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s.5
迟清时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上的褶皱。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您辛苦,王老师。”
“我姓荀。”我他妈姓荀!你个帅的让人合不拢腿的傻逼逼。
“抱歉。”
迟渺忍笑忍的很辛苦,她怀疑今天四叔不是来谈话是来砸场子的。突然有点感谢迟瑾川那个老瘪三,嗯,有时候也不是一无是处。
荀潇这边就没那么开心了,显然对方家长并没有把这次谈话当回事,不但没有解决问题的态度甚至话都没说几句,一番无情的嗯,哦,好之后,紧接着一波实力护崽,虎叔无犬大侄女,果然这一家子都是狠人。
三人出了会谈室,迟清时走在最前,却突然在楼梯口站定,“刘老师,我有话要和迟渺说。”
黑人问号脸加36D胸口一阵绞痛,荀潇觉得自己的假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那就不送您了,我先回办公室。”
请家长环节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迟清时一路不言,直到走出校门,坐进车里,示意迟渺上车。
后者乖乖坐进副驾驶,即使四叔从始至终都没有责怪她,反而在荀潇面前有意维护,但迟渺仍是慌的,心中断定这场暴风雨必是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迟清时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咬上,又抽出一根递给迟渺。
迟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拇指和食指来回捻,紧张的不敢动。
迟清时侧眸,“不会?”
“您,您怎么...”
“二楼打电话的时候,你手里玩的不是打火机?”
迟渺咬唇不敢应,生怕这是一波以鞭策她灵魂为目的的陷阱,以此治她于死地。
“嘶。”迟清时调整坐姿,侧过身慵懒的靠向驾驶位的门,面冲着迟渺似笑非笑的,“你紧张什么?”
迟渺还是头一次见四叔脸上有这么明显的表情,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我不紧张。”
嗯,手指头都快捻掉一层皮了,你他妈不紧张。
迟渺低头不看人,佯装泄气一般,自认演技在线,“四叔,我知道错了。”
“你错什么了?”
我错就错在错他妈了个逼,演员迟渺实力演绎嘴不对心,“我不应该打人。”
迟清时吸了口烟,微扬起下巴长长的吐出去,喉结上滑。“打人怎么了?”
“啊?”
你说打人怎么了?学校叫你干嘛来的?身为家长心里有点儿逼数好不好?
“谁说打人是错的。”
迟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我他妈是不是还陷在套路里没出来?
“四叔?”
“嗯?”
挑眉,又挑眉!数你这两条眉毛最骚!
“您还是,您直接骂我吧,别这样,我...”
“迟渺。”
迟清时夹着烟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微弱的路灯光倾落在他脸上,微微卷翘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一向冷漠的脸庞不知怎么的从学校出来以后反倒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暴力只不过是最原始的一种,但它不是错。”
“我不觉得你应该认错,但你确实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或者如果你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用更高级的方式解决问题,继续保持这话用拳头说话的作风,也不是不可以。”
迟清时自始至终没再转头,目视前方也不知道对面那个垃圾桶有什么好看的。
搞什么?说好的塑料亲情呢?迟渺一双大眼茫然的望着他。
传说中两耳不闻迟家事,一心只顾自己爽的四大爷,现在是在教育她这个表面侄女?
所以刚才在荀潇面前说的那些话,不是因为懒得给她擦屁股而刻意敷衍,是他作为亲人和长辈的态度?
这个人,在用自己别具一格的霸道方式,保护她?
漫长的17年,从没有人如此认真地对她讲过人生的大道理。
爸妈没空,爷爷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反而是这个接触的少之又少的叔叔,在她需要指点迷津的时候,淡淡的道出她最想听的话,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实实在在的给人温暖。
迟渺傻傻的想,又傻傻的看着他的侧脸。
第一次如此细致的观察,发现这人五官精致,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此时懒懒的咬着烟,薄唇勾着点不太明显的弧度,颈线延伸进衣领,锁骨若隐若现,皮肤很白却不病态,整个人从淡漠清冷的气场中走出来,慵懒的像一只居高临下赏风景的老猫。
迟渺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荀潇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有光。
想起荀潇...
“四叔,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人?”
迟渺问,整个人蔫蔫的靠在椅背上,微微下垂的小狗眼有点泛红。
“那是你的事。”
多么冷酷的回答啊,跟你做的事怎么完全不一样。
“可是你是我家长呀,我跟别人打架了你都不问原因吗?”
迟渺其实并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粗枝大叶的女孩。相反的,极度匮乏的安全感使她更加擅长试探,擅长观察。
就像现在,她要知道这个人生中第一个挡在她前面的人,是不是真的想要保护她。
是不是值得她卸下伪装,用真正的自己去面对他。
“迟渺,你怕被请家长吗?” 迟清时转过头看她,目光深邃,“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我,是你爸妈。”
那双好看的眸子略带玩味的审视着她,这一瞬,她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狂风暴雨中的灯塔,洞悉一切,早就把自己看了个透。
所以她定了定,缓了口气说,“有点儿慌,但不怕。”
果然,恢复了一脸平静淡然又带点乖戾嚣张,这才是真的她。
有时你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在你经历了一些事或遇到某个人后,你就像换了一种性格,悄悄告别了从前的自己。
或许四年前的迟渺,还是那个整天嘻嘻哈哈单纯善良的普通女孩,容易相信任何人,不留余地的为每一个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努力。
但那件事之后,曾经的迟渺不见了,现在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副被全世界遗弃,肮脏到令自己厌恶的躯壳。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人知道。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因为从没有人会在她需要保护和依靠的时刻出现。
但现在这个人就这样活生生的在她面前,他懒散的咬着烟,微垂着眼眸,带着她原本不再渴求的温暖,强势入侵到她冰冷刺骨的世界,只一瞬间,她就化开了。
迟清时将燃尽的烟头扔进烟灰缸里,随手按出一粒清口糖,顺便给了她一颗。
迟渺顿了顿,接过糖塞进嘴里看向窗外,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认真考虑要不要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终于,迟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徐星禾是我好朋友,她妈两年前去世了,自杀的。”
“她爸家暴特严重,稍微有点儿不顺心就毒打她们母女,有一次挨完打她妈抱着她哭了一宿,第二天早晨,跳楼自杀了。”
“然后这两年,她就过的生不如死,小心翼翼的活着,犯一点儿错误就要被那个人往死里打。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也没人知道她想去找她妈偷摸自杀了多少回,更没人告诉她刚十几岁的年纪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有一回她发烧没起床做饭,还在被窝里就被拽出来打了一顿,然后穿着睡衣被轰出去罚站。年底,零下十几度的天儿。”
“杜瑞救了她,把她送到医院,住院好几天他爸连面儿都没露。”
“后来他们俩就谈恋爱,徐星禾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他了。”
“上周,我在学校听见有人说徐星禾家里的事儿,这事儿没人知道,我不说,就肯定是杜瑞。”
“我警告过他,如果不能接受,最起码别伤害她。”
“结果我发现这孙子他妈给脸不要脸!爷爷生日那天,徐星禾说杜瑞跟她分手了,我本来觉着挺好,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借着这件事儿,打了他一顿。”
“我不想让徐星禾知道别人都在议论她的家庭,这种伤疤根本受不住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揭开,但我更不想让她知道那个救了她给了她希望的人就是始作俑者,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四叔,我不能跟荀潇说是因为徐星禾我才打了人。早恋如果被学校知道了,徐星禾得被打死。”
迟渺不知道车是什么时候开的,一直沉浸在自己和徐星禾悲惨人生的愤恨里,恨的牙根痒痒,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才发现车正好停在一家看起来就很五星的酒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