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温晴端着热好的菜出来，发现众人脸色古怪，像一群集体做错事的小学生，共同在拙劣的谎言中扮演自己的角色。
当她眼瞎？温晴果断瞪了季南辞几眼，然而后者埋下头对付面前的汤碗，避开她隐含苛责与警告的视线。
她离开的这几分钟，季南辞不会乱说话了吧？
晚饭的后半程进展飞速，半小时不到，人撤了个干净。
临走时温晴让他们开车的人捎带上季南辞，结果换来对方连连摆手：“不不不，温老师，我们喝了酒，今天找代驾，开不了车。”
“不打扰你们两、两……聊天了！咱们下次再聚。”某个男作家差点脱口而出“两口子”，赶紧憋回去，和同伴使着眼色下楼。
连梦梦都走得很匆忙，温晴心头疑云更甚。
关了门，发现季南辞在收拾碗筷。
“你放那儿就好，不用你洗碗。”
季南辞似乎看了她小腹一眼，“我来。”
那眼中含义再明显不过，温晴脸一红，声音大了些：“我没怀孕！”
季南辞步子顿了顿，放下碗筷立在饭桌前。
温晴预感到他也许会继续白天的那套说辞，认定她是自己辜负的爱人，却没想到季南辞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喃喃中似有颓唐：
“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温晴怔愣半晌，有一瞬间，她真想动作粗鲁地摇醒他，让他睁大眼睛看看，他和她究竟是谁。
但她还是低估了偶像的力量，偶像在粉丝面前低头露怯，粉丝只想把嗷嗷叫着把心都捧上去，管他践踏还是收下，只要他开心就好。
温晴叹了口气，收起那些摇摆的心思，说：“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她进了书房，季南辞跟在她身后半米的距离。
温晴把《如果不是你》这本书拿在手上，径直坐在自己的电脑椅上，同时一指对面的木椅：“坐。”
季南辞澄黑的眼睛望过来。
温晴认真说：“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每一个都必须认真回答，不能撒谎，可以吗？”
季南辞：“好。”
“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蹙眉：“季予宸。”
她翻书的手指抖了一下，继续：“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受伤进的医院吗？”
“陈叔说你走了，我急得开车出来找你，遇到了车祸。”
“……”还真是自己脑补了一出车祸大戏。
“年纪？”
“三十三。”
确实是季予宸的年纪，季南辞今年刚三十。
这本小说的许多细节是她当时临时加进去的，过了这么久，很多地方她也记不太清了。温晴一边翻书一边挑着问题问。从两个主角毕业的高中一直到男主角父母的生日，季南辞都对答如流。
而且让温晴意外的是，男主角季予宸的父亲生日，她只在文中略提了一下，是十月份，季南辞却流畅地回答道：“十月三号。”
她放下书，多看了他几眼。
季南辞记忆混乱，这件事基本可以确定了。
温晴相信，凭他们俩之前在网上掀起的“腥风血雨”的骂战，季南辞再是有捉弄她的心思，也不可能这么持之以恒，还分分钟演技在线。
温晴现在有些矛盾。一方面，她觉得季南辞真不愧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明星，光是敬业这一点，就甩了圈内的大票流量鲜肉。
要知道，很多演艺圈的老前辈在琢磨角色时，是会写人物小传的，少则几千，多则几万，扩展人物生平，这样演员塑造角色时也更好拿捏。
很显然，季南辞并不是季予宸本人，这就说明，他对原作是下了功夫的。连不重要的配角，都给他们赋予了生命。
单纯作为作者来讲，温晴很高兴这本书能找到这么一位靠谱的好演员。
另一方面，就有点尴尬了。
好想上知乎提问：季南辞以为我是他老婆怎么办？在线等，急！
季南辞见温晴停下不说话，先转了转视线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所小区装修高档，安保健全，绿化也好；房子装修简洁大方，看得出是女孩子的独居地，阿晴暂时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也不用每天忧心她在外的吃穿住行。
只是她对着自己，眉宇间仍有愁云，季南辞默默捏紧拳头。
是他从前太混帐，看不清内心，才把阿晴伤得这么深，迟迟不肯原谅他，看样子故意否认怀孕，是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
“阿晴……”
温晴被他一声唤回了神，舔了舔唇，问：“饭桌上，你和他们说什么了吗？”
季南辞敛了敛神色：“我说，你是我老婆。”
温晴：“！”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他稍一偏头：“我知道你现在恨我，可我还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法律上来讲，你依然是我的妻子。”话落，他突然带了点雅痞的神色，眼里热烈燃烧，“无论如何，我不会对你放手的。”
“我爱你，阿晴。”
“我不爱你！”温晴崩溃。
他的爱和她的爱根本不一样！
这些对白太富有戏剧化，温晴抚额呻丨吟。
这世上还有比拒绝季南辞求爱更装逼的事吗？
温晴身心俱疲，心里都翻天倒海了，脸色却出奇地平静冷淡：“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回哪？”季南辞凛着眼，“和那个中年女人待在一起？”
意识到他指的是金谭，温晴借口上厕所溜进卫生间，给金谭拨了个电话。
得知季南辞在温晴家，金谭沉默几秒，才语意不明地说：“我现在过来接他。”
温晴握着手机原地站了许久，看到玻璃门上的深浅不一的黑影，知道是季南辞在门口堵着。
一开门，他淡淡道：“我知道你给她打电话了，我不想再让你生气，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温晴心底喃喃，我要的，是你做回季南辞，不是季予宸。
也不知道金谭几点能到，她审问似的盘查结束后，季南辞去了厨房收拾碗筷。
温晴听着厨房里稀里哗啦的水声，仿佛这些水珠都有了生命，通通朝着她心脏奔涌而来，敲得左胸膛阵阵回响。
她打开电视，声音调大，让噪音入耳。
心思却没在节目上，胡乱翻了一会儿手机，季南辞后援会今天还算平和，大概是偶像身体无恙，粉丝也跟着高兴。上百条的聊天记录她匆匆翻过，发现有几个人提了她，原因是因为短毛之前发给她的照片。
季南辞在妇产科室门口和一个陌生女人纠缠。
有粉丝质疑，这个人身形和她有点像。
还好微博并没有人提起，粉丝群里讨论了一会儿，因为实在看不清长相，也不了了之。
温晴单手撑着额头靠在沙发上，心事太重，连季南辞走到身边都没发现。
季南辞在她身侧坐下，很明显地，女人身子抖了一下，然后伸手勾了勾耳边黑发，企图掩盖这一丝失态。
电视上正在放室内真人秀，但这些明星脸他一个也不认识。身边的人都把他当季南辞，可阿晴之前在医院还对他说“你就是你”，怎么现在却固执地叫他季南辞了？
头上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有些微微发胀，季南辞的指腹在纱布边缘摩挲。他想带着阿晴、还有他们的孩子回家，可家在哪儿？
他们现在又是在哪儿？
为什么他突然和一个明星如此相像？
还有阿晴……
神经似乎开始胀痛，迫切地让他迅速摒弃这些想法。他自己都没注意，什么时候抚摸伤口的动作变成了粗鲁的抱头姿态，大脑仿佛是置于烈日下的木柴，正在逐渐燃烧。
忽然，落了一滴雨。
不是滂沱地将火焰熄灭，而是温柔小心地慢慢洒下，伴着女人软糯的嗓音：“这样揉一揉，会不会好一些？”
他抬头，紧阖的双眼有光亮渐渐涌进。女人的面容在逆光中朦胧缱绻，那些细小微翘的发梢贴着她的双颊，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不重不急地打着圈。
他看到她右眼下的一颗小痣。
脑中影像似乎有瞬间的清晰，好像自己受伤时，也曾在光影中见过这颗痣。
一定是阿晴。
他想她，所以处处都有她。
温晴见季南辞眉宇放松下来，想收回手指，却被他握住。
她发现，只要季南辞不对她发疯，仅是这样安静注视着她，她所有准备好的应答和措辞，都能瞬间烟消云散。
“叩叩叩。”
敲门声响，温晴猛地把手抽回，竟然觉得指尖发烫。起身时低头看季南辞神色，只看见他漂亮的鼻梁和下颚线条，伴着喉间的吞咽动作动了动。
莫名的色丨欲感。
现在已经“疯”了一个了，你可不要跟着“疯”啊温晴！
她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跑去开了门。
和金谭一起来的还有小段，当发现沙发上的男人时，小段表情精彩了好一阵，走过去叫了一声辞哥，换来季南辞懒洋洋的一声嗯。
他知道阿晴现在排斥他，这两个人好像是季南辞的经纪人和助理，把他的人身自由看得很死。如果粗暴地甩开这俩，特别是这个叫金谭的女人，也许会招来什么大麻烦也不一定。毕竟他和电视里那个男人，真的太像了。
而且……阿晴看上去似乎有些怕金谭。
他不想再惹她难过。
就暂时先装一段时间的艺人好了，等找到机会，就带阿晴离开。
金谭说：“我同意你到温小姐家来，现在时间到了，你也该跟我回去了吧？”
季南辞没理她，经过温晴身边时，低头在她耳边说：“晚安，阿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