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闺中主仆细谋划
烈日炎炎,久旱不雨。云南各地官府陆续开义仓,以赈济灾民。昆明府城之内,情况总比边野村寨稍好些,一般的百姓多少还有点存粮,可勉强度日,但也有许多赤贫人家已落到无米下炊,不得不卖儿鬻女的地步。
外面骄阳似火,孟尚书府上却如同乌云压顶,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孟士元夫妇虽满心不情愿,却无可奈何。眼看婚期临近,只得忙忙地打点嫁妆。知道孟丽君嘴上不说,心里必是万般委屈,更怕她嫁过去被人小看了,越发各种色物品家什,样样都要上好的,一时孟士元夫妇、孟嘉龄夫妇全都忙得坐立不得安宁。
家下众人听说原本与皇甫公子定了亲的姑娘,转头就要嫁入刘家,虽不知具体原因,都知道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变故,各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当自己的差,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纰漏,往日或许还能仗着主子宽厚糊弄过去,这时候定然是要重重发落的——孟府里说是办喜事,却是一派低沉之气。
按理说,孟丽君这时候也该躲在闺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才对,别的不说,吉日那天的喜服,不少人家就是由待嫁的姑娘亲手绣制,这个不做,至少过门之后婆婆小姑的见面礼总得亲手准备,才算有诚意吧。也是孟夫人疼她,更因心里觉得亏欠她,见她没心思弄这些,索性让她好生歇着,孟家有的是巧手的丫头媳妇,苏嬷嬷自领了人,色、色打点妥当。
婚期急,事情多,幽芳阁里的丫鬟少不得也领了差事,姑娘身边得有人伺候,孟丽君独留下了荣兰。大家看荣兰年纪虽小,细致的针线女红做不来,人却是最伶俐不过的,有她伴着孟丽君正合适。
为什么要把单单把荣兰留在身边,孟丽君也是有考教的。
却说孟丽君看过元熙的信,思谋了一夜,至天明时已然拿定了主意,别人忙得不可开交,她和荣兰两人反倒清净了,趁着没有旁人,将荣兰叫到内室,悄声对她道:“荣兰,你我还有映雪,咱们三个自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我心里一直是把你俩当姐妹看的。”
荣兰忙道:“姑娘待我们的确不薄,但是这么说就折煞我和映雪了。”
孟丽君笑笑:“现在我遇到一桩为难事,你若是不愿帮我,我也不会怪你,只是,你须得为我守口如瓶才好。”
“姑娘还不知道我,只要你吩咐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荣兰拍着胸脯道。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了,热心果断,不会瞻前顾后。
“你先别忙着应承,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保不定会有性命之忧。你先好好想想,过一两天再答我都来得及,只不要让别人知道。”
“好姑娘,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孟丽君似是在想什么心事,轻摇着手中的团扇,过了一小会,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并不愿嫁入刘家……”
话没说完,荣兰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姑娘是想让我行刺刘奎璧。”
“胡说什么呢,”孟丽君把手中的扇子拍到荣兰脑袋上,原本百结的愁肠,给她这么一打岔变成了啼笑皆非:“简直异想天开,也不看看你那身手,我要真打这样的主意,亲自上手,只怕还来的保险些。”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没用。”荣兰揉着额角道:“不是这个,那会是什么,不是说还要有性命之忧吗?”
“我是说,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孟丽君白她一眼,没好气道:“算了,还是跟你说明白吧,我心里想的是逃婚。”
“逃婚?”
“对。你若是愿意陪我,咱们女扮男装逃出去。”
“对呀!”荣兰一拍大腿道:“我怎么没想到是这个,还当你想让我去杀人呢。”说罢还半真半假地长出一口气。
“你心里,我就是那么蛇蝎心肠,动则就要取人性命?”
“哪里哪里,不是有句话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吗,姑娘最是菩萨心肠了,急了都不咬人。”见孟丽君又作势要打,荣兰忙护着头道:“姑娘饶过我吧,刚才是小的想歪了。”又奉承道:“姑娘冰雪聪明,这主意保险不会出什么纰漏。旧年咱们回来,少爷还在京里,夫人想他,少夫人不是还让你穿上少爷的衣服哄夫人开心吗,我还装过你的小厮呢。换做是别人装成男子模样,多半要被人看出来,唯独我和姑娘不会,咱俩都是扮男子的行家了。就这么定了,咱们这几天先悄悄把衣裳收拾出来。”
孟丽君给他说得哭笑不得:“你这就兴头上了,当是去踏青郊游呢。这一走,山迢水远,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就难说了。离了家里的庇护,出去过什么样的日子也不一定,你可好好想清楚了。”
荣兰认真道:“姑娘这话说错了。去了外面要过什么日子,我比你清楚多了。那年要不是老爷夫人慈悲把我留下,我早不知流落到哪去了,死过几次了也说不定,更别说让我爹娘入土为安。后来我服侍姑娘,这几年姑娘对我怎么样,我又不是傻子!离了你,我在到哪找这样的主子。除是你嫌弃我,不然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就是上刀山我也不眨一下眼睛。我话说到这里,但有一句口不应心,立时让我嘴里长个大疮出来。”
“瞧你,刚说两句就急了,赌咒发誓的,这麽个性子可怎么得了。我带你出去,总得先问问你吧。”孟丽君说着,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荣兰想想忽问道:“咱们这一走映雪呢?不和咱们一起么?”荣兰与苏映雪自幼一道跟着孟丽君,三人年龄相仿,孟丽君待人和气,从不因主子身份就发威动怒的,苏映雪温柔和顺,荣兰活泼伶俐,三人名为主仆,情同姐妹,故而荣兰有此一问。
孟丽君却摇头道:“她走了,苏嬷嬷可怎么办呢。再说,她可是穿过耳洞的。”
荣兰自小就对她家姑娘是言听计从,也没反问一句‘你要是走了夫人怎么办。’反倒觉得这个安排太合理了,“咱们这一走,家里肯定反了天了,留下映雪还能劝劝老爷夫人。”
对苏映雪,孟丽君心里倒是另有计较。孟家要一开始就没答应下婚事也就罢了,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吉日那天拿不出新娘,这可不只是刘、孟两家沦为笑谈这么简单,往大里说这是抗命,是公然给皇帝难堪。所以必须有一个能代替了自己嫁入刘家的人。这个人不但要与自己年岁相当,还要如花似玉、识文断字,想来想去也只有苏映雪一个了。
刘捷虽为人阴狠,几十年的富贵却是跑不了的,更有刘奎璧,乃是苏映雪亲口赞扬的佳公子,苏映雪要是代自己嫁人刘家,可谓两全其美。心里想着,嘴里却打趣荣兰:“倒不是为了让她劝我爹娘,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只有你这个泼辣刁钻的才该陪我出去受罪。”
“说到出去过日子,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咱们在府里,吃穿用度都不用操心,到了外面,嗯,有的日子我过得姑娘却是过不得的。”有这一会儿的功夫,荣兰也冷静下来:“外面听说不很太平的,姑娘想好咱们往哪里走了么?还有,老爷、夫人会不会派人把咱们追回来?”
“还好,还不是一味的莽撞。”孟丽君点头道:“既然这样,咱俩先来合计一下。现在民乱仅在黔桂一带,尚未波及滇蜀,咱们先往蜀中去,一路走官道,晓行夜宿,当不会出岔子。流民渐起于咱们倒是好事,无论到了哪里落脚,只说家乡受灾,不得已流落他乡,也不易引人生疑。至于我爹娘,我已想出法子,为家声门楣计,定然不会声张的。”于是把映雪代嫁的主意说了。
荣兰笑道:“这法子好,不但咱们能脱身,顺便连映雪的终身大事都安排妥当了,按理说,苏嬷嬷还得给你备份谢媒礼呢。”
孟丽君白她一眼,道:“出门在外,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办法,我的意思是先捐个前程,今年恰是大比之年若是秋闱得中,再谋划以后。有功名在身,等闲不会遭人欺凌。我这几年月钱还有金银锞子都是映雪收着,这时候跟她要,怕要惹她疑心,况且,捐个监生须得一百两,还有路上的盘缠,光这些也不够。这样,你不是还有叔叔婶婶在乡下,明天就说你叔叔知道你要上京城了,叫人带个信儿,想接你回去住两天。”
“这……”当年她父母亡故,她叔叔婶婶立刻就把她卖了,荣兰心里很是不愿见那家人的。不过为了姑娘还是“好吧。只是家里人人忙的脚打后脑勺,夫人能让我走吗?”
“放心,我自会去跟娘说。我已说过,这屋子里的一应东西都不带走,你悄悄把我这里的首饰拿几件去当些银子来。不够的,带上些首饰,路上再说吧。还有,明天叫人买上两匹寻常夏布,留些给我裁上两身衣裳,下剩的带去给你叔婶。我另叫少夫人寻两身衣裳给你,只说带回去给你侄儿穿。”
荣兰拍手道:“姑娘好细致的打算。只是那样的衣裳你如何穿得。”
“这打算连门都还没出呢,你倒赞好了。还说你知道外面过日子,寒门书生连这样的衣裳都不一定穿得上呢。就咱们两个,身上带着细软又没有人护卫,可不是越不惹眼越好了。好了,给你一打岔,要紧的事还没来得及交代,”孟丽君接着道:“旧年少夫人教我骑马,你也跟着凑过几次热闹,现在可还骑得了?”见荣兰点头,又道:“出去记着打听一下,看哪能雇到骡马,当心别让人看出来了。”
荣兰见孟丽君没什么再吩咐的,想想道:“姑娘的首饰都是我收着,带什么留什么,你看看,等临走的时候我收拾起来。还有一件事,依我看,不如拆几样簪子,把上面的珠子、宝石逢到衣服里,以防万一。再有,姑娘既然要考功名,书籍、文章可有要带的?”
“书就不用带了,到时候我收拾几篇时文就好。当真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好荣兰,若没有你,我这一走定要难上许多了。”孟丽君笑赞道 “这几天,你也想想,看有什么疏漏之处没有。”
两人商量定了。
果然第二天就有人带话要接荣兰回去住一天,孟夫人原不答应,架不住孟丽君求情——孟夫人现在对她是有求必应,到底放荣兰回去一天,荣兰依计行事,把事情都一一办妥了。于是孟丽君借口晚上睡不安稳,白天只在房里歇息,除了晨昏定省,不出房门一步。
出了这样大的事,心情抑郁,寝食难安,也是人之常情,孟夫人让人抓了几副安神的药,大家都没太放在心上。孟丽君和荣兰两个避开众人,连日将衣服赶出来。之后孟丽君让荣兰装病,孟夫人知道了只是冷笑:“这是想着咱们家日子艰难了,故意躲懒么?也罢,既然她三天两头有事情,可见也是个心思活络的,趁着这次打发了,省的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荣兰趁机把收拾好的行李带了出去。
荣兰一出去,苏映雪责无旁贷,自然转回来跟着孟丽君了。
当着苏映雪,一应收拾打点的活计自然都不能做了,好在该收拾的东西本也不多,都已经让荣兰带出去了,孟丽君心知这一别山迢水远,道路艰难,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复转家门,想到这里,孟丽君在画案上铺好纸,备下笔墨颜料,欲对镜画一幅写真①,留在家中以慰父母之心。她本是丹青妙手,又因这幅画非比寻常,格外倾注心血,无论起稿着色,诸事皆分外精心,务必要画得与自己不差分毫。
她这里作画,苏映雪全充书童,洗笔铺纸,都是从来做惯了的。待画完,只见这是幅纨扇页,画面有如一轮盈尺皓月,月中侧身立着一位佳人,桃腮柳眼、臻首娥眉,体态婀娜,衣带当风,纤纤玉手轻搭在自画外斜伸进来的一枝桂花上,似有攀折之意。苏映雪不解其中深意,笑赞道:“这画中要是画得别人,不免让人觉得恭维奉承了,画得姑娘却是恰到好处,只有姑娘才当得起月里嫦娥。”
孟丽君噗嗤一笑:“我只当你是老实人,没想到这逢迎的功夫,比起荣兰来也不遑多让,别人知道了必定以为我是一个狂傲自大的,不然跟前为什么都是阿谀之辈。”
*
转眼到了婚期前两日,一应行装都悄悄备好了,按照之前和荣兰的约定,明天就是离家的日子,孟丽君正仔细查看可有什么疏漏,忽然孟夫人打发人来叫她过去。
到了嘉荫堂,见桌上放着针线,孟夫人道:“这些日子七事八事的,都忘了你还没有穿过耳朵,亏得你嬷嬷想起来,不然到时候耳坠子可怎么带。”说着就让苏嬷嬷拿了两粒黄豆大的珍珠,在她耳垂上轻轻碾起来。
刚碾了两下,孟丽君眼泪就直落下来,倒不是疼的。自从订了刘家的婚事,孟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孟丽君自己不用忙着备嫁,可也没闲着,背着人把离家的行装打点出来,尤其是赶出两身男装的内外衣衫,也不是轻省活计,好在夏□□裳简单,她和荣兰日夜赶工,总算备齐了。手里有事还不觉得,等这些做完,心里一松,只觉满怀的离愁别绪,眼泪止不住地连串落下来。
孟夫人见她这样,想她近来心里不知怎么苦,除了刚得了信的那天哭过一次,一直撑着,今天亲娘面前这是撑不下去了。想着,忍不住把她搂到怀里,也哭起来。
苏嬷嬷只得出来打圆场:“姑娘还是这么个脾气,打小一听见穿耳洞就吓得直哭,夫人劝劝姑娘。”
“罢罢罢,当娘的都是软心肠,十几年都没硬下心来,今儿就更不成了。横竖离成亲还有两天呢,到时候再说吧。”孟夫人拭泪道。
“那可真是临上轿才穿耳朵了。”章飞凤道。
“今天穿了也来不及,索性不穿了,到时候想个什么法子,粘也好,夹也好,应付过吉日再说。”孟夫人赌气道。
说话间,就有几波管事的媳妇进来,或回话或是支银子、要东西。原本自孟嘉龄娶亲以后,孟夫人就把家事交给章飞凤,自己只在章飞凤拿不定主意的事上指点一二,不过孟丽君的亲事,事出仓促,时间赶得紧,章飞凤到底年轻,没办过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因此算是婆媳二人联手筹备,这样一来,当然是孟夫人为主章飞凤为辅,下人们回话也是来嘉荫堂了。
孟夫人怕孟丽君在这儿,心里越难过,遂道:“这儿乱糟糟的,你先回去歇歇,娘一会去看你。飞凤,你陪陪丽君。”章飞凤终究成亲没几年,待嫁姑娘的心思想必还记得清楚,年轻人在一起说说话,有时心里不痛快的地方就解开了。
章飞凤心知孟夫人的用意,见孟丽君虽自克制,神色里仍难掩淡淡凄楚,将她拉至花园临水的凉亭里。
远处蛙声阵阵,风送荷香,两人倚着栏杆坐下,章飞凤轻轻摇扇子道:“今年天热,倒是园子里还凉快也清净,正好咱们说话。”
要不是满怀离愁,孟丽君或许还要打趣她,是不是有什么为妻心得要传授,这时候实在没这个心思,只道:“巧了,我也有话想和嫂嫂说呢。”顿顿,道:“今后爹娘就全靠嫂嫂侍奉了……”
章飞凤听得心里一惊,看她这样子,怎地有一种不祥之感,忙将她的话头拦住了:“看你说的,你以后就不归宁了?你要是不放心,日后咱们都到了京里,常接你回来住几天。”又温言劝她道:“丽君,眼看就是你大喜的日子,千万想开一些啊。当日后院射柳,刘公子也是位仪表堂堂的少年郎,这是大家都看到的,是咱们惊了他的马,不然他也未必会输吧,这段姻缘许是天意吧。既然刘公子心心念念地娶你为妻,该是个知冷知热的。”至于刘奎璧放火的事,该不该告诉孟丽君?章飞凤思来想去,这时候说这个,除了徒乱人意外还有什么用,或许刘奎璧从此循规蹈矩了呢,就是说,也等日后再找机会吧。
孟丽君本不是个一味自怨自艾的人,知道章飞凤好意,自振作了精神,笑道:“嫂嫂说的是,嫂嫂来家这几年,上上下下多是你支应,谁不赞你精明能干。我这一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心里颇有些不安呢。”
章飞凤心说就怕她一时想不开,既然担心日后在刘家那就好,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好了,当家理事该教的娘早教给你了,依你的聪慧再要是做不好,天底下也没人能做好了。不过刘夫人和娘性情习惯多少有些不同,做人媳妇不比做姑娘,中间多出一个人,有时候也得两边都照顾到。”俗话说,起早了相公不痛快,起晚了婆婆不痛快,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孟丽君点头以示明白。
章飞凤又小声传授一些做新妇当注意的事,如和姑爷说话固然要和软,大事上要有自己的主意:“日后姑爷身边有别的人,性子好拿捏的住的,另说。有那掐尖要强的,趁早打发了。只是事儿尽量做得漂亮些,能挑出毛病的最好,不能,哼,也想法子让她自己露了马脚。你书读得多,肯定比我有办法,先不要喊打喊杀,你越是厉害,男人偏还就护着那个,好显得他怜香惜玉。当然了,要是明明挑出错他还不舍得,那就没说的,你有诰命在身,身后还有咱们娘家人,姑爷能耐你何,用不着委屈了自己。嗐,我说这个你可别多心,咱们家这样的真真是少见,有些事你没见过。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不是说你就一定会遇着啊。”
平西候府上还是有几房姬妾的,这些手段章飞凤在家时耳濡目染,也是略知一二,孟家人口简单,不能学以致用,章飞凤一点也不遗憾,留到现在对小姑倾囊相授。
孟丽君虽打的是逃婚的主意,听她这番话,知道是真心是为了自己好,仍认真应了。
“对了,还有件事早想和你说的。”章飞凤道“你那嫁妆有单子在那,以后收支自然要走账的,刘家虽不好动用,到底明面上,你这刚去,万一临时起意想弄个什么,怕不便宜,你哥哥和我商议……”
一句话没说完,忽见一个媳妇急急忙忙走过来。孟丽君认得这是魁郎身边的乳娘,见她满脸慌急之色,心里一突,该不会是魁郎怎么了吧。章飞凤已变了脸色,急声问出了什么事,那乳娘慌道:“早起还好好的,吃过饭就有些发热,我和乔三家的给他喝了些水,原说过会看看,要是烧不退再来回您,谁知道刚刚一下,魁郎就厥过去了。”
“啊?!”章飞凤、孟丽君吓得直站起来。章飞凤起身就走,孟丽君疾步跟上,边对那媳妇道:“现在谁在魁郎跟前,可有人去告诉少爷?”
“有乔三家的带着几个丫头守着,我出来的时候,孙成家的去找少爷,小喜鹊去上房禀告老爷和夫人。”
“好,你现在去看看少爷可出去了,若还在家,请他走西角门去请李太医来。”从孟家西角门出去,走不上半柱□□夫就是李太医府上,比从前门绕要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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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一听魁郎昏厥,孟夫人哪还坐得住,不独孟夫人,就是孟士元也不免着了慌,立刻带了人过来,老夫妇到的竟比章飞凤、孟丽君还早。等孟丽君两人进来,见魁郎牙冠紧咬,双眼上翻,旁边丫头、媳妇用湿帕子给他擦拭降温,孟夫人急得满脸泪,满头汗。
孟丽君顾不得闲话,托着魁郎的手诊了脉,先道:“嫂嫂可信我。”
“丽君只管处置,我信你。”章飞凤一进门就扑到床边,捧着魁郎的小脸,急得不知该怎样才好,这时听孟丽君一说,想她平时就喜欢拿着医书琢磨,这会儿除了她没有更可信的人了。
孟丽君沉着道:“让魁郎侧身躺下,头稍往后仰一点。去拿把小木勺子来。”后一句话是对床边站的乔三家的说的。“再去个人,到我房里,问映雪要我那一套银针。”就有小丫头飞奔出去。
说话间,勺子拿过来,孟丽君用手帕包了勺柄,和章飞凤轻轻掰开魁郎的下颌,把勺柄塞进去,以免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刚塞好,小丫头已拿着一个小布包跑了回来,孟丽君拿出银针,命点上蜡烛,将燎过的针稳稳刺入魁郎的人中、合谷、内关等穴。
孟丽君原来也给人抓过药、施过针,不过那都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不管它,过不了两天估计自己也能好,她开的药,说实话人家也不见得真吃,权当是陪她戏耍了。这次可不一样,不说魁郎病来的凶险,只说他在孟家人心里,能和别人一样吗?章飞凤嘴里说信得过孟丽君,心里免不了也和孟夫人一样,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丽君手里的针,总算扎过几针后,魁郎睁开眼,呜的一声哭出来,孟夫人和章飞凤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魁郎一哭,章飞凤越发相信孟丽君的医术,孟夫人也问道:“醒是醒了,烧还没退,可还要开什么药?”
孟丽君踌躇道:“刚才是因事出紧急,现在魁郎已醒了,哥哥估计也快把李太医请过来了,不如稍等片刻,看看李太医怎么说。
孟夫人想想也是。
孟嘉龄进来,看见魁郎靠在孟夫人怀里,虽然小脸烧得通红,还能一勺一勺喝旁边乳娘喂的水,心先放下来一半。
李太医诊完脉,先道:“无妨。”又看魁郎手上的针痕。
孟夫人尤不放心,让乳娘把魁郎何时开始发热,怎样惊厥,后来孟丽君施针将魁郎救醒一一说了。
李太医笑道:“难怪呢。发热惊厥是小儿常见的毛病,十个里边总有七八个得过。尊府处置及时,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了,我开张方子,按方抓药慢慢调养即可。”说罢,拿起备好的笔墨,开出药方。孟嘉龄不敢耽搁,急命人按方抓药煎药。
听他这么一说,孟家诸人都松口气,连声道谢。不想李太医笑对孟士元道:“这病虽说常见,险也是险得很,常有因昏厥时间长留下后患的,小公子此番化险为夷,老夫不敢掠人之美,皆因令爱处置得宜。”说着心里不免暗暗惋惜,这要不是尚书家的千金,倒好收做徒弟,自己也能有个衣钵传人了。
孟士元不知道李太医心中所想,口中谦虚道:“世兄过奖了,她一个小孩子家,不过是凑巧而已,魁郎此番全只看世兄仁心仁术了。他现在虽醒过来,不知可会再有反复?”
李太医道:“吃过药,该不会再昏厥。烧也不好退的太快,总得到晚上才能全退下去,再静养上六七天,就该恢复如了。若有万一,翰林随时遣人来叫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