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颗星
义诊活动在寒假开始的一周之后。
义诊的地点在S市乡下的一个小镇，镇上没有医院，只有一个小的卫生所，医疗条件不太好。
所以医院定期会派医生带着一些医疗物资去义诊。
小镇当地有一所希望小学，于是义诊的第一站，就选在小学里。
简曦和医院的其他三名医生带着十几个学生志愿者一起，给孩子们做简单的体检。
当然，其他来排队的当地人也不少。
大多数是老人。
老人们的病症就复杂多了。
当地生活水平不高，很多老人家不方便就医或者是没有治疗的条件，干脆就拖着。
拖来拖去，小病也拖成了大病。
当晚，镇长将他们安排在了小镇上唯一的招待所里。
由于房间不多，基本都是两人一间。
与简曦安排在同一间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内科女医生，姓吴。
吴医生上了年纪，早早便躺下睡了，一睡着就打起了呼。
简曦半夜被吵得睡不着，干瞪着眼躺在床上被魔音穿脑折磨了半天，不得不败下阵来，大半夜披了件衣服出门散步。
结果一出门就发现隔壁的几间房间都开着门。
学生们年轻气盛，加上没有了宿舍的查寝，一放假就放飞自我，到了十一二点根本不睡。
一个个在房间里抱团热火朝天地斗地主。
简曦从门口路过，笑着摇了摇头。
扫了一眼，发现韩昭不在。
结果一扭头，就看见那道眼熟的背影坐在二楼的栏杆上，背对着她，抬头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大很圆。
像是个小小的光球挂在繁星点点的星空中。
小镇的夜晚静谧。
连风都是温柔的。
看着他的背影，简曦的呼吸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她慢慢地走向他。
看到他双手撑在栏杆上，仰头安静地盯着月亮。
盯着盯着，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月亮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打开微信，点开她的头像，想要将照片发过去。
他想将今晚的月亮给她看。
可是，他对着屏幕看了半天，那个发送键始终没能按下去。
简曦又看见他退出了照片的窗口，在输入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字。
【今晚的月色很美，想看吗？】
打完一句话，他的手指又在发送键上悬停了。
还是没发出去。
过了几分钟。
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退出了与她的聊天屏幕，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将那张照片发了出去。
不知怎么的，一个强烈的念头就冲进了简曦的脑海——
这个月以来，他该不会一直是这样的吧？
想找她，却不敢找。
只能对着她的头像叹气。
那一个瞬间，简曦心口忽然酸得不行。
简曦啊简曦，你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许久没见的两个小人又冒出来了。
小天使说：“为了他好还是假装不知道吧。走吧走吧，别看了。”
小恶魔拽住她的脚步：“那他也太可怜了吧？就跟他一起看看月亮嘛！又不会怎么样！”
正内心焦灼地天人交战着，简曦抬眸，就发现韩昭又拿起了手机。
看见他点开相册，翻出了一张照片看。
简曦眯着眼睛看。
发现照片里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一看穿着打扮和动作，简曦就想起来了。
那天似乎是半个月前，学校里。
下了课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随即便发现漫天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
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韩昭拍的那一张，貌似是她站在走廊上抬头看雪花的那一幕。
只是偷拍的一张侧脸。
简曦：“……”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到想明白之前，她已经开了口：“韩昭。”
韩昭完全没料到身后有人，毫无防备地乍然听见声音的同时，第一时间意识到身后的人是简曦。
他下意识“哇”了一声，整个人弹起来。
要知道，他可是坐在栏杆上，两条腿都荡在栏杆外面。
这一跳起来，顿时就完全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滑了下去。
简曦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同时意识到他这个时候很危险，立刻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拉他。
可是两个人的体格差太多了，韩昭的落势又快又急，简曦只来得及抱住他的腰，下一秒，就被巨大的力道拖着一起摔下了二楼。
嘭——
天旋地转间，简曦紧闭双眼，疼痛却没有如预料般到来。
她只能感受到两人落在地上的那个瞬间，触地的触感柔软，她连忙伸出空出来的手摸了摸，想起他们应该是落在了院子里的那堆草垛上。
万幸！
她松了一口气。
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被两只手臂稳稳地紧紧地护在怀里。
她的脑袋被他按在怀里，耳朵紧贴着他的胸口。
韩昭抱着她心有余悸地直吸气。
“你、你吓死我了……”
简曦听见加速的心跳声“砰砰砰”地在耳边响起。
一时间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简曦撑着身体坐起来，检查了下韩昭全身上下，看着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没好气地说：“你吓死我了才对。好好的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韩昭还能怎么回答？
他做贼心虚啊。
偷看她的照片本来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结果下一秒她本人就冒出来了，他能不吓一跳吗？
“没……太突然了所以……”
韩昭顿了下，小心翼翼地瞄她：“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喔，照片啊，她全看到了好么？
简曦没说话，挑眉反问道：“我该看到什么啊？”
这样的回答太模棱两可了，一时间韩昭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反倒是简曦主动说：“想找我就找，对着月亮叹半天气有什么用？”
韩昭：“………………”
一个月来，他无数次想找她。
无奈每次点开微信就想起她当时拒绝他时的表情，他就鼓不起勇气。
等等。
她刚才说什么？
韩昭慢半拍地眨了下眼。
“你说……我可以找你？”
简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月色下，在眼前凝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面前仰倒在草垛上的少年眼睛里倒映着星光与月色，一如那天晚上一样的明亮清冽。
“嗯。”她说。
韩昭一骨碌坐起来。
眼睛发亮地盯着她，惊喜地问道：“‘嗯’的意思是？你承认你也喜欢我了？”
“当然不是！”简曦想也没想就否认。
韩昭凌乱了：“……”
“那是什么意思？”
简曦想起他对着月亮想她的那一幕。
又想象到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是不是曾经无数次像当时一样，想找她，却最终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那些话全部删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想起刚才他们两个人同时摔下楼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紧紧抱住她。
两个交战的小人合二为一，趴在她的肩膀上大声说：你心软了！
是，她心软了。
她轻声说：“就是，我相信你了的意思。”
就是相信他对她的喜欢无比认真，且一心一意。
并不轻浮，并不是心血来潮。
相信他将她看得比她以为的更重要。
说不感动是假的。
此时此刻简曦才发现，自己一向自诩冷静理智，可是要真遇上这么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也会变得感性起来吧。
“你相信我了——”韩昭唇角的笑意不自觉地越扩越大。
直至再也藏不住了。
他往后躺倒在草垛上，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忍不住笑道：“早知道得跳个楼就能让你相信，我早就跳了，何必还要这么辛辛苦苦地憋一个月？”
跳你妹啊……
简曦听得满脸黑线，下意识想去堵住他的口无遮拦。
然而看见他唇畔满满的不加掩饰的笑意，她又不忍心去打破那样的笑容。
多久没看到他这么笑了？
一看见他笑，她忍不住也跟着勾唇笑起来。
……不好，她竟然有点怀念他的笑脸。
简曦被韩昭拉着也躺在草垛上。
两人并肩躺着看月亮。
月色实在醉人。
简曦看得心念浮动。
轻声说：“今晚月色的确很美。”
闻言，韩昭偏头，认真地盯着她的侧脸。
“嗯。”他说。
……
更深露重。
小镇上昼夜温差很大。
简曦躺了一会儿就冷得直打哆嗦。
饶是气氛再好也挡不住她归心似箭。
她爬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扭头说：“行了快回去吧。太冷了，再待下去会感冒的。”
韩昭不想回去。
他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然而想到她受着冻，又不忍心让她着凉，坐起来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上去。”
简曦也不强迫他。
从善如流地点头说：“好，早点睡，晚安。”
“晚安。”他静静笑着目送她上楼。
直到夜色静谧中，二楼传来轻微的关门声，他才终于躺回草垛上。
月光下，他抬手捂住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终于等到了薛平贵。
过去一个月憋得满心满肺的苦都值得了。
她的一句话，就让他有了拨云见月的感觉。
感觉世界都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