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

  一中的老师可谓是兢兢业业。一个周末就把考卷改完，连排名都打印出来了。

  陆海这家伙蒙题的运气实在是好到飞出银河系，虽然填空题和解答题没答几道，但写了的都对，看上去乱涂的选择题答案，错的也没超过三个。要是论选择题正误来排队，他算是能排在前面的。这次月考他发挥不错，稳稳当当拿了个全班倒十二，那些被他干倒的人，有些不可置信捏着手里写的满满当当的卷子，无声地嘶吼道难道考试踩个狗屎运他妈的也要看脸？

  白宙抓着陆海的卷子，一遍一遍地和自己的答案对，对了半天，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家伙运气的确好到天人共愤。

  他一把把陆海的卷子摔回他桌上，煞有介事地说道：“一定是一号帮你补了课！”

  陆海挑了挑眉，笑得贱兮兮，也不说话。

  倒是于斯转过了头，破天荒地主动接上话：“没有。”说完就转了回去。

  白宙终于是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安慰自己考前干了几个通宵，看那一堆乱码似的课本看到要吐，结果却考了只比陆海这个没翻过一点书的家伙前七名的人间惨案。

  他张了张嘴，最后像颗泄了气的球一样，蔫蔫的附在了桌上。

  这个学期，学校终于知道贴名人名言没啥屁用，脑筋一转，就打起了自家学生的主意。

  他们在每栋教学楼一楼门厅的墙上专门空了一块出来贴每次月考的年级前十，不是贴名单贴张表，而是十个人的大头贴，头像打得比真人的头还大，显眼得让人想要当作没看见的话就只能先把自己的眼珠给抠出来。

  可美貌与才华时难齐于一身，名列前茅的学霸虽说不是长得歪瓜裂枣，但和那些成天就想着怎么花枝招展的人比起来总是要差那么一点精心设计过的精致，一排看过去，大眼小眼跟着厚嘴巴，都快让人说不清这到底是学校的激励机制，还是阴差阳错的人前吊打措施。

  然而还真的就有这么一个于斯，脑子和脸一样漂亮，她那张本来就精雕细琢的脸再加上她那面无表情的清冷相，在这一排平平无所奇的照片里越发的让人惊艳。

  托她的福，其余九位遭到的吊打程度又往上爬了不少。

  于斯一时间成了学校里的红人。

  之前其他班的人只知道年级第一常年被一个叫于斯的占着，但这年级第一说不清是拽还是真的低调，学校常开的那种洗脑式的讲座上，被请上台演讲激励大家学习的，都不是那个叫于斯的家伙，众人面对这个雌雄不辨的名字，除了每次大小考之后从排名表上从自家老师嘴里一遍遍知道这个名字外，愣是没见过庐山真面目。也难怪他们，毕竟于斯踩铃踩得也比一般人漂亮。

  照片贴出来后，课间十分，十八班门外的走廊热闹得非同凡响，一个个伸头探脑地往人班里看，无非都是想亲眼目睹感受一下这年级第一的风采。

  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于斯的脸，更主要是因为她活生生比年级第二高出五十分有余，听说年纪第二为此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但不管走廊上闹得怎么样，于斯都趴在位置上睡觉，一张脸被盖的严严实实。她本来就不爱出门，现在更好了，直接从课上睡到课下，除了老周能百折不挠地把她喊起来解答没人回答出来的问题之外，其他科任老师都闭着两只眼，当作没看见，毕竟，看她睡觉都看习惯了，人家成绩又好，睡就睡吧，况且她一睡，她旁边的陆海和白宙就安静了，这样何乐而不为呢？

  所幸没见到于斯的正脸，看她旁边坐着的陆海也不错。早在开学之初，众人就听说十八班有男女同桌，这在其他保守思想浓厚的班里可以算是天大的消息，但也没闲的那么没事干过来瞅两眼，可今天这一看，简直要是酸到掉舌头。男生女生都有，看这俊男靓女的极高配置一边往班里走一边怒叹老天不公。

  老天到底是公还是母，于斯不在乎，她只知道因为学校这骚的别具一格的操作，她走在校道上都觉得不太自在了。

  课后，老周打发她去教务处送趟文件，她一直挨到傍晚人都去吃饭了才出教室。

  教务处在学校的综合办公楼里，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她跑了几步，想速战速决，早点回教室写作业。急匆匆拐进一楼走廊等电梯的时候，她听见旁边的多功能大礼堂传来一阵钢琴声。

  她不懂钢琴，对音律的敏感性并不高，只知道一首曲子对于她来说好听还是不好听。但现在她却挪不动脚步。

  这个多功能大礼堂一般只有在举办重要活动时才会开，最近似乎并没有听说要办什么活动。于斯微微出神，双脚已经挪到了礼堂虚掩的门边。

  她像个稚拙的偷窥者，却侥幸窥探到沉沉欲入海的缱绻天光。

  灰暗的大礼堂，只有一口高高的小窗没被帘布掩住，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的过滤，折射在陆海凛然的鬓角，一路沿着锋利的下颌线没入了他的衣领。

  沉郁的琴声把陆海推向于斯，又在瞬间扯了回去。楼道里不知哪来的风匆匆穿过，是有意为之但又像是无心之过，让人忽然有些难过。

  于斯有些发愣，等到琴声戛然而止时才缓缓回神。

  她斜着身偷偷从门缝往里面看，之前一直没注意到原来除了陆海，里面还有个女生，披着一头漂亮的长发，身段高挑。她想到了谢有云。

  她揉了揉眼睛，悄然离开。

  晚自习第二节课是老周的下班时间，月考刚结束，他最近正忙着找同学聊天。临近下课时，于斯被叫了过去。

  “来，坐下来聊聊天。”老周靠着他那张清爽舒服的藤椅，于斯一进门就指了指他面前的另一张椅子，招呼她坐下。

  “考得不错，”老周惯常的笑脸，“看来这次考卷出的太简单了。”

  于斯：......还真没遇到过这样解释学生考得不错的老师。

  “嗯。”

  “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难吗？”

  于斯挑眉：“老周，有事您直说好吗？”

  “嘿嘿，”老周也懒得再客套话一套一套的，“陆海吧，其实蛮聪明的，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再说了你们还是同桌，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多给他指点指点，把他这心思套回来。”

  “怎么套回来？拴上绳子扯？”于斯真不懂老周这水到渠成的自信是从哪来的，“月考完该换位置了吧。”

  “哦？”老周微眯着眼打量起于斯，于斯顿觉诸事不妙，果然，下一秒老周说出来的话就让她想打人。

  “我们班嘛，奖励机制很不错的，这次换位置，班里前三可优先选座位选同桌，”老周摇着他翘起来的二郎腿，“你选吧。”

  于斯：......

  果然八角还是老的香，老周一张嘴就冠冕堂皇的断了于斯的选择。她能怎么选同桌？乱拆别人？况且她也没想和谁同桌，就是想一个人清静的坐着。但老周话里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总之一个人坐是没门的。

  “所以，”于斯瘪了瘪嘴，“我怎么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怎么能这样说呢？来，你想要和谁同桌，你选，不过我觉得你和陆海两个坐一起挺好的啊，互帮互助，团结友爱，有空一起多参加班级活动，积极一点，我看你两成天都游走在班级边缘，年轻人嘛，就该活泼一点，多交几个朋友。”

  于斯：......从哪觉得我们两坐一起就好了？

  “我知道你喜欢坐后面，你和陆海的位置就不动了。”老周笑得简直不要太和蔼可亲了，“快下课了，你先回去吧，记得要一起好好学习。”

  得，这都直接给她定下来了。

  “呵呵，”于斯干巴巴地笑了两句，起身往外走，“老周你可真明白。”

  其实跟陆海继续当同桌也没什么不好的，甚至他可能是班里最适合的人选。

  于斯觉得陆海这个人浑身上下一直都挺自相矛盾的，对任何事情点到为止的点也都掐的极其克制。虽然一张嘴欠的让人想把枪怼在他的脑门上，但他就算顶着一张天漂亮地漂亮的脸也能在片刻间掩压下自己的声息，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产生兴趣，同样，他也不希望别人对他产生兴趣。他能在一堆人里混迹的很好，但从来不参加太过集体性的活动，至少于斯没见过，除了这次篮球赛。陆海一张嘴闭上的时候，甚至连坐在旁边的她都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所以，其实只要陆海安静睡觉，不吵吵，她就跟一个人坐一样没多大区别。

  全班大挪移换位置的时候，陆海和于斯依旧淡淡的坐在位置上，也不觉得周围拖桌子挪椅子的声音嘈杂，跟两个坐美人一样，垂着眼，一副看什么都觉得挺没劲的样子，直到白宙拽着椅子跟巡山小妖似的装模做样的坐在了他们面前，于斯的脸上才有点松动。

  我靠，不是吧，老周这么客气，把班里最活泼可爱的两个话痨都送到了她的身边......

  白宙的桌面上一片混杂，胡乱翻开书页的课本和没吃完的零食包装袋横七竖八的杂在一起，于斯甚至看见了他书页里被夹碎的薯片。

  她默默地移开了眼。

  “一号，一号......”白宙兴冲冲地转过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有什么毛病，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非得喊名字喊到对方不耐烦的看向他，才肯接下去说，“你看我们是前后桌了哎。”

  “......”于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嗯，看出来了。”随后低头趴在桌上，不想给白宙继续瞎聊的机会。

  陆海在桌下长腿一伸，毫不客气地踹了踹白宙的凳脚，“儿子，来投靠爸爸来啦。”

  “呸，”陆海这话居然很有效地封住了白宙的嘴，后者啐了陆海一口，高傲地转回了脑袋。

  于斯轻轻掀起眼帘，眯开一条缝，陆海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于斯盯着那双和陆海的脸一样漂亮的手，意外的有些出神。

  这双手和黑白的琴键，确实挺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