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陈渊鹤一看就是不会哄女孩子的呆子,慕君觉得带这样一个呆子出来逛街的自己,脑袋也有哪里不对劲。
吃过羊汤,慕君带着陈渊鹤一起去逛西市。
慕君凑到卖头饰的小摊上,兴致浓浓的挑挑拣拣,又在自己脑袋上比画了一下,扭头亮着眼睛问陈渊鹤:“好看吗好看吗?”
陈渊鹤第一次陪女孩出来逛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听到她问,只是傻愣愣地点头,又补了一句,“好看。”
慕君换了个精巧的梳子,“这个呢?”
“好看。”
摊子上还有嵌了玻璃的耳饰,她瞪着陈渊鹤问他,“那这个?”
自诩实诚人的陈渊鹤点头,“也好看。”
慕君气得把耳饰砸向他,跺着脚转身就走。
这个呆子,只说好看好看根本不走心!
陈渊鹤手忙脚乱地接住耳饰还给小摊老板,皱着眉头跟老板道歉,根本弄不懂慕君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对他来说,应付女子简直比读书治学还要难。
小摊老板看得好笑,好心指点他,“小哥这样可不行啊。”
陈渊鹤闻言抬头看他。
“女子可是这世间最无理取闹的生物了,你得哄着捧着。”
“?”他也哄了也捧了啊,明明夸她好看了。
小摊老板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开窍的人,“你这哄法不行!翻来覆去就一句‘好看’,说了跟没说一样。看你这文质彬彬的样儿,想必也是个读书人,你们写文章能写成一朵花,怎么夸人的时候就词穷了呢?”
陈渊鹤大为受教,没想到哄人也有这么多的学问。
他想了想买下了那对玻璃的耳饰,又朝小摊老板拱拱手,转眼看见几乎跑得要看不见慕君,赶忙追了上去。
小摊老板还是笑眯眯的收拾着自己摊上的东西,真是青春啊。
连在暑天吃羊汤鬓角都没乱一丝的陈渊鹤,为了追上慕君,跑得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有些狼狈。慕君撇撇嘴,却是放慢了步伐,不再像一开始一样横冲直撞。
帷帽上的珠玉碰撞叮叮当当,慕君整了整自己的薄纱外罩,低着头往前走。
陈渊鹤摸了摸藏在袖袋里的装着耳饰的小袋子。其实他说好看是真的觉得好看,尤其是这对玻璃耳饰,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晃着,晶莹剔透的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跟她灵动狡黠猫儿一样的双眸相辉映。
他抿了抿唇,还是默默地跟在慕君后面。
慕君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兴致,偶尔看见几个别致的摊子随手翻翻,也不再问陈渊鹤。
但经过刚刚小摊老板的指点,陈渊鹤吭哧吭哧憋了半天,终于在她看脂粉的时候憋出了一句夸赞,“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慕君:“???”
她狐疑地打量了陈渊鹤几眼,只是除了他完全红透的脸,倒像是刚才那句《诗经》不是他背的一样。
慕君继续逛,看西域传来的宝石的时候,陈渊鹤又冒出一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次慕君听清楚了,这呆子试图在讨她欢心,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对她好一阵夸。慕君觉得好笑,觉得该制止他,却又好奇他下次会说出什么。
等到她进到布料店,陈渊鹤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直接开始背《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慕君愣了一下,看到店里忙碌的小厮和娘子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又瞪着眼睛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呆子!呆子!
他居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背《洛神赋》!慕君眼波粼粼,瞪他的眼神似娇似嗔,让本来一横心豁出去的陈渊鹤更加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感觉一阵香风扑面,属于女性的柔软躯体撞进了他的怀里,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慕君在周围揶揄的眼神中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她拉着陈渊鹤的袖子把他拽出店,刚想责问他,却发现他的脸比自己还红,明显已经羞到脑袋停转了。
慕君又生气又想笑,她跺了跺脚,抱怨道:“你刚刚在店里是作甚!”
陈渊鹤有点小委屈地低头看着她,“我听说都是这么哄人的。”
“你!你这个呆子!”
陈渊鹤自知理亏,也不还嘴,垂头丧气的样子傻呼呼得像小熊。
慕君看他这样,之前的气恼一下子就都消散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抬头之前马上把手缩回来装成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她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又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接近午时,暑气也蒸腾着攀升上来,她红着脸道:“我们回去吧。”
已经对哄女孩完全不抱希望的陈渊鹤闷闷得点点头,还是跟在她身后。慕君往后瞅他几眼,特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并肩前行,在热闹的坊市间穿行,有时衣料摩擦,每每都让慕君脸红好一阵。
两人走出坊市,过了没一会便远远看见了丞相府的大门。慕君想了想,蹲到路边扯了几根狗尾巴草来,只见她手指翻飞,把三四根狗尾巴草并在一起左绕右绕,没一会,一只小兔子竟出现在她的掌中。
陈渊鹤从没见过这种玩意,颇有些兴致地打量着她手中的草编小兔子。慕君把手里的小兔子给他,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嗫嚅半天红着脸小声道:“这样就扯平了。”
她飞快地瞥他一眼,听到自己急如鼓点的心跳声,“你哄我开心,我也哄你了。”
陈渊鹤看着自己面前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手指微动,摸了摸袖袋里包装精致的耳饰,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慕君眨眨眼睛,她性子一向大方,很少有如此羞窘的时刻,她哼哼着,“那我回去了,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一提起宋丞相,陈渊鹤眼中蒙上一层墨色,看不清情绪,只是攥紧了掌心的首饰小包。
慕君没等来陈渊鹤的回复,咬着嘴唇转身进了宋府。
陈渊鹤沉默着目送她离去,只觉得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像是隔着天堑。
陈渊鹤在等宋洪昌回复的同时也没有闲着,他们这些明年春天参加会试的举人有时也办一些集会,各自交流一下消息。
赵守诚看着自从前些天出门回来明显有些消沉的好友,积极地拉着他去参加了岭南举人的集会,这集会还请来了一位同样出身岭南的何仁何大儒,一众举子摩拳擦掌地准备在会上大展才华,一鸣惊人。
赵守诚平时为人大方仗义,赵家也是岭南大族,众学子都热情的与他打招呼,只是对他身旁的陈渊鹤颇有些不耻。
陈渊鹤攀着赵守诚住进了宋家的院子就已经够令人羡慕了,他居然还不知廉耻地去勾搭宋家大小姐!幸好被太子撞上了,不然这等无耻小人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众学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高谈论阔,但明显何大儒的身边才是众人的目标,赵守诚也兴致冲冲地拉着陈渊鹤往那边凑。
有学子讥笑着瞥了一眼陈渊鹤,故意扬声道:“吾等书生,悬梁刺股苦读几十年,想来还是比不上人家几番奉承来的有用。”
他身边的书生明白他想说什么,也阴阳怪气地顺着他说,“此话怎讲?”
“有人趁着关系住到了宋丞相家的别院还不知足,竟还肖想宋家大小姐。人家宋小姐那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你说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另一书生笑着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要我说,还是太子殿下慧眼,一眼就看出此人‘无大才’,扔了他的拜帖,真是大快人心!”
几人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赵守诚听到自己的友人和表妹被人污蔑,怒气冲冲就要上前理论,被陈渊鹤拦了下来。
陈渊鹤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一切骂名由他来背负,不必解释,也不需解释。
他理了理衣袖,昂起头,转身离去,竟是丝毫不把那几个上蹿下跳的文人放在眼里。
直到集会结束,陈渊鹤一直端坐在边缘处的亭子里,不带一丝烦躁和狼狈,背始终挺得笔直,像一棵风雨中的白杨。
集会结束后学子们一起恭送大儒离去,何大儒目光在一众躬身行礼的学子中转了一圈,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陈渊鹤面前垂询:“汝志向为何?”
陈渊鹤眼也不抬一下,保持躬身的姿态,恭敬地答道:“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何大儒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良久抚了抚胡子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叹息着交代他,“日后有什么疑问难题,尽可来寻老夫。”
左右被何大儒的言语又惊得一阵窃窃私语,陈渊鹤还是一派不紧不慢的样子,垂手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