹完眼泪,乐懿方道:“你闹这么大动静,别的不论,某只一路酣睡,可信么?”

  鱼传慌张道:“奴怕殿下不让出宫,情急才点了殿下昏睡穴,想着回来便给殿下解开,一切与身体并无干碍,真的!”

  乐懿冷笑,“是么,怎不说说你因何拼死出宫?”

  鱼传垂下头,半晌丧气道:“容贵妃宫里人找奴,让奴下药害夫人和殿下。”说着从怀中摸出药包,“又说如不听招呼,便要拿阿姆抵命,奴,不愿害殿下和夫人,也不能任由他们害了阿姆,故而想私下出宫保护阿姆。”

  乐懿被鱼传蠢得牙疼,“啧”一声,沉思一时,打开药包,待凑近仔细分辨一二。

  鱼传拦住他,“是雷公藤,用了便肠穿肚烂。”

  乐懿看着他,片刻后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鱼传一怔,望向他,“反正奴不会害殿下。”

  “然后呢?”

  “嗐?”

  乐懿咬牙,“你不听话,他们会找其他人。”

  “其他人?”

  “其他人下毒可防不胜防。”

  鱼传终于抓着些重点,瞬间变得面无人色,“……这,怎地是好!”

  乐懿起身,找了袍衫穿戴齐楚,站在窗户下时,回头瞥一眼鱼传,“走啊!”

  鱼传呆愣愣地,“去哪?”

  乐懿掐眉心。

  鱼传总算智商上线,“殿下要去晚翠园?”

  乐懿点头。

  “殿下不然再歇会儿,黄门郎此刻正换防巡视,晚些瞅空出去才安全。”

  乐懿不想多言,直接跃上窗户。

  鱼传急忙过来拉住他,咬了咬唇,“那就去。”说着扯件外袍穿戴了,一手搭在乐懿腰间,身形略一晃动,两人已站在回廊上。

  乐懿有些震惊鱼传的身手,因还得遵从外间不能开口说话的设定,只好在他背上写:谁教你功夫?

  鱼传悄声回他:“奴以前说这些事殿下总不爱听……”低声一笑,才接着道:“奴不知师父模样名讳,他每月中带奴去晚翠园教习,都蒙着脸。”

  乐懿:多久了?

  鱼传:“奴进宫第一年的冬天开始。”

  乐懿:某在外说话,你猜结果如何?

  鱼传自墙头轻轻落地,左右快速看一眼,匆匆转至一株公孙树后恰掩住身形,一队黄门郎原本正朝他们所在方向巡视走来,忽在一丈开外转向其他地方去了,鱼传“咦”一声,也不往心里去,只回头与乐懿郑重道:“殿下万不可儿戏,那容贵妃正在得宠,梁萧又新晋辖制南军,他们里应外合的,要害淑兰殿不费吹灰之力,奴听夫人说,当年要不是趁巫蛊之祸假借殿下也中毒哑了嗓子,咱们哪还能活着于淑兰殿度日,殿下若真在外间冒然开口说话,岂非无端将把柄送与容贵妃,那只会害了淑兰殿所有人!”

  乐懿看黄门郎走出一个岔口又转上先前的巡视路线,扯着嘴角笑了笑。

  忒假了些,这做作是骗鬼呢!

  乐懿大致对眼前处境有了判断,心情不禁大好,勉为其难对鱼传表示了关心:伤口没事?

  鱼传回头冲乐懿一乐,猫腰闪进桥下,看黄门郎早走远,快速掠至粉墙边,脚下一点,落地已是枝繁绿浓虫噪鸟鸣,晚翠园到了,“恩人给奴留下的药很好,现下已无甚干碍。”

  乐懿:红袍人给你留的砑花笺,和你阿姆的手书,都在何处?

  鱼传一怔,从怀中摸出两页纸递与乐懿。

  乐懿接过。

  鱼传四面看了看,确定安全无虞方才放开了他,退在旁边警戒。

  园子确实挺大,空气沁人心脾。

  乐懿慢悠悠在园子里逛。

  鱼传也由得他,只管脚跟脚寸步不离守着。

  乐懿爬上一块山石,远远望去,见百十米外黑魆魆一片林子,飘散着阵阵浓郁果香,大是高兴,指指方向示意鱼传过去。

  鱼传拉住他,小声道:“殿下忘啦,这几日桃李成熟,彰华宫那位喜欢,派了人来守着呢。”

  乐懿挑了挑眉,示意鱼传自一片宫粉树下摸过去。

  鱼传也不细究,只小心走在前面,一手回转护着他。

  快到林子边时,鱼传又一手搭乐懿腰间,脚下轻点蹿上一株公孙树枝丫,将乐懿隐在枝叶繁茂处,他凝神看了看四周,见无甚不妥,便也旁边坐下。

  乐懿挑着眉笑,这鱼传忒好使。

  脑子虽然不够聪明,但这身手,啧,简直上天入海都不用愁的架势。

  林子里有八个寺人,分别守在四个方向。

  夜里难熬,八人应是分作两班,一班值守,另一班便凑在林子正中赌钱喝酒,周围放着好几个食盒。

  乐懿:“下面八个人,你悄悄去抢他们食盒,别被人发现,办得到?”

  “没问题。不过有十个人,还有两个离这远些,在林子东首。”

  乐懿:“确定?”

  “嗯,这两人的呼吸,有些奇怪……应该不是一路的,”顿了顿,鱼传朝乐懿弯弯眼睛,小声道:“殿下等奴回来。”

  乐懿自信视力很好,但他完全没看清鱼传如何动作。

  不过盏茶功夫,人回来了,手里拎着三个食盒。

  打牌的内侍依旧酒酣耳热,完全没发现异常。

  乐懿服气。

  揭开食盒一看,猪肉脯、果干、冷盘、面饼,伙食真好。

  乐懿看鱼传:“没人发现你?”

  鱼传摇头。

  乐懿皱眉,让鱼传拿出那包雷公藤细细翻看,终道:“你再跑一趟,把药包放他们食盒里。”

  鱼传一怔,瞪眼看乐懿片刻,一点头便掠下去。

  乐懿捡了块肉脯放进嘴里,一嚼,满口生香,恨不能把舌头一并给吞了。

  鱼传很快回转,乐懿示意他闪人。

  那晚两人没去抓看巴,原路返回淑兰殿东厢已然五更天。

  乐懿须得去泉氏屋里晨省问安,鱼传便抓紧时间给他束发,整理衣裳。

  待送人去了正殿,鱼传忙去后厨将食盒分作两份,一份给了进来热水的雨巷,雨巷也不怀疑,自拿去伺候泉氏不提。

  鱼传手脚麻利的收拾羹汤。

  看着屉笼腾起的水雾,他有些分神,他想他阿姆是否真的平安。

  灶膛溅出的火星落在鱼传手上,他回过神。

  快速将羹汤,蒸热的面饼并冷盘、果干端进东厢。

  乐懿已回来,自己擦过脸,面巾搭在一旁,于窗下写字。

  鱼传轻手轻脚在屏风后收拾早膳。

  他不敢打扰,又怕饭食凉了,便拿惯常使的铜镬蓄上热水,将碟子隔水放了,密密的将盖子盖上。

  他回头看一眼乐懿,烛火灭了,晨光从一侧照亮了殿下的五官,重睑、悬胆鼻、略显丰厚的唇,下巴一线美人沟,隐隐绰绰像藏了许多心事。

  鱼传傻笑,暗道殿下果与夫人一般,都是风华绝代!

  鱼传看殿下翻阅书本神情专注,一时不会用人,便悄悄退了出去。

  想是那创口处的麻沸散失了药性,此刻右腿刺骨的疼带得鱼传半边身子几乎失去知觉。

  他咬牙连蹿带跳回到西配房,才进门脚下便趔趄难以支撑。

  鱼传顺势坐倒,靠墙喘息。

  好一会后,方从怀中掏出那只玉白瓶子,瓶子在他手中攥了很久,仍没打开。

  只剩两丸药,这药几能起死回生,他不舍得用,得备着以防万一。

  鱼传勉力点住太冲穴止血,挣扎着解系带,鸦青色袍子敞开,底下亵裤右侧已被血水浸透。

  汗从额前冒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有些焦急,怕殿下找他,咬牙一把拽下亵裤,血痂黏连着将包扎脱开。

  鱼传吸一口气,三五下解开包扎,扯过面巾压住伤口,翻出破旧衣物手口并用的撕作条,一手探入床底,摸索一时寻了只青瓷瓶,咬开塞子倒了枚丸药,水化开敷在创口处,又将布条胡乱裹住腿根。

  一套动作下来,鱼传脸色益发难看,冷汗止不住往外冒。

  他咬牙靠在榻边,等待疼痛缓解,一手拿血浸透的绑带擦拭地上血渍。

  忽听得窗外有人说话。

  “殿下,夫人找你,怎地站在此间发愣,快去吧!”

  接着便听橐橐的脚步声远去,鱼传一愣,腾身跃起,脚下连踢一股脑将药瓶、浸血的布条、脏了的亵裤攮入榻下,尤不放心还自检查一番,方急急去开门,门一打开赫然便见雨巷站在槛外,直直将他望着。

  鱼传挠了挠头,冲雨巷“嘿嘿”一乐,“朝先是殿下来找么,某就躲会懒,幸亏雨巷姐姐帮忙才没被殿下抓现行,某错了,姐姐莫把今日事告诉夫人,某愿连扫七日院子。”言毕又讨好一笑。

  雨巷沉默,一会后扯着鱼传进了屋,才一踏入门槛便吸了吸鼻子,疑惑道:“怎地有股腥味?”

  鱼传心下一跳,顺口道:“某贪嘴,刚刚躲着吃鸡子儿来,想是味道没散。”说着便将窗户打开。

  雨巷冷笑,“你也别当某傻,这些年但凡一点吃的,哪样你不是扣扣索索给殿下留着,都恨不能将自己肉割了给殿下吃的人,你还偷嘴,这日子过得,有你偷嘴那一口么!”说着便将鱼传摁在床榻上,转身倒了水,看鱼传喝下,皱眉道:“究竟怎地了,脸色恁差!”

  鱼传低头,“想是昨夜里冷着了。”

  雨巷搬个白瓷墩儿过来坐了,扫一眼鱼传脚上摞了几层补丁的鞋,“这是去年做的,用的本就是七拼八凑的陈年布料,还能穿?”

  说着握住鱼传脚量了量,“你这脚一点不似个男娃,快六尺高的人,脚却秀气得紧。”

  沉默一时,又道:“某新做了殿下的鞋,剩的料与你也做了双,待缝了扣子晚间一并送来。”

  鱼传原本脑中发沉,这时听得雨巷话,联想宫中许多腌臜并一日来所有遭遇,忽然有些警觉,强打精神道:“姐姐前些日子还跟某说四时衣裳短缺没布匹添置,何时都纳新鞋了?”

  雨巷想了想道:“你管那些来,小孩子家家的,有得穿就穿。”

  往日这话很能震慑鱼传,此刻却不灵验了,鱼传皱起眉,“姐姐,从前某不懂事,很多都不能帮姐姐分担,往后但有某能做的,姐姐就吩咐,某会学。”

  雨巷意外,看他一眼,“真是长大了,自来只知混顽的也愿花心思在正事上了……好好歇歇,别病重了可不得了,午间不用起来,殿下跟前某会照管。”

  说着站起身,走至门前时又顿住脚,回头道:“鱼传,别成日拉扯着殿下胡闹,夫人不喜欢。”

  鱼传一怔,“姐姐是说昨日晚间么,确是某之错,与殿下说起许多旧日事,一时高兴便没注意时辰,惊扰了姐姐,多谢姐姐担待。”

  雨巷凝视他,良久道:“鱼传,每个人来来去去总讲究根源,你若不想记起这根源,只会走错道,到时自己丢命事小,连累不相干的人遭罪,你又于心何安?”

  鱼传闻言一惊,许多细枝末节蓦地连通,怔然道:“姐姐你,那包药……”

  雨巷撩开额前发丝,直直望入鱼传眼里,“傻孩子,别怕,你很好,忠于夫人和殿下,不过鱼传,记得姐姐今日所说,每个人都有各自根源,记牢这点,才不致行差踏错害了家人伙伴。”言毕转身离去,房门在她身后轻轻阖拢,一线光自缝中渗入。

  鱼传盯着那道光良久,忽地起身四下翻检,拍了怕脑袋,跑到门边,一时又停住,侧耳细听外间。

  “殿下先用早膳,晚膳照旧未时送来,鱼传昨夜受了凉,怕过病气,便由奴服侍殿下晚膳。”

  雨巷低而急促的话音追逐着一道橐橐的脚步声,忽而都停下来,片刻后又听雨巷道:“殿下何处去,殿下,夫人今晨才自提点殿下,万事不得任性,宫中多少眼睛盯着淑兰殿,盯着夫人殿下,殿下仍肆意妄为不事勤读,整日与鱼传厮混,倒把夫人一番心血枉费!殿下!”

  转瞬间,鱼传面前房门被踢开,乐懿立在槛外,冷冷望进来。

  鱼传看他一眼,轻声道:“殿下。”

  乐懿开口说话,语调低缓,“跟某来。”

  雨巷闻言大惊,左右逡巡一圈,见并无不妥,方惶急道:“殿下如何就敢擅自开口说话,这,这要是被他人听去,淑兰殿便是欺君之罪,全都难逃一死!”

  乐懿横里扫她一眼,扯了鱼传手臂,转身大步向东厢而去。

  雨巷急追几步,瞥眼见正殿门打开,泉氏身形隐在阴影里,雨巷垂头走回去,片刻后,尾随泉氏进屋,门户阖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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