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耳边不停有声音流淌过来,富有节奏的蝉鸣、檐下不停碰撞的铎声、树叶摩擦的簌簌的声音,然而宋慕君并没有觉得惬意,因为她耳边还有一道吵得人要死的小丫头的叫唤:“小姐!小姐醒醒!”
宋慕君皱着眉头努力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眶热热的,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满是泪痕,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感到惊讶。
这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能哭成这样?
宋慕君努力回想梦的内容,却好像雾里看花,记不起分毫。
小丫头看她终于醒了,松了口气,“小姐终于醒了!刚才小姐好像魇着了似的,一个劲地哭,怎么喊都不醒,快吓死奴婢了。”
她极自然地浸湿了条帕子又拧干了递给慕君,慕君用帕子擦了擦脸,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抽不出身,“春枝,我睡了多久?”
“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只是睡了半个时辰就开始哭,怎么喊都没用,”春枝又换了条帕子,给她叠好敷在了眼睛上,“小姐,不然您就听我一句,以后别再正午睡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说别的,就光您白日偷懒,夫人不知道说了您多少次了。”
慕君斜靠在床头,眼上盖着的帕子浸过水凉丝丝的,她哭肿的眼睛总算好受了一点,“诶春枝,你还是个小丫头可不是老婆子,怎么这么能唠叨。你看这天热的,我不睡觉难道出门找罪受?”
“您可以看书呀。”
“蝉声太大太扰人,读不下去。”
“可以练刺绣。”
“上次我针扎出来的眼还在呢。”
“那您练练琴也行啊。”
“前日佩哥儿才刚来过,说我弹琴难听打扰他读书。”
春枝说不过她,急得跺了跺脚,“您就是欺负奴婢年纪小!要是墨叶姐姐还在这,才不教您这般躲懒!”
慕君感受着眼睛上传来的丝丝凉意,翻了个身朝她摆摆手,“你墨叶姐姐现在新婚燕尔,好歹要等生了孩子再回来,你就省省心,别闹她。”
春枝鼓着脸颊,估摸着帕子要敷热了,又给她换了一条。
慕君笑了笑,小丫头就是有活力,嘴里不停手里也不停。她摸了摸哭得发烫的眼眶,又开始思索刚才的梦。
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也没哭过几回,今天在梦里倒是哭了个够。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梦里的感情却是还留在她心里,那种爱而绝望的感觉,怎么形容都感觉奇怪,只觉得心脏被揪起来,呼吸牵扯着密密麻麻的疼痛,只有眼泪流个不停。
慕君若有所思,“春枝,我做梦的时候说梦话了吗?”
春枝陀螺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停不下来,闻言想了想,道:“您好像一直在喊一个人。”
“谁?”
“奴婢听的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元和?”
“元和?”慕君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名字,并不是她认识的人,只是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莫名的悸动。
她把手按在胸口,好生奇怪。
“奴婢也不清楚,您平时睡觉从来不说梦话,大概是魇着了,”春枝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还是先梳洗吧?过一会做的梦就忘了。”
往窗外看了看天色,确实再不起太不成样子,慕君乖乖地换了一身湖绿色襦裙,使春枝给自己梳了双髻。
慕君揽镜自照,往头上插了个鹊衔珠的步摇,打起精神准备出门,“走,春枝,母亲约莫是等着我们了。”
春枝应声,拿着团扇一路给她打扇一路随着慕君到夫人院子里去。
宋夫人赵氏正倚在窗前的软榻上看账本,听闻女儿来了,连忙摆出一副端正的姿态,吩咐侍女:“让她进来,你去端些厨房新做的芙蓉糕来。”
侍女笑盈盈地应声退下了,正好与慕君错身,侍女行礼退下,一个进一个出。
慕君脸上没了刚起时的疲惫,凑到赵氏身边,甜甜地撒娇:“母亲,您怎么知道女儿饿了。”
赵氏绷着脸,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别跟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让你午时来,你倒好,未时快过去了才到,是不是又偷懒睡觉去了?”
慕君舔着脸笑,“还是母亲了解我!”
赵氏都要被她气笑了,亲昵地捏捏她的脸,目光却带上了些忧心,“我儿,不是为娘的不让你偷懒,你这快15岁的大姑娘了,日后寻了夫家嫁过去再这般作态,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慕君伏在赵氏膝上也是直撇嘴,要是不用嫁人就好了。
她忽然又想起来刚才的梦,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是跟一个男子有关,“母亲,你认识叫元和的人吗?”
“元和?到不怎么听人提起这个名字,”赵氏警惕起来,“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慕君糊弄过去,“没甚,就是看书的时候看见了这个名字,一时兴起,不过大概不是您说的这两个字。”
赵氏还想追问,她急忙转了话题,“母亲,明天不是守诚表哥就到了?有什么要我准备的没?”
赵氏又被提起来另一桩忧心事,心思不由得飘了,“你准备些小玩意作见面礼就行。哎,你守诚表哥就是太温和守礼,做事规规矩矩的,跟你的性子南辕北辙,你们俩倒是互分一半正好。”
被母亲的用眼神嫌弃,慕君权当没听见,笑嘻嘻地接话,“那我找找砚台笔墨什么的,回头拿给守诚表哥。”
“恩,”赵氏想了想又接着嘱咐,“我准备安排他住在咱家东巷那间宅子,你到时候多照顾些,别让人家觉得有什么怠慢,我若出面他又总是礼数太过反而误事。”
“让他住咱家不行吗?反正前院还有不少空屋子。”
“你守诚表哥是来考科举的,这届主考官又正好是你爹,不得避嫌啊?”赵氏嫌弃女儿太过闲云野鹤,人情世故一点不关心,又下手捏了捏女儿的小脸,“你这样让母亲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
慕君皱皱鼻子,“那就不嫁呗。”
赵氏长叹了口气,点点她的鼻子,“哪有不嫁人的姑娘呢?算了,总归我是要为你打点好的。你只记得多往你表哥那里问问,他还带了个友人一同来,你多上点心。”
“孩儿领命。”慕君怪模怪样地行礼,逗得赵氏又是笑又是皱眉头。
正笑着,一侍女从门外疾步走进来,步伐却一点声音没有,她极为规矩地行礼,“夫人,老爷回来了。说是要先检查佩哥儿学业,然后再带他一起过来。”
“行,我知道了。”赵氏挥手让她退下,方才去拿点心的侍女恰好又回来了,于是母女二人喝着茶尝着点心,又话了些日常。
“这厨子手艺不错,”慕君小口吃着点心,“是新来的那个?”
“恩,喜欢一会给你拿点回去。”
慕君笑了笑,“不用啦,我回头想吃就让春枝去厨房端,”她又向春枝使了个眼色,“这糕点做的好吃,你去赏他二两银子。”
“诺。”春枝领命退下。
赵氏一旁看着,觉得自家女儿刚才那做派还是挺气势的,心下微动,女儿一直说不想出嫁,难道是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他们家从老爷到三个孩子,个个都是极有主意的。
她试探地问:“你要是喜欢,母亲就让那个厨子给你陪嫁?”
“行啊,”慕君漫不经心,“到时候再说呗。”
长叹一口气,赵氏算是看明白了,这女儿就是天性散漫,还没开窍呢!
“怎么?”一中年美髯男子绕过屏风,进到室里来,“谁又惹夫人叹气了?”
跟在他身后堪堪到他肩膀的小豆丁上来见礼,面上一派严肃却被娃娃肥减去了威严,用还未变声的稚嫩嗓音唤到:“母亲。”
站起身来候在一旁的慕君轻咳一声,宋慕佩抬头瞥了她一眼,颇有些不情愿地行礼,“姐姐。”
慕君扬了扬嘴角,这才笑着唤到:“父亲,小弟。”
赵氏迎上来,虚点慕君,对着美髯中年男子宋洪昌半亲昵半抱怨道:“你看这狭促鬼,可不是整天惹人生气。”
宋洪昌大笑,“可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佩儿可跟我告状了,说母亲净偏向姐姐,也不常去看他。”
佩哥儿听得宋洪昌揭他底,羞得满脸通红,强做出来的小大人模样也崩了,“爹爹!”
慕君摸摸佩哥儿的小脑袋,“没关系,姐姐会常去前院看你的。”
“不用你来,”佩哥儿赌气,“你一来就捉弄我。”
慕君无辜耸肩,宋洪昌和赵氏却一起笑了起来。
一家的晚膳也和乐融融,自不必提。
等慕君和佩哥儿各自回房歇息安置,赵氏也换了寝衣,坐在梳妆台前微蹙眉思念着外出游学一年多的大儿子宋慕昭。
宋洪昌进屋就看到自家夫人魂不守舍这一幕,上前揽上她的肩膀轻拍着安慰她,“你这整天愁来愁去,还不若去园子里多散散步。”
赵氏斜了眼这煞风景的,“你这做父亲的倒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好男儿就该志在四方,他读完了万卷书,可不就该行万里路了?说不得昭哥儿早玩疯了,不愿意回来。”
“他之前来信说夏末就来家,说怕再晚些赶不上妹妹及笄。”
宋洪昌失笑,“昭哥儿和君儿倒是性情相投,随性洒脱,又极有主见。佩哥儿却大不相同,小小年纪就一派古板作风,惹得他哥哥姐姐老喜欢逗他。”
赵氏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面上一派温柔,“夫君,守诚明天就到京城了,我安排他住东巷那宅子,他说明日要带友人上门来拜谒。”
“可,便留他们用晚膳,我也好见见,考考他们功课。”
“不耽误你的事就行,而且,你见见守诚那孩子也好,”赵氏笑了笑,“我有心把君儿嫁回我娘家,守诚那孩子也是咱从小看大的,性子最是温和不过,我瞧着跟咱君儿正好互补。”
约莫老父亲挑女婿都看不顺眼,看谁都是想拱自家白菜的猪,宋洪昌皱了皱眉头,“我不想君儿远嫁,看他科举如何吧,若是他有意留京做官倒还可以考虑。”
“我也是这个意思。君儿那散漫性子想必也受不了世家大族的规矩,我也舍不得让她吃那份苦。而我那嫂子最是心善不过,况且婚后他们也在京城不回岭南,我思前想后,觉得守诚堪为良配。”
“你就是想太多,先看守诚考得如何吧!”宋洪昌心里认同夫人这番话,只是心气还是不顺,且打定了主意明天定要“好好地”考校一番他的功课。
(被姑姑三言两语敲定了一次考前模试的赵守诚: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