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临安春（十一）
次日，秋月正在给自家主子梳头，她望着镜中的少女，俏丽的小脸，灵秀的杏眼，以及手中柔顺的黑发……
与刚进府时那瘦瘦小小的样子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现在的小姐，就像那渐渐被打磨雕琢出光彩的璞玉……
李小莲见到妆匣里那只光泽莹润的白玉钗，就想到昨日褚河那小子不经她同意就毁了她的玉珠香囊……
气不打一处来！
随即吩咐秋月：“拿个盒子装了这钗子，给我收远一点，别让我再见到！”
秋月也不知道小姐今天是怎么了，这只玉钗可是平日里她最喜欢的……
秋月只好从新选了一只珠翠步摇给她戴上……
李小莲梳洗完毕，就过去素涵院陪沈氏用早餐……
待穿过花园，正巧，在拐角处遇见褚河……
以前都是李小莲主动求和，今日她下定决心不低头，也鼓着一口气。
于是两人见面，就分外的尴尬……
褚河神色淡漠，也不看她，只是侧过身，让她先过去。
李小莲不理睬他，直径与他擦身而过……
所以她没有看见，当她走过，褚小公子回望她的背影良久，藏在袖底的手渐渐紧握……
午后，李小莲在湖心亭中无聊的喂鱼，想到昨日厨房做了些桃云糕，就吩咐夏禾去取些来配茶。
此时，亭廊处，一女子端着食篮，纤腰似柳，款步姗姗的走了过来……
李小莲上下打量着来人，只见那女子面容妩媚，未语先带三分笑，清丽的声音说到：“大小姐，我是听松院的青蚨，平日只在院里伺候公子，大小姐可能不认识奴婢。”
李小莲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炖了枇杷百合羹，今日公子特意吩咐我送些来给大小姐。”说罢，就从食盒里拿出一盅紫陶，摆到李小莲面前。
汤羹还冒着热气，看上去十分诱人。
“他没说其他的吗？”李小莲抬头望着这个一直笑眯眯的美丽侍女。
“公子呀，他想给您赔不是，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青蚨眼睛弯成月牙，眼角有一枚小巧的泪痣，笑起来特别灵动。
“嗯，还算他有良心！”李小莲这人吧，气来得快也消得快，看见美食当前，把前仇旧恨都给忘了。
李小莲尝了尝，枇杷鲜甜，百合软糯，入口即化，而且似乎放了花蜜，有一股特殊的清香。
青蚨安静的在一旁看着李小莲吃下，脸上笑靥如花。
李小莲心想，褚河这小子艳福不浅，听松院的侍女一个比一个貌美，还有才，司棋武艺高强，这个青蚨又贤惠讨喜……
正吃着，突然觉得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四肢酥麻——
这汤羹有毒！
李小莲赶紧运气，但是那麻痹感还是同血液一起，流向全身。
面前的侍女还是那样，笑眯眯的看着她挣扎……
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青蚨说：“公子是什么人，岂是你这种野丫头能够轻慢的，公子说了，这是给你的教训……”
傍晚，褚河从宫中回来，就听下人们说褚溪今日在园中晕倒，现在还人事不醒……
杨氏今天一早就去了庄子上，褚河也进宫去了，沈氏得知女儿生病了，十分焦急，请了大夫来看，也找不出病因……
沈氏正看着床上昏迷的女儿落泪，就见褚河皱着眉头疾步的走进来……
沈氏赶忙唤他：“阿河，溪儿她……”没说完，就又哭了起来……
夏禾赶紧上前将褚河的外袍接下，看来公子一回来就赶过来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小姐中午回来都好好的，一个人在后园子里喂鱼，我去厨房拿了点心回去，就发现小姐成了这样……”夏禾也担忧的哭了。
褚河来到床边，看见她面色如纸，嘴唇发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泼神气，陷在锦被之中，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脆弱而单薄……
褚河摸了摸她的脉象，沉默了半刻，说到：“她可能是误食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不会呀，小姐中午是在素涵院和夫人一起用的餐，然后就再也没有吃过其他东西了……”夏禾肯定的说。
褚河抿着嘴角，吩咐夏禾去煎一剂甘草汤来。
不一会儿，煎好的汤药就端了上来，褚河拿出匕首，在众人的惊呼中，割上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漴涌，碗里顿时一片殷红……
秋月赶紧撕来绷带，将他的伤口止住血……
然而失去意识的少女，双唇禁闭，根本没有办法喝进去……
看来只能强行灌药了……
褚河看了看床上的少女，抬头对沈氏说：“大伯母，只能对阿姐失礼了。”
沈氏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点了点头。
褚河坐到床边，把少女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把她圈在怀里……
少女身上冰冷，发间隐隐的清香丝丝缕缕的拨动着少年的心智，她现在是如此乖巧，如此安静，完完全全的倚赖在他怀中，只依靠他一人……
怀里的重量让少年的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满足……
他不自知的温柔起来，轻轻剥开她颊边的碎发，托起她的下颌……
褚河心中默默地念到：得罪了，阿姐。
单手一用力，就捏开了少女的嘴……
一旁的秋月得到指示，端着汤药灌了下去……
李小莲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漂在海里，突然被一只八爪鱼缠住了，动也动不了，这只八爪鱼掐着她的下颌骨，强迫她张开嘴，然后把她往水里拖，她想呼救，想尖叫，但是一股血腥味浓重的海水直往她嘴里灌，她不停地挣扎，那八爪鱼却越收越紧，却丝毫挣脱不开……
褚河感到怀里的少女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挣扎，药汁从她嘴角流下，撒到了胸前的衣襟上，如朵朵妖冶的红花……
好不容易灌完药，怀里的人总算是消停了，褚河感受到她冰冷的温度，眉头微皱，手里聚了内力，贴在她的后背……
梦里的八爪鱼似乎变成了柔软的棉花云，暖暖的熨帖着她，让人不想离开……
片刻，怀里的人面色渐渐红润，睫毛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李小莲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一脸泪痕的沈氏，满脸担忧的夏禾和秋月……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锁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抬头一看，褚河一脸温柔的注视着她……
怀中的少女懵懵懂懂的抬起脸，眼里云雾迷蒙，他心里瞬间柔软下来……
然而，下一刻，她就像看到鬼怪一般，一脸恐惧的挣扎着将自己推开……
李小莲见到褚河那张脸，瞬间恐惧就爬上了她的面容，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侍女的话——公子说，这是给你的教训！
和他闹点脾气就要小命不保？这样的人也太阴险毒辣了！
“娘！娘，救我，呜呜……”
沈氏见女儿醒来，就慌忙挣脱褚河扑到自己怀里，就拍着她的背安慰说：“溪儿别怕，是阿河救了你……”
哪知怀里的女儿却哭得凄凄惨惨，狠狠地摇着头，指着褚河说：“是他要毒害我！”
褚河的神情迷茫又失落，好似浓雾中被湿气润重的花朵……
沈氏疑惑的看看褚河，安慰怀里情绪崩溃的女儿说：“溪儿，阿河怎会害你呢……”
李小莲心想，这人伪装得太好，此刻一定没有人相信她……
于是她抱紧沈氏，哭哑着：“让他快走，我不想见到他！”
褚河自嘲的笑了笑，他十分留恋她刚刚依靠在自己怀里的片刻温柔，然而此刻，她一醒来，却是满眼的惊恐和厌恶……
这里，仿佛再没有他该待下去的理由了……
褚河起身，敛了情绪，向沈氏行了礼，便转身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