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山间的岁月总是格外快，叶景蓝跟门中打了招呼，说自己去打理药园就行，时不时去药圃侍弄灵药，倒有些带月荷锄归的意思。
萧墨璃每天日出起泡在池子里，日落时叶景蓝就把水淋淋的黑猫抱出来擦干。叶景蓝白天在旁边看书理药，疗伤虽不像修炼那般需要全神贯注，但也不敢轻易打搅闭目趴在水里的黑猫，一人一猫几天可能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是出门去药圃的路上，叶景蓝看到路过的蟋蟀都要说几句解解闷。
叶景蓝没来由的想起小时候在这里，也是没人说话自己寂寞得很。奶奶白天一般都有事要忙，哥哥虽然只比自己大两岁，却一直是个极为刻板的人。白天有人在的时候是一副勤勉好学的样子，没人在对自己的要求更为严格，还要劝叶景蓝务正业，做个勤勉好学的乖孩子。是的，乖孩子，大他两岁的哥哥用大人的口吻劝他做个好孩子。叶景蓝不以为然，简直对自己这个生来就仿佛成人的哥哥无话可说，但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在院子里玩出花来。
看蚂蚁窝，跟蝈蝈说话都是小事，叶景蓝实在无聊的时候就偷溜出去玩。山上灵炁充足，灵药多，成了精的散妖也有。虽然各个妖族都有自己的地盘，和修真者互不干涉，但天生地长的散妖留在原地，只要不做什么事，一般都不会理会。叶景蓝倒是想遇到妖看看传说中的异类长什么样，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后来他靠随身带着的各种零食，跟山上一些胆大的动物有了深厚的友谊，更是乐不思蜀，几乎天天都要跑出去。直到有一次，他带着一只能听得懂人言，最贪吃也跟叶景蓝玩的最好的松鼠想要翻墙进去拿别人送来的松子糕。怀里揣着松鼠，叶景蓝刚攀上围墙，就听到“吱”的一声惨叫，怀里的小东西不知怎么从怀里翻出直挺挺掉了下去。叶景蓝魂飞魄散，赶忙跳下去查看，发现小松鼠虽然还有呼吸心跳，却昏了过去。顾不得会被责骂，叶景蓝进院子把奶奶找来，拉着她看院墙外躺着的小松鼠。
叶景蓝的奶奶也是修真大家出身，虽然幼时不通医理，嫁到叶家后经过数十年的学习熏陶，医术也十分了得。奶奶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松鼠，皱了眉看叶景蓝：“这真的是你在院墙下随意发现的？”
叶景蓝看到奶奶一脸凝重，以为不好救治，急忙把所有的事都和盘托出，不停地道歉，还说都是自己的错，小松鼠才从墙上掉下去昏迷的。
奶奶叹气道：“景蓝，院子设了禁制你不知道吗？这不是普通松鼠，是快成妖的松鼠，被院墙上的禁制认出来了。”
叶景蓝懵了：“都是我害了它，我只是想带它吃松子糕。”说完红着眼看奶奶：“那怎么办？”
奶奶揉了揉小孙子的脑袋道：“不妨事，第一重禁制只会让误闯的小妖昏迷，休息一下就好。只是你以后不可胡来，否则就会害了它明白吗？”
叶景蓝小心翼翼把松鼠放进一个隐蔽的树洞，垂头丧气地跟奶奶回去。奶奶把他领到哥哥那里，直言让他带着弟弟一起学习，不要乱跑。哥哥自小聪慧，奶奶一走就问他：“你闯什么祸了？”
哥哥理所当然的问法让叶景蓝心中恼怒，想到还昏迷着的松鼠又泄了气，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只是隐去了自己天天溜出去的事。哥哥比想象中生气，放下手中画了一半的符箓，走到叶景蓝跟前，认真又严肃道：“叶景蓝，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有什么后果？”
叶景蓝看着哥哥眼里隐忍的怒意，小声道：“什么后果？”
哥哥深吸一口气，道：“栖露山灵炁足，自生自长了许多妖你知不知道？你作为叶家的公子跑出去被抓住怎么办？”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叶景蓝不解。
“因为你是叶家的公子。”说完这句话叶景蓝看到哥哥的背仿佛挺得更直了，“他们如果拿你要挟叶家怎么办？”
“不会吧...山里的动物都对我很好...”叶景蓝小声。
“景蓝，非我族类，你要小心。”哥哥比自己大两岁，站在面前看着自己竟生出伟岸的感觉。
叶景蓝没想好反驳，哥哥又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出去，回家之前我教你画符箓，你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叶景蓝自知理亏，只好乖乖在哥哥身边学画符箓。符箓上的纹理和性状繁复又难画，叶景蓝跟在言简意赅一丝不苟的哥哥旁画了几天就开始无聊。叶景蓝于是不停地问这问那，哥哥虽然一一回答，但叶景蓝实在聪慧，没几天就把哥哥的学识掏空青出于蓝了。
后来哥哥不想理会这个聒噪的弟弟，叶景蓝就去烦奶奶给他讲妖的故事。不像书阁记载里的那样乏味，人妖大战死伤多少，或者人妖相恋带来的损失几何......奶奶的故事生动有趣，就像...就像妖跟人一样，一样有喜怒哀乐，一样有欲望和恐惧......
转眼到了夏季，蝴蝶和蝉鸣都活泛起来，给院子里带来不少生机。虽然山间温度并不高，温泉池里的水连白气也没有了，可以直接看到水下的白玉池底。叶景蓝把猫放进去，看他黑色的毛发在水中漂浮仿佛大了一圈，手下却清楚知道黑猫并没有变胖，骨头还是硌人。
药圃的灵药种了许多种，适合疗伤补气的石龙青终于长成可以入药，叶景蓝很是高兴，采了一些就要拿回去制药。
叶景蓝欢欢喜喜跑到中心的小院，却没在温泉里看到猫，用来漂浮的木枝放在一边。往常阿璃都是在池子里泡着，直到晚上自己才会把他捞出来，今天是怎么了？
叶景蓝又推门进了旁边歇息的小屋，却在床上看到一个人。鸦羽般的长发泼墨似的散落在身下，眉目如画，衬得皮肤凝玉一样洁白。听到有人进来，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就要睁开。被子露出的肩膀也是雪玉一样的颜色，他是光着的！
叶景蓝如遭雷击，我猫呢？天哪，竟忘了他是男妖！正要转身就走，听到后面清冷的男声响起：“叶医生，你回来了？”
是阿璃的声音。但叶景蓝此时却不敢回头，大声道：“你醒了？我去做点吃的。”
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墨璃似乎从床上起身了，轻声道：“叶医生能借我件衣服穿吗？”
叶景蓝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进去，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没怎么穿过的衣服，虽然不知道尺寸也不敢回身去看。头也不抬的放到床上，就要往外走：“我去做饭。”
“等等，我来做吧。”
叶景蓝僵在门口，不敢往里看，“你还会做饭？”
“嗯。”说话间萧墨璃已经穿戴好走过来了。
衣服稍稍有些宽，不过穿在萧墨璃身上说不出的好看。叶景蓝和他对视，发现他的眼睛也是如墨般漆黑，看不出一点金色或碧色，嘴唇倒是桃红色的，薄薄两片，像是白瓷上清亮的釉。不论是眉眼，还是周身冷淡却温润的气质，跟萧天姒没有一点共通之处。
萧墨璃整好衣袍，郑重其事地弯腰作揖道：“虽然之前也说过，还是要感觉叶医生相救相助之恩。”
叶景蓝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弯腰作揖，头磕到一起方觉此情此景实在诡异。忙道：“这让来让去的搞到什么时候了？过命的交情互相客气什么，走走，去吃饭。”
看着萧墨璃一身仙气地走进厨房，叶景蓝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了。捧在手心的猫没了，似乎应该失落，但是换了个好看的妖还会做饭？
叶景蓝坐在餐桌上等了一会儿，有些忐忑，妖平时吃的跟人一样吗？要是不好吃怎么办？毕竟自家猫第一次给自己做饭，还是夸夸吧？
萧墨璃端菜上桌，基本都是叶景蓝平时常做的菜，色香俱全。叶景蓝尝了一口，眉开眼笑道：“没想到这么好吃，阿璃你的厨艺好厉害！”
萧墨璃也坐下尝了一口，却神色一变：“抱歉，我习惯放盐了。”说着就要拦叶景蓝的筷子。
叶景蓝愣了一下道：“你能吃盐的吗？”
萧墨璃冷静看他，“嗯。不是你不吃吗？”
叶景蓝正色：“猫吃盐对肾不好的。”
萧墨璃轻叹了一口气：“我是妖啊。”
“哦哦哦。”叶景蓝觉得脑门上的汗又要留下来了，满嘴胡说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终于吃到了有盐的菜，叶景蓝觉得萧墨璃做的菜格外美味，大快朵颐了一阵发现萧墨璃吃的还跟猫形时差不多，这么客气吗？
“阿璃，你怎么厨艺这么好？”
“毕竟活了一百多年，总能学会的。”
叶景蓝摇头：“几百年的大妖多了，没听过谁厨艺厉害的。”
“大概我不适合做妖吧。”萧墨璃还是冷淡的样子。“修炼没长进，厨艺倒是好。他们说我该去人世做个厨子算了。”
叶景蓝笑说：“这么好看做厨子岂不可惜？”说完方觉太过直白，转移话题道：“你以前经常给别人做饭吗？”
“没有，大概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做。那时候源叔叔和姐姐都回族里了，父亲也会出关。”萧墨璃顿了顿看着盘子里的菜缓缓道：“父亲…有一次夸了我做的菜。”
叶景蓝心下明白，平时父亲和姐姐都不怎么和他交流，好不容易夸了他一句，阿璃当时定是热情高涨，以为这样能讨他们喜欢。可是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夸，大概只有开始那一次，后面的殷勤恐怕都是没效的。
“那我真是好口福，现在还没过年呢。”叶景蓝看着萧墨璃笑说。
“你喜欢的话以后都我来做吧。”萧墨璃抬眸看他。
叶景蓝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一个漩涡，把所有的光亮都吸了进去，这世间的其他事物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一点黑色，将人也吸了进去。叶景蓝的额头又开始出汗，他低下头专心看饭：“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也没别的能帮了。”
叶景蓝最受不了萧墨璃一脸落寞的样子，忙道：“那我真是太有口福啦。哈哈哈哈！”
天色渐晚的时候，叶景蓝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中间的院子为了修炼清静，只有一间能住的屋子，屋子里也只有一张床......以前阿璃是猫的时候还好，一张床都睡惯了，趁不注意还能撸两把。现在一个大活人在这儿，还是一个好看的大男人......说自己要睡别处会不会显得想太多？可是...睡在一起...打住！想什么呢！
正想着，叶景蓝看了萧墨璃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忙转头过去，就听萧墨璃道：“叶医生能再借一件寝衣吗？”
叶景蓝后脑勺的头发简直都要竖起来。夏日的寝衣为了凉快，都是短袖短裤。又想起萧墨璃修长白皙的胳膊......
“衣服都在柜子里。你需要的话随意拿。”叶景蓝看着手上的书，一副认真的样子。
“多谢。”
身后穿来衣服被脱下的声音，叶景蓝觉得山间的凉意已经阻隔不了暑气了。静静坐在椅子上都要出汗。
萧墨璃换好衣服坐在床上，雕花红木的架子床时日太久，发出“吱呀”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尤其响亮。
叶景蓝把书一合就往外走：“阿璃你好好歇着吧。我过两天要回医院了，还有些书要看。我就在东厢房睡，要是有事过去找我。”
“你要回医院了？”萧墨璃问他。
“嗯，院长已经在催我了，说好些先前的病患家属找我。你自己在这边修养，我已经跟门里说过，不会有人来的。”
“我既能化形，已是好的差不多了。跟你一起去吧。”萧墨璃补充道：“你不是说让我帮你看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