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
“Check mate。”
黑白相间的木质棋盘上，白方的‘王’就如同一个落难的皇帝一般，正孤独的伫立在A4线上。B6线上是黑方之前所布下的‘皇后’，A7线上是黑方兵升变后的‘皇后’，‘双后’已将AB两条棋线给封死。
没有‘皇后’和‘战车’，所有的‘骑士’和‘禁卫军’又正在棋盘的另一边去进攻着黑方的‘王’。因此距离‘王’最近的只剩下F3线上的‘主教’，但即使把‘主教’移动到A6线上去阻挡黑方‘皇后’的进攻，也只是多送一枚棋子给对方吃掉而已。
乔梓言从棋盘上收回了目光。
“是我输了。”
她面无表情的向着眼前的男人承认道。
他穿着一身阴沉的灰色西装，黑发下的脸庞线条极其冷硬。因为长年与酒精为伴的缘故，除了满身的酒气以外，他的表情也总是显得醉醺醺。
“前两局都是Material，真是不容易。”
男人惯性的拿起了那个银白色的罐装威士忌，拧开铁制的瓶盖后抿了一口。
“所以，听我的。”
尽管男人脸上带着醉意，可是在那高挺鼻梁上的双眼却透露着一股清晰的锐利。
“不要对那个人出手。”
“不仅私自侵吞了‘THE ONE’那个项目里给予小区原居民的部分补偿款，而且还暗中联络和自身有合作关系的商户，提前将他们安插在‘THE ONE’里，并且以提供最好的店面和资源为由去收取各种非法利益。”
说到这，乔梓言的眼神开始变得越发的冷冽。
“事到如今，你还要让我视而不见吗？”
“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厉知秋没有理会她的质问，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她眼角处的纱布上，然后仿佛大为失望的摇了摇头。
“因为同情心泛滥而动摇从来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再次抿了一口威士忌，那双眼眸中开始清晰倒影出了乔梓言的身影。
“希望你记得我们的目标。”
说到这，他的目光就像是作为掠食者的鹰一样，尖锐而冷酷。
“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女孩，就去和那个人正面交锋。”
“只要是毒瘤，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仿佛对他的这番话不为所动，乔梓言淡漠的迎上了他的双眼。
“不管他是不是公司的元老。”
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决绝，厉知秋知道再做过多阻拦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他只好改变立场的问道。
“有把握吗？”
“恩。”
乔梓言点头，清冷声音中所透露出来的那股自信，仿佛已掌握住一切。
“已经开始了，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就好。”
“是吗？”
拧紧那威士忌的瓶盖，厉知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原本锐利的目光已经被醉意所淹没，他用那仿佛快要醉倒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那我拭目以待，大小姐。”
“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说完，他无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背过身，他举起了那个银白色的空酒罐，然后在乔梓言面前轻轻的晃了晃。
“你这里的酒我可喝不惯。”
走到书房门口时，他向着在等候的某个少女叫道。
“心瑜，走了。”
没等对方回应，他便自顾自的向着楼下快步走去。
“等，等等我，厉先生。”
柔美至极的声音响起，一个有着柔软短发的少女开始映入乔梓言的眼帘。在经过她面前时，她向着她礼貌的点了一下头，然后便快速的向着厉知秋给追了过去。只是没走到几步，原本捧在手中的各种文件便因为动作笨拙而洒落了一地。
“请等等我。”
她蹲在满是纸张的地上，然后边捡边喊道，可人的脸庞上浮现出异常着急的神色。
几张文件忽然递到了她的面前。
疑惑的抬起眼眸，莫心瑜便看到了少女那张苍白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梓言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先是一怔，随即满脸通红的从乔梓言手中接过那些文件。
“谢谢。”
等把落在地上的所有文件捡齐后，她又向着乔梓言礼貌的一躬身，然后便快速向着楼下跑去。
“......”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乔梓言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眸。
那个男人，怎么会找这么一个丢三落四的女孩来当他的私人秘书？
真是让人费解。
“到了的话，”说到这，副驾座上的厉知秋突然打了个酒嗝，然后才接着说道。
“就叫醒我。”
汽车刚驶离乔家的庭院没多久，眼神朦胧的他便开始合上双眼，然后在座位上双手环肩的让身体蜷缩在了一起，眼看马上就要睡着。
“那个，厉先生。”
莫心瑜忽然开口道，悦耳的声音瞬间把他从逐渐迷离的意识中给拉了回来。
“？”
他睁开双眼，然后疑惑的看着一向唯唯诺诺的她。
“一直以来都想和你说，”
感受到他的目光，莫心瑜的脸先是一红，随即小心翼翼的说道。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希望厉先生你不要喝太多酒，那样对身体不好。”
关怀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爱慕情愫。
“虽然我很笨拙，但如果厉先生有什么不开心的话......”
“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他打断了她，随即脸上被一层可怕的阴霾所覆盖。
“别来多管闲事。”
“......”
就像是被某些东西击中了一般，少女瞬间僵在了那里。半响，她失落的垂下了眼眸，表情忧伤。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深蓝色的跑车开始从厉知秋的右侧与他们飞快的擦肩而过，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目的地再明显不过，是乔家。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厉知秋还是留意到了跑车上的主人是谁。
那个人是......
没多久，这辆深蓝色的跑车便来到了乔家的大门前。
“梓言小姐，”宁凛对着正在书房内看书的乔梓言说道，
“夏先生来了。”
闻言，乔梓言把手中的书给缓缓合上。
“恩。”
把书轻柔的安插回原来的书柜后，乔梓言便转动着轮椅向着门外而去。
就像往常一样，宁凛正想跟上。
“凛，”
乔梓言忽然叫住了他，
“留在这里。”
听到她的话后，宁凛还是不放心的说道。
“可是......”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身影仿佛透露着一种无法改变的执拗。
“不用担心，”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顾及着身后那人的感受。
“我自己就能处理。”
来到客厅时，乔梓言便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少年。
一头褐色的发，俊美纯净的面容恍若天使。澄澈的眼眸，却隐隐散发着如同罂粟一般的魅惑，稍不留神便会沉沦在那里。薄唇总是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就像钻石那会折射光芒的棱角一般，如此璀璨。
一如她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迷人至极。
在乔梓言出现在客厅的同时，少年也把视线投向了她。当留意到她脸上的那块纱布时，他不禁挑了下眉。
“你的脸？”
“没事。”
她淡然的应道，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闻言，夏暮光轻笑了一声，然后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只是想来找你叙叙旧，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
“说实话，”尽管脸上依然保持着那迷人的微笑，可是他的眼中却毫无半点温度。
“你现在这种不怎么说话的性格可比以前讨厌多了。”
“那你觉得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乔梓言反问，不温不火的声音就如同迷离的音调般，让人沉醉。
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问题，夏暮光一怔，脸上的笑意便随之无法维持的敛起。
一瞬间，潜藏在脑海中的各种片段开始纷然而至。
印象中，那个纤细的身影总是会安静的呆在一旁，然后把各种各样的书捧在手上翻看。他从来都不觉得那些东西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而她却甘之如饴，仿佛永远都看不完。
和她四目相对时，她会显得异常紧张，像极了一只战战兢兢的兔子。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来到了面前，满脸通红的对着自己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好像是......大概是无关紧要的话吧，所以那句话的内容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想到这，夏暮光的心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愫。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强压下心里面的这股异样，从沙发前站起的他冷笑了一声。
“对于我来说，你都只是一个不守承诺的人。”
听到他的话后，乔梓言仿佛无从反驳的垂下了头。无奈充斥着她苍白的脸颊，她无力的说道。
“你果然还是不能释怀吗？”
“释怀？”
她脆弱的话语却刺激了夏暮光，以至于他身上的那些暴怒因子都在瞬间的活跃了过来。可怕的怒气开始萦绕在他的脸上，他来到她的面前扳住她单薄的肩膀，然后双手用力的迫使着她的脸迎向自己。
“你让我怎么释怀？”
眼里渐渐弥漫上了一层难以磨灭的恨意，他对着她失控的喊道，几近歇斯底里。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保护她的，可结果了？”
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间，就像被某种东西给击中了一般，他全身都僵硬在了那里。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已经完全失去了力道的目光。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的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一般，让人心痛。
心就像被人用力的给纠在了一起，因为这种格外清晰的疼痛，他渐渐的恢复了理智，然后条件反射般的急忙松开了她。
一丝不忍飞快的从他眼中闪过。
抿了下唇，他把脸别开，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对方那张会让他感到罪恶感的脸。
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逐渐变得安静。
“我这个月就会从国外回来正式接手公司的业务，”半响，夏暮光首先打破了沉默，然后转身面向着大门。
“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相处’。”
留下这么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后，修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乔梓言的面前。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乔梓言的脸上渐渐的流露出了一股忧伤。
半响，她忽然想到了新晋作者‘雨祈’在他的<灵体法则>上所写的一句话，然后不自觉的轻声念道。
“‘如果现在已经了获得全部的快乐，那么未来的日子里就只能获得悲伤’。”
合上双眼，记忆中那个色彩斑斓的画面又再次浮现了出来，仿佛就在眼前—
绚丽梦幻的向日葵花海里，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女孩手里正捧着一本书，然后安静的坐在一张木质长椅上，细细品读。
穿着绿色罗裙的女孩的和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孩忽然在她的面前打起了架。
她跑到他们两个人的中间去制止，手足无措的想要把那互不相让的两人给分开。
那样的一切，恍若昨天。
......
打开家里的大门，夏暮光就在玄关处碰见了刚好在外面回来的夏宫莹。她的身后正跟着两个下人，双手上都拿着属于她的购物袋，显然又是‘血拼’了一番。
“听说你一下飞机就又去找小言的麻烦？”
见到是他，肤若凝脂的少女便没好气的对着他说道。
“谁都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能不能别那么死心眼？”
“有些事情，永远都不可能过去。”
夏暮光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便迈步向着楼上走去。
“我很累，先回房间休息了。”
“等等......”
“对了，忘记恭喜你了。”
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向着还想劝说的夏宫莹笑道。
“又成功吞了十间公司吧？”
在所有外人的眼中，夏家的长女夏宫莹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挥霍无度的无脑千金，她也从来都没有澄清过。
但只有夏家的人才知道，隐藏在她那如洋娃娃般天真脸庞下的，是一颗精于算计的心。不知道有多少纵横在商界上的老狐狸，都是莫名其妙的就栽在她手上。
而且也只有夏暮光才察觉到，夏宫莹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
每当她成功吞并一间公司，她就会给自己买一个LV或者爱马仕的限量版产品用来奖励自己。
进门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那些熟悉的Logo，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啊，”
听到他的话后，她从身后下人的手里拆开了其中一个购物袋，然后把里面的一个提包放在自己的脸旁磨蹭，合上双眼的她，表情极为享受。
“生活总是需要一点乐趣嘛。”
等到二楼发出了关门的声音，夏宫莹才意识到自己被带偏了。
她气结的对着夏暮光的那个房间喊道：“臭小子，你倒是把姐姐的话给听完呀！”
忽然间，手机的铃声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拿出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是运营部主管的号码。
看了眼夏暮光的房间，她习惯性的摸了下短发上的蓝色发带—那是她思考时的一个小动作，最终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按下了手机上的接听键。
......
房间里，夏暮光正仰卧在床上，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睡意。
脑海中所浮现出的那个少女无力的目光就像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一般，正不停的驱逐着他的睡意。
‘她让我告诉你，’
那一天，那个少女对说他的那一句话，就如同诅咒一般的铭刻在了他的灵魂里，使他从此无法安宁。
‘很抱歉，她不能等你回来了。’
如果那天传达这句话的是其他人，那他对她的恨会不会少一点？
合上双眼，他下意识的把手臂抚在了脸上。自此目之所及，皆只剩下一片黑暗。
“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