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
林诗在黎昀城黑脸的注视中提着裙摆走出化妆间。
片场离化妆间还算近，身上穿着暖和的风衣外套，倒也不觉得冷。
不远处，施洁带着小助理瞥了一眼化妆间的方向，眉头在触及某个男人的身影后骤然紧锁。
今天这场戏可真是大场面，足够华丽，金灿灿的装饰布满整个宫殿。
这也是林诗自进组之后，见到的最多演员的一场戏，从群演的小宫女小公公们到各路往常只有名字的大臣们，戏中时不时蹦跶出来给主角儿们当绿叶的后宫嫔妃们，还有一溜排周边诸国的使臣们，全部都已整装待发。
剧组工作人员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林诗也低头回忆待会儿要做的动作。
这场宫廷盛宴，前半段主要是大臣们惺惺作态的奉承情节，吟诗奏乐好不快活，直到寿宴的气氛被几句话挑拨的剑拔弩张，这才到林诗的重头戏。
视线从大殿右往左望去，上首依次坐着一众主角儿，左手边是使臣的座位，上首坐着西姜王也就是顾怀饰演的楚行耀，右侧上首坐着圣宜长公主，最中间坐着陈东荣饰演的天烨帝，左侧靠下一点是何暖饰演的秋皇后的位置，天烨帝的右侧靠下的位置是空着的。而这场寿宴的主角太后，却因为身体抱恙在宫中静养而缺席。
很快，所有部门都准备就绪，徐家卫喊了声，“Action！”，正式开拍。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宦官和宫女侍立两侧，一时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面上都带着笑意的欣赏着大殿中央，舞姬们撩人的身姿。
终于，距离重头戏越来越近。
镜头特写至天烨帝握住酒樽的手指处，指尖轻轻一点杯壁，动作看似漫不经心。
宰相夏侯信在天烨帝的示意下，举起酒樽话里有话，“今日，边境好似有些动作，以西姜国交界最甚。”
右侧上首端坐的圣宜长公主微眯凤眼，余光瞥了眼神色如常的西姜王楚行耀，冷眼盯着夏侯信，开口道，“宰相大人，今日母后寿辰，周边诸国也都派遣使者前来献礼，有话便不妨直说。”
夏侯宰相言辞有力的说道，“回陛下，长公主殿下，近日刑部抓获一名死士，看衣着像极了西姜国的纹饰。”
“哦？”天烨帝饶有兴趣的挑起剑眉，视线缓缓落在楚行耀的身上，端起酒樽放到唇边，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在座的每一位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西姜王可有话要说。”
“哈哈哈——”被点名的楚行耀爽朗一笑，虚虚抬手行了礼，“陛下，本王今晨才抵达天越国，刚歇下没半个时辰就匆匆领旨进宫，这脚才刚占地儿，酒樽还没端起几回，贵国宰相大人就给本王扣了顶帽子，本王是着实有些委屈。”
天烨帝轻笑出声，仰头饮尽杯中酒，像是一场闲谈闹剧，翻篇而过。
镜头特写移至夏侯宰相和秋皇后处，前者尴尬后者担忧。
在这时候，伴奏弦乐换了一首，大殿中央的舞姬也换了一拨，最中间穿着与众不同的女子以袖遮面。
向来喜欢挑事的温德妃瞧着空位缓缓开口道，“哎，怎么不见楚姐姐，莫非今日也身体抱恙吗？”
圣宜长公主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有些紧绷，再看向大殿中央舞动的红衣女子，也不由得紧了紧搭在双膝上的手。
此刻，翩然起舞的红衣女子拂去遮面的长袖，露出被面纱遮住的脸庞。
楚清漪一身红衣在大殿中央，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她纱裙裹身，不盈一握的细腰俯身轻舞，身段窈窕，衣袂飘飘，漂亮的脚踝上带着一串金玲，舞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十二名白衣舞姬簇拥在她身侧，个个白衣如雪，衬得一身红衣的她越发妖艳夺目。琵琶声越来越急，她的舞步也越来越快，脚上的金玲叮当作响，听起来较之乐曲更为动听。
众人看得兴致勃勃，有些喜好音律的甚至用玉筷敲击着金碗，合着节拍。随着乐声停的那一刻，楚清漪也踏在节拍上停下舞步。
楚清漪上前一步，挂在耳后的面纱被白皙修长的手指摘下，微微屈膝弯腰行礼，“臣妾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陛下，圣体康泰；祝天越国，国运昌盛。”
天烨帝轻启薄唇，“爱妃平身，开春夜间天亮，你又向来体弱，快些去更衣。”
“谢陛下。”楚清漪抬头嫣然一笑。
镜头特写楚清漪的眉眼，女子仰面示人，不由得引起一阵吸气声，随即是小声交耳的窃语。
圣宜长公主紧皱的眉头却并没有在楚清漪后退的身影里舒展开。
镜头在拍到楚清漪一脚迈出红色门槛之后，徐导这才喊道，“卡——”
方才一直端坐的众人，这会儿理衣服的理衣服，活动腿的活动腿，还有的在轻锤着有些僵硬的脊背。
徐家卫导演热衷于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也就是拍摄中没有CUT的情况，运用一定的拍摄技巧将作品一次性拍摄完成，通常两三位演员之间的对手戏倒是看不出拍摄的难度，但是对于这样大型的戏份，演员基数大，便经不过一遍又一遍的NG，以往的拍摄中，若是有些零星的小出错或者一两个突兀的群演倒也无可厚非，但是重点是，这次的问题出在位于女二番的施洁身上。
林诗还在殿门外有些气喘吁吁，谢安安抖开风衣外套就要往林诗身上披，黎昀城提着与他形象违和的保温瓶站在片场人员看不到的角落，等着林诗拍摄结束。
却听到徐家卫导演的声音。
徐家卫看完一遍回放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来，盯着施洁，神情非常复杂，“楚清漪献舞，圣宜长公主为什么要攥紧拳头？怕她和你抢皇兄？还有脸上的表情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严肃？还有几个人，你，你，还有那边那个吏部尚书，前后坐姿举酒杯的穿连不上，有些突兀，抓紧时间找感觉调整。”
施洁脸色顿时一白，下意识的放松手掌，长长的指甲却早已经在手心留下不浅的印记。但是被一样批评带过的其他几位，多半都有些惊讶，不过是抚了一下衣袖这样无伤大雅的动作都能被徐导一眼看出异样。
但是，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刚才出问题的主要是施洁，大家了然之余又忍不住诧异，眼神似有似无的往施洁的位置飘，施洁出道这么多年，虽说有两年的归隐，但对外宣称的都是出国进修，按理说这场戏里圣宜长公主的镜头表现不算复杂难演，却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不知情的演员都在心里疑惑，而且貌似刚才徐导的语气，还有些严厉……再者说，施洁得到的影后奖杯里，其中一座的得奖影片正是和徐家卫合作完成的，而且刚回归，就参演徐导新作里的重要角色，两人交情应该不算差。
一些背景板小宫女们却叽叽喳喳的闹开了，刚才徐导说的什么？楚清漪献舞圣宜长公主紧攥拳头还面露严肃？若不是剧本没琢磨透的问题，那也就直白点说，这样的神情是施洁看着林诗才表现出来的，那为了谁？现下八卦的小宫女们已经多半参透了里头的意思。
副导站在徐家卫旁边有些心惊胆战。徐家卫说的委婉没有直接点明，可他刚才和徐导连着回放看了两回监视器，滑动特写镜头在移到施洁位置的时候，那神情配上拳头分明是嫉妒和愤怒，施洁这是将戏外对林诗态度，带进了戏里，也怪不得徐导生气。
按照剧本的情节发展，寿宴上的圣宜长公主在前情里与西姜王楚行耀也已见过面，在楚行耀略显含蓄的话语中也想明白天烨帝的野心和楚行耀和楚清漪的用心良苦，所以在大殿上面对身份贵为西姜国公主，天越国楚贵妃却还要为自己的母国争取一线生机，委曲求全沦为片刻舞姬的楚清漪，情绪应该是可怜可惜，甚至还要带着感激。
要真把这段给录进去，到时候电影上映这一段怕是要被诟病。
施洁松开紧咬着的下唇，脸上带着歉意，站起身微微鞠躬，“导演对不起，各位不好意思，刚刚是我的问题。重来一次吧，不会再出错了，实在抱歉，辛苦各位了。”
何暖不动声色的斜睨了一眼另一边弯腰道歉的女人，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笑意。
徐家卫叹了一口气，见施洁也算态度诚恳，倒也是真听懂自己的话，终是没再多说，清了清嗓子喊道，“休息十分钟，化妆师，都去给演员们补补妆，Steven，去给楚清漪补妆，一会还得重跳。”
话音刚落，徐家卫余光瞥了一眼某个阴影角落，其实在以往剧组里，大场面上一镜到底的拍摄方法，这类NG情况的出现很是寻常，只是这场戏里其他演员们的戏份也就是坐在那里举举酒杯，说说话，摆对神色表情，不落台词，差不多就行了，最累的还是跳舞的女演员。
重点是，这最辛苦的女演员，还是投资商的人。
嘶~
徐家卫都能想象到某个人端着一副严肃冷峻生人勿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