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8章索痕
宋慈于是没有休息，便让禇瑛去叫上一名书吏和两个仵作同自己一起去，很快他们便赶到了国风客栈。
此时陈恒已经带着几个皂隶在房间门外维持秩序了，以免有人进入之后破坏现场。宋慈到了之后，他们赶快闪开了一条路。
尸体此时还挂在客房里面的一根房梁上，绳子紧紧地勒进了他的下颌。
宋慈看了看尸体，然后问道：“是谁报的案？”
“是在下报的案。”一个身穿直裰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说道。
“他和死者同住一室。”陈恒说道。
“死者上吊之时你在哪里？”宋慈问。
“我想去街上买点儿好墨，就出去了。”那男子说着把手里的墨瓶拿在身前让众人看。
“你叫什么名字？”宋慈问。
“我叫钱向峰。”
“死者叫什么名字？”
“他叫卫阿华。我们是外县来的同乡，一起来汀州参加今天的秋闱。估计是阿华他认为自己难以通过发解试，害怕会辜负家乡父老的期望，才这么想不开的。”钱向锋说着哭出了声来。
宋慈看到死者的脚部与旁边的桌子有些接触，于是便拿了一根棍子，走到了吊着的尸体旁边。他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死者上方的绳子，发现绳子紧绷绷的。宋慈点了点头，让衙役测量了桌子的高度和死者脚离地的高度，等各项需要事先记录的事项都让书吏记下了之后，宋慈就让两个皂隶把死者从房梁上取下来。
“周大人，我看那俞海丰似乎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啊！”
在县衙里面，李嗣忠对周长松说道。
“他不是本地人，祖上也和汀州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不会和我们一条心了！”周长松说道。
“不过我看那俞海丰也并不是向着宋慈的，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李嗣忠说道。
“我看得出来，他只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这个人肯定也从长汀县的富户手里得了不少好处。你放心吧，他和宋慈也不会穿到一条裤子里面去！”周长松笑着说道。
客房中的尸体被取下来之后，便被抬到了外面，放到了路边一个明亮之处。
宋慈指着死者脖子上的绳索说道：“这种结绳结的方法就是死套头！”
“死套头？”禇瑛问道。
“对。死套头就是要在脖子后面打一个死结，再将绳索绑在高处，然后垂吊而死。”
宋慈让仵作准备开始验尸，于是就让皂隶把死者脖子上的绳索取下来。
此时在县衙里面，有个壮班衙役跑进来找到了周长松，他十分惊慌地说道：“不好了大人！山上有个人被大虫咬死了！”
“又一个被大虫咬死的！这个月这已经是第几个了？”周长松问自己身旁的李嗣忠。
“我记不清楚了，长汀的大虫之患如此严重，看来是不能不治理一下了。”李嗣忠说道。
周长松点了点头，但他随后却又皱起了眉头。
“我之前就跟申员外他们说过这件事，可他们却并不积极响应呀！”周长松皱着眉头说道。
“但还是再试一试为好，我也去跟冯员外和黄员外也商量商量。”李嗣忠说道。
死者脖子上的绳子已经取下来了，仵作也开始了验尸，这时宋慈站在一旁看着死者的脖颈处。突然宋慈睁大了眼睛，凑近了仔细地看着死者的脖子。
“慢着！”宋慈让正在验尸的仵作停一下，“先把尸体翻过来，让我看一下背面。”
两名仵作把尸体翻过来之后，宋慈赶快过去查看尸体的脖子后面。
“报案人何在？”宋慈抬起头问道，然后他让两名仵作又把尸体翻了过去。
“他在这里。”陈恒说着把站在后面的钱向峰推到了前面来。
“大人，有什么事？”钱向峰微笑着问道。
“是你第一个发现的死者吗？”宋慈问。
“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宋慈点了点头，走到了陈恒身边，冲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陈恒便带着两个皂隶又去了国风客栈。
“你进到房间里面的时候就看到他吊死在那里了吗？”宋慈又问。
“没错啊，大人。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吊死了。”
这时，禇瑛走到了宋慈的身边。宋慈看到她脸上有疑惑的表情，于是就指了指死者的脖颈处。这时，陈恒和两个皂隶拿着两包东西走了回来，陈恒拿着一包，那两个衙役抬着另外一包。他们还把客栈的掌柜也叫了过来。
宋慈看着放在地上的两堆物品，问钱向峰道：“这哪一份是你的东西？”
“这边这些是我的东西。”钱向峰指着右边的一包东西说道。
听到他的话，宋慈立刻蹲下来，打开了钱向峰的包裹，开始查看里面的东西。禇瑛此时看着钱向峰脸上的表情，他好像只是看着宋慈，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改变。
宋慈在钱向峰的行李中找到了一方砚台，宋慈看了看正面，又翻过来看了看砚台的底下，然后问钱向峰：“这砚台是你的吗？”
“是我的，大人，在我包裹里面，当然是我的了。”钱向峰微笑着说道。
“来啊！把钱向峰抓起来！”宋慈喊道，然后他把那砚台又放到了钱向峰的行李上面。
“哎大人！您这是为何？”钱向峰脸上的笑容终于没有了。
禇瑛和陈恒此时相互看了看，两个人现在似乎还是一头雾水。
“那卫阿华来住店的时候是否愁眉不展？”宋慈问客栈的掌柜。
“这倒没有，他们两个人是来参加解试的，他们来住店的时候，我看他们都是挺高兴的。”掌柜说道。
“大人，人的情绪千变万化，卫阿华昨夜还给我说起家乡的亲人们对他的期望和嘱托，说这让他难以承受。”被两个衙役抓着手臂的钱向峰急忙说道。
“钱向峰，你也是读书的学子，你来看看这尸体的脖颈处！”宋慈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听到宋慈的话，两个衙役押着钱向峰走到了尸体的跟前。禇瑛和陈恒这时也走了过来，看着那尸体的脖颈处，只见死者脖子上有一道紫黑色的索痕，但在这条痕迹的上方，还有一条浅红色的痕迹。
“死者如果是上吊自杀的，脖子上怎么会有一浅不深的两道索痕？”宋慈指着死者的脖子说道，“把尸体翻过来。”
两个仵作又把尸体翻身之后，宋慈继续说道：“你再看看死者脖子的后面！那条紫黑色的索痕在死者脖子的正后方相交，而死者左右耳后的这两条八字不交的索痕却是浅色的。”
宋慈说完之后盯着钱向峰。而钱向峰此时似乎已经明白宋慈的意思了，他睁大着眼睛，低着头，眼珠快速地转动着。
宋慈又看着身旁的禇瑛和陈恒说道：“如果死者是上吊而死的，那么两条索痕中这条在耳后八字不交的索痕才是致命的伤痕，那它才应该是紫黑色的。但现在这条索痕却是浅红色的，而另一条环绕死者脖颈，在死者脖子后面相交的索痕却是紫黑色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死者不是上吊而死的！”陈恒有些震惊地说道。
“说明死者是被人勒死的！凶手将死者勒死之后，又将尸体悬挂了起来，制造了死者是上吊自杀的假相！”禇瑛说道。
听了禇瑛的话，宋慈欣慰地笑了笑。
“没错。人活着的时候，血会在身体里面流动，因此人活着的时候被勒，血就会在被勒处集聚，所以就会形成深色的索痕。而人死了之后血便不再流动，因此人死后再被绳索勒住，便不会形成很明显的痕迹。”宋慈又说道。
“大人，我想起来了，卫阿华还没上吊的时候，我从房间里出来去买墨，我往客栈门外走的时候回头看过，我看到、我看到客栈里面的伙计进过我们的那个房间，一定是客栈里面的人把他给勒死了，然后又把他吊了起来！”钱向峰焦急地说道。
“你！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客栈的掌柜十分气愤地反驳钱向峰，“我们又不认识你们，和这死者无冤无仇，我们怎么会杀他呢？”
“肯定是你看中了我们的财物，所以想要据为己有！”钱向峰说话时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流着。
“哎呀！大人，”那客栈掌柜转向宋慈说道，“他们两个穷书生，我们能图他们什么东西呢？”
宋慈一直看着钱向峰，没有说话。
“我有东西，我有好多东西呢！我的东西都丢了！一定是被他们给偷去了！”钱向峰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对了！我带着一件宝物，一件家传的宝物，它丢了，它……”
“够了！”宋慈冲钱向峰吼道，“你既然这么有钱，那你怎么还会觊觎自己同伴的东西呢？”
“我怎么可能会觊觎别人的东西呢？”钱向峰发抖着说道。
“那这件砚台你怎么解释？”宋慈把那方砚台又从钱向峰的行李里拿了出来。
“这砚台？这砚台是我的呀！”钱向峰身体已经开始摇晃了起来。
“是你的？那这底下怎么会刻着一个卫字呢？”宋慈说着把那方砚台翻转了过来，让钱向锋看那砚台的底下。
“饶命啊！”钱向峰终于崩溃了，他发抖着跪了下来，有一股液体从他跪着的地方流了出来，“大人，饶命啊！”
钱向峰说着向宋慈爬了过去。陈恒看到后迅速走过来，一脚把他蹬翻了过去。
“钱向峰！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为了一方砚台，你就杀人！还自以为聪明，想要蒙骗官府！你对得起孔圣人和师长对你的教诲吗？”
宋慈让衙役们给钱向峰上枷，把他押到了牢中。宋慈则回到了县衙三堂，想要休息一会儿。
过了没多久，陈恒来到了三堂门口朝里面看了看，发现宋慈正在休息，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文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原来宋慈并没有睡着，他听到了陈恒的脚步声。
“大人，又有人被大虫咬成了重伤！今天早些时候就已经有一个人被咬死了。没想到这长汀县的大虫之患竟然会如此地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