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颗星
气归气，可是简曦不知怎么的，却觉得内心松了一大口气。
压在心口那么久的石头忽然就不见了。
晴空万里，心情开阔。
连寒风都变得宜人了。
“转系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简曦说。
韩昭的成绩很好，之前见习的时候简曦带着他，也能感觉得到他天分很高。
从他申请转系时李主任有多惋惜就能看得出来，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常有，可有天分的学生真不多见。
如果就因为那种奇怪的理由就转系，那她觉得自己罪过大了。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吧。”韩昭说，“其实本来就想转了。”
“啊？”
“嗯。”他点点头，“最近想起了点从前的事。在认识你之前，其实就没有继续读医的想法了。”
简曦愕然：“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妈是心脏病过世的。从我记事起她的病情就一直反反复复。所以我从小就有一个志愿，想要学医，想要治好妈妈的病。”韩昭垂眸，“结果等我高三收到保送进S大医学院通知的前一天，我妈走了。”
一个持续了十几年的盼头没有了。
简曦听着听着，忽然就明白了当初认识韩昭的时候，他为什么总是那样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
他的内心估计是抗拒的。
因为只要继续学医，就等于一直在提醒他妈妈过世的事情。
而不管他如何努力，都已经来不及了，也没有了意义。
这样的遗憾，将会伴随终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简曦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让他继续读医了。
“那……”
韩昭歪着脑袋抬眸看她，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那？”
简曦看见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蓝天白云，和细碎的光。
她轻声问：“那……你想好要转去什么专业了吗？”
“还没想好。想先等成绩出来，看看选择的范围有多大。”
“那对哪方面比较感兴趣？S大王牌专业除了医学还有什么来着？需不需要我帮你去打听下？”
“噗——”韩昭忽地笑出来。
他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老神在在地说：“这么关心我？还说不是喜欢我？”
简曦一噎：“……”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
关心就是喜欢吗？
她哪有喜欢他，只不过是有点放心不下他而已……
“——小曦，小韩，吃饭啦！”
客厅里传来简爸爸的声音。
简曦骤然回神。
鼓着嘴抬手又“咚”地弹了他脑门：“臭小子！到了我爸和爷爷面前不许乱说话记住了没有？”
“——喔。”
韩昭不情不愿地捂着脑门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进了餐厅。
爷爷和韩昭的那一局棋到底还是没下完。
老简同志是个老棋迷，经常会跟附近其他同样退休了的老教授们一起下棋。
棋艺练得炉火纯青，基本打遍周围无敌手，没想到今天棋瘾上来拉着韩昭下了一把，终于碰上了个硬茬。
“小韩水平不错啊。以后多来，多来跟爷爷下下棋。”
老简同志现如今很少能碰到棋逢对手的人了，不由得眉开眼笑，招呼韩昭经常来。
“来来，跟爷爷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简曦一边夹菜，一边说：“爷爷，韩昭他很忙的，您别老找他。”
闻言，老简同志吹胡子瞪眼：“爷爷找人下棋你也要管！再说小韩都放寒假了，能忙到哪里去？”
老简同志最近在跟简曦闹别扭。
原因很简单，就是刘院长按照承诺积极给她安排介绍医院里的有为青年，结果全部被简曦以太忙为由，统统拒绝了。
气得老简同志经常闹绝食。
只可惜在这一点上，简曦不动如山，稳得一批，丝毫不为所动。
“寒假也忙啊。”简曦说，“他还得打工呢。再说了，寒假大三生有活动，要去乡下义诊。”
闻言，韩昭抬眸看她。
用眼神交流。
义诊？
那不是自愿性质的吗？
简曦回视他。
你敢不去？
韩昭：……去。
其实简曦主要是怕韩昭和爷爷走得太近。
看爷爷那架势，看来是对韩昭的那一手棋艺赞不绝口。
那个臭小子套路太多，万一要是从爷爷身上下手，那她简直防不胜防。
吃过午饭，简曦和韩昭一起离开了简家。
暂时搬回来的西西和柠柠留恋地缠着她和韩昭不让走。
自从韩昭搬走，简宁又忙着全国巡展，简曦上下班的时间不定，有时候照顾不过来，干脆暂时将两只小猫都先送回了简家。
天天逗得老简同志眉开眼笑。
西西跟韩昭特别要好。
小爪子一伸，揪着韩昭的裤腿就往上爬。
爬到一半被韩昭抱起来，它干脆直接顺着他的怀抱往上蹬，伸着脑袋吐出小舌头舔了舔韩昭的下巴。
老简同志笑眯眯地说：“西西还真喜欢你啊小韩。”
韩昭勾唇。
“我也特别喜欢曦曦。”
……
简曦去机场接简宁。
简宁刚结束A市的画展，从那边飞回来。
“先别回家了，我们去江上游坐坐吧。”
简曦开着车，瞥她一眼：“好好的大白天去酒吧干什么？”
“约了燕琪。”
自从上一次他们在简宁的画展上相识之后，简宁才知道刘燕琪是她多年的忠实粉丝。
两人兴趣相投，性格相近，也聊得来，慢慢的关系就要好了起来。
两个人到的时候，刘燕琪已经到了。
她坐在吧台，正在跟吧台里的韩昭聊天。
简曦和简宁也坐过去。
韩昭抬眸看简曦：“喝什么？”
简曦一看见韩昭，就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一个月以来，她连一滴酒都没碰过，可见心理阴影之深。
“……我就算了，来杯柠檬水吧。”
韩昭沉默了一瞬，然后意味深长地轻笑着看了她一眼。
仿佛在笑她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就胆小鬼吧。
简曦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目光，偏头朝刘燕琪打了个招呼。
刘燕琪笑着问：“小曦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啊，学校医院两头忙呗。”简曦耸肩。
坐在中间的简宁笑道：“只是两头忙么？爷爷最近没催着你相亲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简曦一提这事就头疼。
“别提了。就为这事，爷爷跟我闹了三四次绝食了。”
简宁笑起来。
瞥了眼假装低头调酒，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韩昭，说：“你就没想过来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简曦没注意到她的视线：“什么方法？”
简宁：“你就找个挡箭牌呗。堵住了老爷子的嘴，你耳根子不就清净了？”
简曦挑眉：“怎么？你就是拿这招对付爷爷的？我就说呢，他最近怎么就不催你，光在那催我。”
“我和你不一样。”简宁贼笑一声，“爷爷他觉得我还没走出渣男的情伤呢，也不敢这么快催我。别说我了，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啊？”
“挡箭牌啊？”简曦托腮，失笑，“我上哪儿去找？”
话音刚落，面前就推过来一杯柠檬水。
韩昭朝她猛眨清亮的眼，眼神放电，浓浓的暗示意味。
简曦：“……”
简宁笑起来：“你看小昭怎么样？”
刘燕琪也跟着笑：“挺不错的啊。”
她与简宁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
之前简宁跟她说的时候，她还有点不相信，如今再看她表弟看简曦的眼神，只消一眼她就明白是真的。
简曦撇撇嘴：“……算了吧。爷爷肯定会吓出心脏病。”
韩昭失望地噘嘴。
低下头继续调酒。
刘燕琪看着他那失落的反应，笑道：“我听说你之前在这里唱歌了？要不要今天也来一首？我还没怎么听你唱过歌呢。”
韩昭瞄瞄简曦，点头说：“行啊。你们想听什么？”
“还可以点歌啊？”
“嗯。我会的都可以。”
韩昭拿小眼神期待地瞄简曦：“你想听什么？”
简曦没好气地说：“那就来首《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韩昭：“…………”
简宁：“别听她的，来首甜甜的情歌，越甜越好。”
于是韩昭上台，抱起吉他来了一首。
“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睫毛，你的冷傲。我喜欢你的酒窝，你的嘴角，你的微笑。我喜欢你全世界都知道，我会继续请你准备好——”
干净清澈的嗓音，搭配上吉他的声音，又苏又甜。
一开口就引得现场的女客人们欢呼不断。
简曦头疼地瞪向简宁：“姐，你能不能别闹了啊。”
“我哪有？”
“你老是给他希望干什么？我和他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我怎么没看出什么不可能？”简宁说，“你这个人啊，比爷爷还老古板。你老实说，你难道就真的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心动吗？”
简曦抿唇：“……”
简宁的问题实在是一针见血。
心动，怎么可能不心动。
如果不曾心动，那天晚上就不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一时的心动有什么用？”简曦撇开眼，“我和他不合适的。”
刘燕琪问：“哪里不合适啊？觉得他年纪小不懂感情？”
“……对。”
简宁都懒得嘲讽她这个理由有多牵强。
刘燕琪认真地看着简曦说：“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否定他的喜欢，那你真的小瞧了他。”
她了解韩昭，她这个表弟不轻易敞开心扉，但只要是被他划入圈子的人，他就会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简曦招架不住，只能往椅背上一靠。
无奈望天。
“喜欢你已变成习惯难以戒掉，我多喜欢你，你会知道——”来自韩昭的歌声飘过耳际。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他喜欢她。
可年少的喜欢，从来转瞬即逝，难以持久。
他适合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谈一场他那个年纪该有的或许轰轰烈烈，或许甜甜蜜蜜的感情。
而不是喜欢上她这样的人。
年纪大了，谈不起太年轻的恋爱。
拿得起，放不下。
太伤了。
她承认，她就是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