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梦梦脸色不太对，嘴唇微颤，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有些不敢看她。
温晴瞄了眼手机上满屏的短信提示，顿悟了……这孩子是误会了啊……
她想着措辞给梦梦解释：“呃，季南辞这不是要拍《如果不是你》吗，最近正研究剧本入戏呢，他觉得台词有点问题，所以和我讨论了一下。你不是看过我这本书吗，女主角就叫阿情。”
“可是他发的是‘阿晴’哎。”梦梦尚在惊吓中，声音都小了许多。
这么一说，温晴愣了。
先前季南辞只是嘴里叫人，情和晴都是后鼻音，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季南辞喊的是阿情。经过梦梦这么一提醒，温晴略略翻完几条短信，发现季南辞处处都写的“阿晴”！
什么意思？难道他记忆其实是正常的？之前是在整蛊她？
那、那他还敢亲她！
温晴心潮翻涌，眼神却越来越冷，梦梦看到她紧抿的唇瓣渐无血色，忙说：“你收拾完了吧？我们去超市吧，不然回家做饭可能来不及了。”
“嗯。”
超市就在小区对街，十几分钟的路程，不远。
蔬菜生鲜区人来人往，梦梦的拿手菜是烧排骨，家里没有桂皮八角这些香料，梦梦朝着大妈的队伍里一挤，留温晴守着购物车。
温晴心不在焉地挑着蔬菜，插在衣兜里的手捏着手机，她朝梦梦的方向看了几眼，称重处排了小长队，确定梦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温晴把季南辞的短信翻出来，一条一条挨着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季南辞没有互通联系方式，所以她的手机号，应该是季南辞从金谭或者别人那里拿到的。
季南辞一直在问她在哪里，吃饭了没，言辞之间对她十分关切，并且处处都能看出书中季予宸的影子。
如果季南辞真的记忆混乱了，那他以季予宸的心情出发，接连给她发这些短信也情有可原。
但温晴现在不确定季南辞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屏幕上的“阿晴”两个字刺着她的眼，他要是真觉得自己是季予宸本人，怎么会记错爱人的名字？
沉心思虑时，作家群里陆续发了几条微信，告诉她他们已经出发了，还从家里带了两瓶好酒，晚餐时大家小酌几杯。
梦梦终于提着两小袋香料过来，温晴怕她看出些什么，稍显慌张地动了动手指，关了短信界面，打开微博以作掩饰。
梦梦瞄了两眼，小心翼翼地问：“你很担心季南辞啊？”
“嗯？”温晴恍惚一声，低头看自己微博居然登的小号，满屏都在转发季南辞工作室官微的报平安微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季南辞在昏暗的保姆车里出众分明的侧脸。
温晴脸上扯了个笑：“无聊看看新闻，毕竟下个月就要开机了。”
梦梦理解：“我出门的时候刷了新闻，他已经出院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不会影响拍摄进度。”
“不影响最好。”
梦梦跟在温晴后面继续挑菜，时不时偷看她侧颜，慢慢把原先的猜想压在心底。
这两人地下恋情应该说不过去，可她觉得，季南辞和温晴，肯定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水火不容。说到底，都是那句“阿晴”惹的祸，她绝不相信季南辞是在和温晴讨论台词！
买完菜回家刚好五点，梦梦负责处理排骨，她只会这一个大菜，这顿饭温晴是主厨，她跟在旁边打下手。
六点的时候另外四个人已经到了，两男两女。梦梦带来的膨化食品派上了用场，几个人凑在客厅玩桌游吃零食。
有位男作家是第一次来温晴家做客，显得有些拘谨，跑来厨房问需不需要帮忙，温晴笑：“没事，菜马上就好。”
后面跟来的人说：“温老师的新影视改编马上要开机了，还是季南辞演的，飞黄腾达啊，咱们就安安静静吃白食吧。”
大家围在厨房玄关说笑，几声沉重缓慢的敲门声隔了许久才传进来。
梦梦说：“咱们人都来齐了呀，还有谁在外面？”
“温老师难道还给咱另点了外卖？”
“是不是送快递的，我去开门。”
之前主动提出到厨房帮忙的男作家转身走向大门，温晴莫名心里一紧，似乎隔着厚重的防盗门朦胧听见了两个字。
她来不及放下锅铲，走了两步，“先别开门……”
“啊？”男作家已经开了一个缝，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一切都好像慢动作般，门框边先伸了一只手进来，男人的脸也在光影中慢慢浮现。他一脚踏上地毯，脚上的马丁靴重而沉，在灯光下带起细小的灰尘。
温晴觉得这一脚似乎都踩在了她的命门，季南辞眼中疑惑与醋意交织，死盯着男作家好一会儿，再看向温晴：“阿晴，他是谁？”
冷淡的语调中，还依稀能听出一些委屈，像个被恋人抛弃的小可怜。
众人：“……”
全体石化。
季南辞依次看过这一张张陌生的人脸，他的阿晴站在离自己两三步的距离，居家的围裙和马尾，乌黑的眉眼在头顶灯光下愈显温柔，可眼底慢慢酝酿出的情绪却让他心痛至极。
震惊、意外、甚至还有些烦躁。
说明她根本不想见到他。
厨房砂锅里的汤冒着热气，水蒸气咕噜咕噜地冲起锅盖，牛肉汤的香气弥漫，温晴终于在现实的提醒下回了神，想把锅铲放下去，回头走了两步，觉得把季南辞和其他人扔在客厅又不地道，于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而季南辞，发现温晴转身的那一刻，就已经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缓慢的，饱含深情的嗓音，欲言又止留下大段的空白，引人遐想。
温晴对着众人挤了个笑：“这是季南辞，大家应该都认识吧，我就不多介绍了。”
梦梦干笑两声：“呵呵，认识，认识。”
其他人也装作恍然掩饰尴尬。
“温老师请了季南辞应该早说嘛。”
“就是就是，吓我一跳。”
“那个，汤是不是黏锅了，我去看看。”
雄性之间的敌意向来表示明显，给季南辞开门的男作家讪讪退到温晴身后，他明明是来做客的，却忽然有种第三者插足的既视感，只好混着大部队溜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群人面面相觑，小声讨论：
“看清楚了吗？是季南辞本人？”
“……看上去温老师和他关系很好啊……”
“今天是咱们群里聚会，温老师不可能请外人啊。”
“你们不觉得季南辞本人比电视上帅吗？”有个女作家感叹。
梦梦捂着嘴激动道：“这不是重点！”
男男女女无声对视几眼，靠着墙偷听。
温晴一个头两个大，一手叉腰，一手还拿着锅铲，姿势颇有气势，但语气却有无奈和头疼，皱眉道：“你、你怎么找过来的？”
季南辞抿了抿唇，神色有丝倔强：“你还没告诉我，刚才开门的男人是谁。”
“你在给他做饭？”他拧眉。
不等温晴回答，季南辞放软语气：“阿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温晴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强压心底那股躁郁，“我最后再说一次，你是季南辞，不是季予宸。我叫温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如果真算有的话，那就是……我们俩以前在网上吵过架，有仇，懂吗？”
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无声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温晴也开始沉默，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她看到他喉结动了动，人往后退了一步，“那你和朋友们玩儿，我在外面等你。”
温晴愧疚心理陡然放大，鬼使神差地拉住他衣袖。季南辞眸中深海泛起微光，收紧呼吸看过来。
温晴磕绊着说：“你下了通告直接过来的吗？自己来的还是助理送你来的？”
季南辞盯着她上下开合的唇，轻咽欲望：“自己来的。”
“口罩，墨镜，帽子，这些东西有吗？”
“没。”
温晴不禁为自己的偶像捏了把汗，这么大摇大摆进小区，没被人围堵追拍已是好运。
“饭快要做好了，你可以留下来吃晚饭，待会儿和我朋友一起出小区。”
季南辞点头：“嗯。”
光影下的眉眼安静下来，带着那么点受宠若惊的讨好，因为她之前强硬起来的态度，这些细枝末节都藏在眼尾的浓晕处，细细打量着她。
一个好演员，必定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爱恨情仇、刀光剑影，都是这片深潭中的浮光掠影，别人想看到什么，它就有什么。温晴在这一瞬间，确实从他眼底看到深情。
她已经不想再纠结季南辞是否真的失忆，弯腰在鞋柜中拿鞋套，在这片刻的沉默和压抑中，季南辞低声说：“我不是季南辞，我是季予宸。”
温晴平静地把鞋套递过去：“在我眼里，你就是季南辞。”
晚饭在一片诡异静谧的氛围中进行。
季南辞怕惹温晴生气，不敢再当着别人的面叫她，从上桌以后就没再出声，老实夹着面前盘子里的土豆丝。
主人面色冷淡，意外来客沉默冷峻，大家都好奇他们之间的弯弯道道，害怕极度的压抑之后这两人直接掀桌子打起来。
梦梦比较会活跃气氛，一拍桌子：“别干吃菜啊，把酒倒上，我们先干个杯！”
饭桌上总算有了点说笑声，有人说：“病人就喝饮料吧。”
季南辞偏头望一眼温晴，温晴往他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橙汁。一来一回，倒显得默契。
酒精是打开话题的好东西，梦梦开了头，其他人也渐渐活泛起来。
温晴没怎么吃菜，必须承认，她一整晚都在偷看季南辞。
除了家里人，身边没人知道她追星。
年少的激情无处安放，在没有异性带来悸动的从前，一个优质的偶像无疑是那些躁动荷尔蒙最好的集聚地。他帅气、敬业、彬彬有礼，在他的第一部电视剧中饰演远渡西洋的爱国学子，同一年，温晴远赴美国求学。
她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编剧导演水平高，季南辞在剧中扮演的小青年对故国故土的思念和她如出一辙。这部电视剧追完之后，她就记下了这个演员。
一记，就是好多年。
如今，屏幕上这个人坐在她右手边吃晚饭。
说不激动，也是假的。
大家三言两语说得兴起，酒喝了不少，菜却剩了一大桌。排骨和牛肉汤有些凉了，温晴拿去厨房热热，后背上黏着一道视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桌上的人突然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季南辞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侧脸线条刚毅遒劲，一如画家笔下游蛇走龙，连着领口微敞的脖颈，笔笔皆是力道。
梦梦心想，本人帅得有点过分了啊。
她还没来得及八卦，另一个女作家有心套近乎，笑着说：“没想到温老师和您是朋友，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季南辞沉沉看过来：“不是朋友，阿晴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