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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他不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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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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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德二十三年冬,搁在户部尚书裴延心中的大石终于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熬过了冬旱,来年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些。

  眼下要紧的瞧着还是五日后当今太后的寿辰,想到礼部范琦闲那张皱巴的老脸,裴延忍不住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见天儿往户部跑,和着花的不是他的银子不知道心疼。

  “大人,皇上急召,命您即刻入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棉帘处止住了。裴延不敢有所延误,只嘱咐左右一两句,取了大麾匆匆离去。

  到了宫门口,正好遇见从马车上下来的虞信侯肖邺,心里“咯噔”颤了一下,这位都来了,怕是北边儿又出了什么乱子。两人简单见了礼,随即顶着肆虐的风雪往丕极殿赶去。

  “北郡来的急报,朕瞧着崔相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两位爱卿看看有何解决之法?“崇德帝抿了一口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水,命随侍的小太监呈过来一份奏报。

  崔嵬自皇帝召请肖邺起,脸色便不大好看,素来颇具威严的面容透着丝丝难堪。

  裴延快速地浏览了奏报内容,俯首急呼,“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小觑,厥沭一部烧我粮草,北郡数万将士如何过活?相邻曲阳、粟方、淮阳三郡方经重灾,现如今不过是勉强自足,无论如何也不足以弥补空缺。”

  “肖爱卿呢,有何见解?”

  “臣认为粮草一事虽迫在眉睫但仍可解决,然则近些年厥沭屡屡进逼我大梁边界,夏初更是侵占贰元县长达月余,败逃途中残忍虐杀数百户留守妇孺,狼子之心昭然若揭。还望皇上早做准备。”

  肖邺言毕,敛眉覆手而立,并不去看余下二人的反应。

  早些年厥沭率领数支游牧部落攻占瞿阳郡,先帝以其偏离国都中心又隔瞿水不便管治为由,将瞿阳郡拱手相送,并与厥沭订立盟约,自此瞿水便成了天然屏障,双方亦未再爆发大规模战役。

  照目前种种迹象来看,多年前的一纸盟约恐怕早已形同虚设,厥沭南下是必定趋势,而北郡首当其冲。

  崇德帝自案边起身,慢慢踱至窗前,似是思索着什么。大殿之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外头大雪依旧未停,寂静无声,然已覆了这天地。春天啊,遥遥无期。

  崔嵬方从丕极殿出来,等候已久的刘泽海便迎了上来,未开口,先咧着嘴送上一记媚笑,“相爷,太后娘娘在安泰殿候着呢,命奴婢过来带个话儿,省得您啊大冷天的赶回府再误了午膳。”

  后边跟着的裴延和肖邺似乎对眼前的场景并不陌生,避了说话的两人先行离去。虞信侯素来寡言,幸而裴尚书是个话痨,相处起来倒也算的上和谐。

  “侯爷,您说这本应重兵把守的粮草库怎么就让那厥沭秃子给烧了呢,您这次奉命整饬北郡,难免要招惹些小鬼喽啰,小鬼难缠,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这鬼爷爷也有打哆嗦的时候。”

  话说得多了,喝了一肚子凉风不说,还吃了一嘴的雪。肖邺扭头看了看一旁大口喘气的裴延,颇有些无奈,“裴大人,谨言慎行,以免祸从口出,鬼爷爷可饶不了你。”

  后者撩起袖袍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嘿嘿”应了两声。这鬼天气,冷风挟卷着絮状的棉白直愣愣地打在脸上,直叫人看不清远处的景况。

  走得近了,才发现宫门口站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郎,一把精巧的油纸伞晃悠悠地靠在肩头,伞面上绘着几株红粉梅,只遮住了身子的一半。

  裴延快速地给肖邺使了眼色,正了正衣衫,急行几步,上前行了礼,“四殿下,下官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

  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庞因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眸,显得愈发清灵,“大人辛苦了,我瞧着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把寻梅且拿去用吧。”

  未等裴延有所表示,大簇大簇的娇嫩便凑到了眼前。他下意识接了过来,又小心翼翼地撑起,仿佛稍微使点力便要将那盛放的梅花抖落一地,临了,朝着少年的方向作了个揖,这才转身离去。

  李珣迫不及待地从臂弯一沓书册中抽出一本薄册子,页面泛着古旧的黄,朝着肖邺微微晃了晃,颇有些得意,“舅舅,二哥让我告诉您死局已破,排兵布局之法就在这本书的注解里。我替二哥来交作业了。 ”

  肖邺看着眼前少年飞扬的眉眼,绷紧全身肌肉,努力端起一副严肃样子,“四殿下,微臣才疏学浅,不敢但此大任。这学习一事到此便罢了吧。”

  “舅舅,我想吃舅母做的山楂糕了,酸酸甜甜的,很是爽口。”

  李珣一面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山楂糕的滋味儿,顿时感觉牙齿倒了一大片,一面露出甜甜的、期盼的笑来。

  这下子肖邺怎么也严肃不起来了,“小迟呀,你我都知道,二殿下兵法之道早已烂熟于胸,他所求的不在纸上,你帮不了他,我也帮不了他,皇上那里绝无同意的可能。多劝劝你二哥,莫要执着于此。”

  少年低着头踢了踢左右脚,雪花打着旋儿落在鞋面上,不多时便消匿无踪,他抬起头来,眼眸依旧亮亮的,“尚未发生的事,舅舅又怎能如此肯定呢。不过,到时候珣儿定是会支持二哥的。”

  “舅舅快些回吧,舅母该等急了。我去找二哥商量送给皇祖母的生辰贺礼。”李珣扯了扯肖邺的衣袖,扭头跑开了。

  肖邺摇摇头,珣儿到底年幼,有些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他摩挲着手中因为经常翻阅已经起了毛边的册子,忍不住暗叹道,二殿下堪当大任,只可惜……

  冬日里的夜晚总是较往常更沉静些,若是无人打扰,睡到日头初初挂起最好不过了。只可惜,小宫女们是没有福分享受这些的。

  寅时刚过,章寿宫西北角的偏房便响起了走动的声音。门板推动间,小荷揉了揉朦朦胧胧的双眼,发现进来的是与她同住一屋的夏碧。

  “时候到了么?“小荷转身套起搁在床头的冬制宫女服,今儿是太后的寿辰,姑姑昨个儿特意嘱咐了,所有人都要换上新裁的衣裳,既显得精神又能沾沾太后娘娘的喜气。

  夏碧倚在门边,弯着腰轻轻擦拭着鞋侧面沾上的积雪,“是呢,快些起吧,一晚上又落不少雪,可得费些时候清扫。”

  搓了搓有些冻僵了的手,凑到小荷耳边,“太后娘娘真是天女下凡哩,昨晚上雪多大,我还以为还要下些时候呢,谁承想这会儿就停了。”

  小荷从枕头下掏出一小铜镜,将鬓角零碎的头发理顺了。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里头伺候的来喜不是说了么,百姓可是给咱们太后娘娘建了好多处生祠,能在章寿宫伺候怕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就咱们干的差事别处想求还求不来呢。”

  见小荷把持着镜子上上下下照了个遍还不消停,夏碧有些着急,伸手捂了,“哎呀,别照了,小心着恼了姑姑,有的是苦头要吃。”

  其他房间也有人起来了,各自忙着差事,手脚皆是轻快的,连声音都是柔柔的,似是谁在耳畔轻轻哼唱。

  崔太后打进了早膳,神情便恹恹的。到了这个年岁,过一年就少一年,这样想想如何还能高兴起来。好在有邱嬷嬷在身边好言好语地逗着趣儿,方有了笑脸。

  等到皇后与佑仪长公主一前一后过来请安,才真真是把先头那点不快给搁下了。寿星公一个眼神,老嬷嬷便把屋子里伺候的全都打发了出去。

  没了外人,虚礼什么的也省了。

  “你们两个丫头怎么一道儿来了?佑仪可是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神似怨似恼地羞着沈华安。

  皇后周瑶朝佑仪笑了笑,“瞧瞧,你一进宫,母后眼里啊就只有你一个人。” 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也生了疑。

  先帝因感念沈氏夫妇救驾之恩,将沈家遗孤封为皇家公主,封号佑仪。彼时,沈华安刚刚两岁,瞪着一双溜溜圆的眼睛,什么都不知道。

  时为皇后的崔太后看小公主实在可怜,奏禀了先帝将其养在身边。这一养就是十几年,直到佑仪长公主大婚,才离了宫住到公主府上。

  佑仪成了婚,与往常比着也没有太大差别。太后自是给了腰牌,想什么时候进宫便可什么时候进宫,出入自由,只是没有住在宫里方便罢了。

  其他几位公主也不会自己找烦恼,妄想跟太后的心肝儿比一比,这是早些年就该明白的理儿。

  算下来,确实有近两个月没在宫里看到沈华安的身影了。皇后暗暗打量了一番,到底是皇家捧着长大的主儿,那一身气度她自问是比不过的。

  沈华安长舒了一口气,想要尽量使语气平和些,不愿搅了太后的兴致,一出口,微颤的音还是泄了底。

  “母后,不是儿臣不想进宫陪您。儿臣遇到了难处,原不想再拿这些事来惹您心烦。可儿臣现如今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决了?”

  一想到那女人给连芝生了个女儿,钻心的痛便如泉水般汩汩外涌,止不尽,似是要把她整个淹没。

  痛过之后,竟有些诡异的快意。她甚至觉得那女人死的好,自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把连芝抢走。

  她又想到或许该把孩子接到公主府来,毕竟是连芝的血脉,定是漂亮的、可爱的。有了孩子,连芝必是要常回府里的。

  最后,她有些害怕,怕自己又做了场美梦。她想到了母后,她需要有人支持她,告诉她:“佑仪,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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