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临安春（十）
最近，临安城有两件事情是人们谈论得最多的。
第一件事，就是大晋要和北邺打仗了，而且领兵的是二皇子魏珩……
另一件事，就是那日皇家春宴，才子佳人的八卦。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卫国公府流落民间的大小姐与右相之子之间的轶事。
李小莲估计是最后一个听到自己八卦的人了，是在褚家上下都听到这些流言之后，主动找她来问话，她才知道的……
李小莲一进堂屋门，就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古怪，沈氏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自己半天，最后却只是东拉西扯的和她聊了些家常。
这时，杨氏扶着老夫人进了屋，跟着进门的还有冷着脸的褚河。
李小莲给老夫人和杨氏行了礼，看了看褚河，那天这小子抛下自己一个人就先走了，过去这么多天了，现在还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多大点事呀，还在和她生气。
李小莲无奈的摇了摇头。
“溪儿，过来祖母身边坐。”老夫人慈祥的招了招手。
李小莲乖巧过去，老夫人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说：“溪儿，前些日子的春宴，可有什么趣事呀？”
“有啊，那院子里养了好些孔雀，还有仙鹤，各种奇花异草……我还认识了很多小姐，嗯……还有，那桃花糕特别好吃……”李小莲有点不明状况。
“嗯，好，看来溪儿应该还是开心的，对了，听说你抽中了清辉公子的诗？”
“是啊。”李小莲心想，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那你觉得林筠这孩子怎么样？”老祖母试探的问到。
李小莲想到林筠面上一副清俊才子的模样，其实却很毒舌，又想到刘诗瑜被拒绝时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就笑着说：“嗯，挺不错的。”
然而她这副模样，落在长辈眼里，就是一活脱脱的怀春少女……
几位长辈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杨氏笑着开口问到：“溪儿，你要和二婶说实话，你和那林家公子之间，真的没发生什么吗？”
李小莲心想，为什么今天每个人都跟她提林筠？难道是褚河那小子去长辈跟前告状了？
她飞快的看了褚河一眼，却见他木然的盯着地砖，似有心事……
杨氏见侄女不啃声，就继续说到：“溪儿，我们呀，不信外边的流言，我们只相信你的话，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别放在心里，和二婶说说，我们也好帮你拿主意。”
“二婶，你说的是什么事呀，溪儿都糊涂了。”李小莲疑惑到。
“溪儿，你身上这香包，不是你屋里丫鬟们做的吧？”杨氏眼睛很尖，她一进门，就看见这丫头腰间坠玉珠的香囊了，她当家，所以知道，褚家没有这样的玉珠……
李小莲明白了，她不以为然的举着香囊说：“原来你们是说这个呀，不要误会，这是因为帮他挡了刘诗瑜，所以他给我的。”
只见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香囊上，长辈们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而褚河则是目光幽深，不知情绪。
沈氏忍不住将外面的传闻隐晦的跟女儿说了，问到：“溪儿，那林公子是不是对你……”
李小莲想，这都是什么呀，谁说她和林筠看对眼了，她看着沈氏吞吞吐吐的样子，半天也没有等到下半句，她想了想，就老实的回答到：
“其实，是林公子对我有恩。”
众人一脸惊讶，李小莲只好将林筠以前在大街上搭救过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夸大了自己的可怜遭遇，又将林筠形容得如神祗降临……说自己对他不敢有其他念想，只有一颗纯洁的感恩之心……
她说完，看了一圈，沈氏心疼得落了眼泪，老夫人也叹着气，还有那美人弟弟，眼里似有星辰，幽幽目光，不再冰冷，只是好像有些委屈，又有些怜惜，李小莲被他看得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转过头去。
杨氏沉默了片刻，对沈氏说：“姐姐，我想溪儿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她还小，有些事自己也不清楚，我们做长辈的，要上点心，这事，虽然贵妃娘娘那里也跟我提了，我看还是再缓缓，看看林家那边的意思。”
李小莲心想，还有什么事自己不清楚？
然而，这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从素涵院回去的时候，李小莲看见褚河慢悠悠的走在前面，似乎是在等她？
其实过了这些天，她都快忘了两人为何会闹脾气的了，也就主动走上去，想跟他缓和一下。
“阿河，你等等，”李小莲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少年转过身来，幽幽的看着她不说话。
李小莲觉得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你别生气了，我还没去长辈面前告你状呢！”李小莲吓唬他。
褚河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李小莲一看，他又变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便拉着他的衣袖，好言好语的说：“好吧好吧，是阿姐错了，阿姐给你赔罪行不行。你不要再对阿姐冷着脸了，阿姐很伤心的。”
这回褚河面色才稍微缓和，低头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衣阙的手……
然而，她腰间那摇动的香囊，非常的刺眼！
褚河一伸手，那碍眼的东西就到了他手里。
李小莲反应比他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玉珠子香囊落到了褚河手里。
“阿姐，你知道收男子的香囊意味着什么吗？”
褚河俊美的脸上带着魅人的笑，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怒意。
李小莲眼巴巴的望着他手里的香包，心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上面的玉珠子又润又透，成色好，质地上乘，值不少钱！
“你快还给我！”说完就伸手去夺。
褚河见她只是关注自己手上的香包，对自己的话也不上心，顿时觉得心中怒意难平……
他眸色越来越深，眼尾染上了妖媚的红色……
手上一用力，那香包顿时碎成粉末……然后扬手撒到了池塘里……
李小莲眼睁睁看着一切，简直气炸！
她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少年。
褚河刚刚扔了那不爽的香囊，心情极好，见眼前的少女瞪着圆溜溜的杏眼，像一只发脾气的小兔子，竟然觉得十分可爱。
便笑着解下自己的香囊，递过去：“赔你。”
见少女只是瞪着他，也不接，便好脾气的伸手将香囊系到了她的腰带上……
李小莲却一把将他推开，力度之大，让褚河都惊讶了，他退开几步才站稳……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李小莲一把扯下腰间的香囊，狠狠砸过去……
少年也不躲避，那香囊直径砸到少年白皙的脸上，印出两道渗人的红痕……
李小莲揉了揉气红的眼角，愤恨的看了褚河一眼，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也好，李小莲心想，既然夺人所好！这回也不用想着怎么演才能讨好他了，她李小莲就是要记恨他到底了!
春阳温煦，花园里百花盛开，莺鹊也欢快的在草间嬉戏……
轻风吹起了少年额前几缕凌乱的黑发……越发显得他的身影孤寂落寞……
褚河回想刚刚阿姐眼中莹润，似有泪光……
转身离去的那一眼，却是深深的厌恶……
只是因为自己扔了林筠的香囊，她便如此难过？
便要与自己决裂？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躬身捡起扔回来的香囊，拍了拍灰尘。
她是如此的在意林筠，又是如此的看轻自己……
是呀，那又怎样呢？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拦她？
褚河无力的靠着亭廊，看着这满园春色，只觉得寒冷……
这种寒冷是打从心底渗出的，已经伴随他太久了，这十七年来，褚家所有的期望和复仇的重担，都压在他心上，让他不得不随时绷紧自己……
只是这突然出现的阿姐，让他有了很多不曾有过的表情，她就像黑白天地间闯入的一只彩蝶，微微震翅，却卷起万千彩尘……
有时他曾想，如果有她相伴，这复仇之路也许不会像想象中那样孤独……
可是，他却又不想让她踏进这泥泞的深潭之中，只希望她永远笑得那么热烈纯真……
她明媚如春花，在阳光下绽放，而自己，却只属于黑暗和冰冷……
原来，从始至终，只是他一个人，在泥泞之路上孤寂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