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莫名警告
那天郭道福走后,妈妈和姐姐暗地里的对话张雨霈其实是听到了的,妈妈因为不理解才过了五个月,自己还没有下地,师傅就亲自来安排工作,也是出于关心吧,所以背着师傅就给表姐郭夫人打电话,想叫她劝劝师傅把工作往后推一推,等孩子彻底养好伤再说。
妈妈模仿着郭夫人的话对姐姐转述:她说你可别说这话啦,我们家老郭为了张小辫儿可是跟董事会的全部都撕开了说的,你是没见那阵势,老郭多少年都不带董事会上发火的,那天恁是把市场部、艺人包装部怼了个遍,他为了啥啊,还不是为了张小辫儿赶紧复出。你们也别妇人之见,小辫儿他师傅懂他,再说了,老郭这人你们不清楚吗,啥时候做过半吊子的事来?他既是这样安排,又铁了心的要送小辫儿一程,肯定是有他的打算。你们照顾好他,督促他快点好起来,就是帮我们、帮小辫儿最大的忙了!
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师傅一个字没提。
感激的话说不出口,越是感激,越是说不出口。张雨霈只是默默的在心里,把师傅当成他这一生最大的贵人和英雄。
督促什么的,当然就完全没有必要了,现如今,为了保持体力,他能疯狂进食,强忍呕吐,为了练习御子,他能把双手磨出茧子来,为了音色圆润清澈,他能反复练习直到沙哑,为了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他能拖着使不上劲儿的腿在房间里活活走上两个小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小年儿那天要上台,要唱出来,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他,张雨霈,回来了,以后还能和大家在一起!要对得起师傅的努力!
张雨霈埋头练功的时候,苏澄过得可没这么自在,她碰到了来君信所之后的第一场大危机。
小的矛盾动动脑子耍耍手段也都能过去,可是真正的大问题就没那么好对付了,比方说苏澄手里的这个股权系列案。案子原本是在秦律师手上,苏澄还是实习律师那会儿帮着打打下手,审审财务报表,做做整体图样分析什么的,也就没接触整个案子的全貌,没发现有啥毛病,后来不就转正了吗,不就得到魏东延首肯独立办案了吗,开始一小会儿没啥案子,秦律师说既然前期你也接触了,挺熟的了,就把这一系列的转给你吧,数量六七个,挂名啥的不变,你来做,律师费咱两□□分,我四你六行不行?
苏澄一想反正也还是闲着,股权案听起来高大上,律师费不老少,关键是还能跟着学学东西,要不然,谁肯把这种类型这种标的的案子直接交给入职三两年的小律师办?于是乐颠颠的接了。谁承想,这一接可就是个烫手山芋,战线拖得长不说,还牵涉千丝万缕的法律之外的事儿,简直一言难尽。秦律师交代过来的时候,案子就打到二审了,在平津中院,当时就开了庭的,苏澄那时候还不能出庭,所以就不知道庭审状况,只是后来秦律师转过来了,然后有人联系,苏澄就过去领了个判决书,一看之下,也没什么毛病,君信代理的这一方该支持的也都支持了,遂没当一回事,心里还打鼓呢,就这么简单的案子,都快要结案了,秦律师到底是哪里想不开要送她个顺水人情,关键是,人情也没这样送的啊,水准太低。要不是秦律师看起来还算公道正派,苏澄真要绕一百八十个弯儿想到潜规则这件事上去了。
事实证明,不是人家人情送得水准低,是苏澄单纯幼稚见识少。
案子事实倒是清楚,就是程序上现在回头一看,全是猫腻。
苏澄这一方按说一审就是胜诉了的,那边不吭不哈等到最后一日,啪的交个上诉状,又等到缴费期限的最后一天,啪的去交个费,好吧,拖就拖呗,好歹到了二审,又是一样的桥段,新证据没有新证据,辩论词没有三句新鲜话,总之你说啥吧,对方律师就蔫不拉几的听着,这样该没什么问题吧,总不过是维持原判。维持倒也是维持了,判决也生效了,你以为对方这就消停了?——苏澄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巴巴的都准备去平津法院开生效证明申请执行了,那边说,你等等,我们收到省高法的裁定,这案子——他们提审了!
不可能啊,提审?什么理由?!苏澄被怼得个眼冒金星,气定神闲的气度也不要了,就在法院诉讼服务中心坐下拿了省高法的裁定来读——认定事实不清?!坑你爹的认定事实不清啊,这案子从一审开始,妥妥的认定事实清楚啊,双方都没有争议的啊!
平津法院的承办人也是一脸无奈:“你们冤,我们不冤的吗,合议庭议了联席会议,联席会议了审委会议,现在随口就来个提审,提审不扣我们绩效的啊——要说是法律适用问题我还服点儿气,毕竟认识有偏差,它这来个事实认定不清,毛的事实不清啊!”一激动,连脏话都飙出来了。
苏澄也是无语,这厢赶紧给委托人回了话,那厢回了君信就找秦律师探讨,秦律师听了苏澄一通跳脚倒也没说啥,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我以为你开始就预计到了的,这不是个常规案子,不然一拖再拖,我还放到你手里拖起来?”
“您的意思是?”
“这案子的结果跟律师的水平无关,甚至跟案件事实无关。”秦律师三言两语,“苏律师,你这人就是忒直,业务水平固然重要,在提升业务水平的同时,我建议你还是多了解下国内法院运作的机制,以及各大公司背后的股东与政府之间的关系。”
“你是说,省高法的提审有法律之外的因素?”
“就如同演戏,台上台下各有区分,一般来说,台下的东西,我们都不拿到台面上来说,而拿到台面上的东西,它就一定上得了台面。”秦律师一副官方发言人的口吻,“你还年轻,慢慢体会,我约了当事人,要出门去了。”
才从秦律师的办公室出来,Ami就像闻见味儿似的,窜到苏澄的办公室来,这一阵子,两人因为工作生活的种种交集,似乎形成了一种办公室好闺蜜的友情。
“哎哎哎,你去老秦那里干嘛!他这人别看年纪大,小心他没安好心,最近有事没事就喜欢把小年轻的叫过去训。”
“你可说对了,我还不是去挨训。”苏澄一噘嘴。
“案子的事啊。还是之前转给你的那一堆?叫我说,你就多余跟他办,他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吗?”
“这可不就是吃一堑长一智么。”苏澄作势在Ami腰上一搂,“别人我是信不着了,唯一能信的也就我这好妹妹!”
闹了一会儿,意外的接到陈秘书电话,让到魏东延办公室去。苏澄心下一惊,前思后想最近没啥大事发生,这才放了心,忙不迭的跑过去。
看得出来魏东延是出差刚回来,各种数据线和交换器摊了一桌子,见苏澄进来,随口道,“一杯美式,有劳了。”
喝着咖啡,也不看苏澄,有意无意道:“刚被老秦指教了?你可还服?”
“您这么知道!”苏澄失声叫道,“您才刚回来……您是在我们这楼里按了摄像头吗?”
魏东延似笑非笑:“老秦说的倒也没差多少,你是直爽又单纯,这于我们这一行,有好处,也有坏处。他说的那些,你确实也要补上这一课,不然以后会有短板。只是……今天找你来只有一句话,苏律师,你记住,君信所有人里,秦律师你远着点。”
“为什么?”苏澄傻不愣登的脱口就问了出来,也是看这魏东延肯和她说这话,便已经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尽管她也不知道这个“自己人”是怎么莫名其妙就来了。
“没有为什么,你记着就好。”
苏澄想了一晚上想破了头也没明白魏东延这句警告下的含义,她左思右想觉得魏主任应该不会有坏心,而自己,以后真的不能再傻登登的了,这个战场不同于以往的战场,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你死我活,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灰色地带游离吧,所以,保持自己的本色,选择自己的路就尤为重要。至于秦律师,不管他把这一堆麻烦案子转给苏澄是出于好心提携还是单纯利用,当最终的事实呈现在苏澄面前的时候,都是一种令她不太舒适的感觉,所以,远离就远离吧,所里人那么多,不是人人都要建立良好关系的。
想明白了这个的苏澄决定要做一点事,如魏东延所说,该补的课要补上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既是在法院的运行模式下开展诉讼服务,那自然是要了解他们的机制,那么,怎样去了解呢,苏澄忽的就想到了刘子君,对,那日简短一叙,他就特意提了自己前法官的身份,当时没当一回事,现在看来他是处处都留了话头儿和后手儿。
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在喝酒。
“苏师妹啊,不不不,现在不谈公事,明天?明天也不成,约了人。”刘子君在那边醉意朦胧,苏澄简直十分后悔打这个电话,“哎呀,苏师妹的话当然放在心上,那,这样吧,等我组个局,叫上以前几个好哥们儿,对对对,私人局,叫你你可得来啊,等我的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