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本该圆满结束的开机宴最后弄得场面有些狼狈。
喝高的不仅有制片，还有五六个剧组工作人员，被各自的团队或家人收拾着带回去了。
饭桌上只剩导演还有几位主演，面面相觑片刻，一时都没吭声。
被七八双眼睛无声注视着，温晴真实感觉到眼前一黑，耳边仿佛是让人眩晕般的电波，滋扰着她此刻彻底放空的大脑。
温晴，说话呀，跟大家解释啊……
内心有个声音断断续续地回响，她左手边是季南辞，右侧是大步流星的金谭。
温晴觉得身体似乎哪里都烫，她像一块放置于烤碳上的肉饼，前有饥肠辘辘的观众，两边径直向她走来的，是足以让人窒息的人肉面包。
金谭强颜欢笑：“南辞，你是不是喝多了。”然而语气是强压下的冷静，上挑的眼线在眼角处微微晕开，浓烈深沉，一如猛兽出笼。
温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季南辞语气淡淡：“没怎么喝酒，我先送阿晴回家。”
一直怀疑自己喝醉出现幻听的陈金林放下酒杯，忙起身搓搓手：“那南辞先送……送温老师回家，我们差不多也散了。”
一番话说得干巴巴，陈金林也有些可见的尴尬，不过他是这里的长辈，见过的风浪也不少。
陈金林心想，不就是突然得知年轻男演员隐婚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眼神禁不住好奇，围着温晴转了几圈。
作为一名常年拍摄感情戏的导演来说，陈金林忽然对恋爱产生了疑问。
现在的年轻人隐婚就算了，还在网上吵架是几个意思？
几位同龄的演员内心活动倒不如陈金林淡定，虽然大家的路线和人设不一样，但都十分在意对外的公众形象。
谭莉的清纯，白瀚文的男友力，都是吸粉利器。经纪公司之所以要求艺人们宣称单身，就是因为艺人身上的这些特质一旦被公众接受，如果再传出恋爱亦或是感情纠纷，很容易让粉丝产生人设崩塌、美梦破碎的失落感。
季南辞是当下剧组里最红的演员，也是当下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明星，突然就公开说自己结婚了？老婆还怀孕了？
哪怕现场没有媒体，他们都觉得季南辞脑子不正常了。
更何况，他老婆是温晴啊！
两边粉丝在网上大战几百回合，结果到头来正主偷摸结婚生孩子？
这个世界可不可以再魔幻一点……
温晴结巴着说：“不、我不是……”
金谭压着怒火，在她耳侧道：“你不用说了。”
经纪人的眼底幽黑无尽头：“连我都救不回来了……”
温晴红了眼眶。
众人陆续离场，吃饱喝足之余还有种多吃了一份瓜的惊吓。
小段送完最后一批工作人员，在酒店门口站了许久，叹了口气，闷着头往回走。
大厅只剩两位服务员收拾残局，金谭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干练的黑色小西服沉肃异常，瞩目的黑像堵无形的墙，把周遭的斑斓华丽通通隔绝。
小段悄声走过去：“谭姐，人都送完了。我觉得吧，今天没记者，咱们都是一个圈儿里的人，谁嘴上还没把门啊是不是，你放心，辞哥和温老师结婚这事儿，肯定没人在外头乱说。”
座位上的人没吭声。
小段一鼓作气，继续道：“现在好多明星都偷偷谈恋爱，辞哥和温老师本质上和这些偷偷恋爱的人也没有区别是不是？不过辞哥今天是过分了点，我知道你气他，换我我也生气！但是……哎，谭姐，别气了。”
小段忍不住上前轻轻拍了拍金谭的肩，一愣，发现掩在发丝中的脸似乎有泪痕。
这下小段真的手足无措了。
“谭姐，谭姐……别哭了……”
辞哥今晚这婚讯宣布得跟核武器现场似的，竟然把谭姐弄哭了！
金谭眼神一横：“闪一边儿去。”
小段惊吓地收回手，心里却松一口气，谭姐还能开口骂他，依然是他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金谭。
小段脑海里还留有那一瞬她看过来的眉眼，黑色的眼瞳因为挂着泪多了一份平常少见的柔弱风情，突然一个念头冲了进来。
谭姐因为辞哥这么伤心，难道……
金谭把手里的纸团胡乱揉皱扔了，细高跟在地砖上清脆地响了两声，像战士重振旗鼓的呐喊。
她偏头看一眼面色怔忪还有些奇怪的小段，扯着嘴角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通通给我咽回肚子里！”
小段一激灵，下意识缩着脖子反驳：“我没想什么啊。”
金谭摸出镜子补了个妆，红色的唇膏勾勒出一道完美弧线，她阴沉沉地笑：“你也算猜对了一半，我确实对季南辞‘爱’得深沉。所以……现在他给老娘添堵，老娘也让他不好过！”
季南辞没送温晴回她家，回了自己家，确切地来说，是小明星的私人领地，暂且为他所用。
房子是两层的复式结构，四百平方出头的空间，家具却很少。冷色调的后现代工业建筑风格，客厅的一整面墙上是季南辞的巨幅画报，沙发上零零散散堆着不少报纸和杂志，温晴挪出一个空位坐下，低头看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财经日报。
她想起季予宸的公司，自己当初的设定貌似是互联网企业还是投资企业来着，被他今晚一激，什么都忘了。
一路上脑中倒反反复复想起他在夜色中沉静黯淡的双眼，缠绵悱恻的吻，还有那一声声饱含困惑的话。
季南辞在厨房烧水，换了一身居家休闲服，来来回回在她眼前走过多次。
水杯、换洗衣物……饭桌上观察了她一整晚，发现她吃得太少，于是从冰箱里拿了一袋速冻水饺。
把饺子下到沸腾的水里搅了搅，季南辞走过来，面色温柔如水：“要不要先洗澡？”
她腿边是他的短袖短裤，叠得整洁。
温晴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低着头说：“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唇边有笑，眼中有光：“还走去哪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结婚了，你不用再遮掩。”
温晴：“阿宸，今天这样太冒失了，这样做是错的你知道吗？”
“你在别人眼中是季南辞，是一个演员，你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就算……就算我们俩是夫妻，那也是我嫁给了季予宸，而不是嫁给了季南辞，你懂吗？你这样当着大家的面说我怀了你的孩子，这不就等于告诉别人我怀了季南辞的孩子吗？”
一通耐心解释，季南辞沉默下来。
阿晴说的道理他都懂，可眼看着其他男人对她表示亲近，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只想大声宣布阿晴是他的妻子，任何人都别想窥伺。
在两人都安静的时刻，季南辞握住她指尖一点，“我不是和季南辞长得一模一样么，别人误会了又有什么关系，等小明星回来，误会自然解开。你是我妻子这一点，任何人都毋庸置疑。”
温晴抬眸，眼中蓄泪。她嘴唇抖了抖，眼泪便滴下一颗。
季南辞在她痛心的的眼神中摸干泪痕，印下一个吻。
温晴后退着躲开，他的吻落在她眼角小痣处，吮了吮她脸上划过的咸涩。
“你其实不是季予宸。”温晴说，“你不是说为什么小明星不见了这么久但一直没找到人吗，因为小明星从来就没有失踪过，他只是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叫季南辞……唔……”
他急切的吻汹涌袭来，吞没她口中呜咽。
她胸腔中的空气仿佛都被他挤压着，从她口中溢出，变成细碎的、让他着火的声音。
两个人摔在了沙发上。
温晴抗拒着，身体却像抽空了力气，双手都被他禁锢在头顶。
季南辞只觉得胸膛燃烧，头疼欲裂，他脸上都是她的泪，他知道自己没能实现让她不再伤心的诺言，但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不要停下，一旦停下了，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见面了。
扣子被他解开几颗，他在亲她的锁骨。
温晴昏昏沉沉地喊他：“阿宸……别再犯错了，你会后悔的。”
他贴在她耳边说：“阿晴，你已经让我后悔过了。”
“别这样，你快起来……我不舒服。”
季南辞动作慢下来，双手不再拘着她，改成抱腰的姿势，一翻身，让她在自己胸口躺着。
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耳畔起伏，好像好夹着他的心跳声，高高低低，半晌，他说：“之前那些话不准再说。”
胡乱纠缠的后果就是饺子煮烂了，他冷峻的面色中有丝尴尬一闪而过，温晴没说话，拿着筷子夹了一个，嚼了两口咽下。
“吃完饺子我就回家了。”
季南辞固执道：“我不会放你走。”
温晴没再理他。
洗碗的时候门口密码锁响了一声，温晴心里竟有点解脱的放松。
一转头，看到金谭站在玄关处，季南辞脸色沉沉：“没人告诉你不请自来的道理吗？”
他下意识去看温晴，发现她在弯腰拿包。
季南辞大步走过去拉住她手腕，对金谭恼怒至极。
后者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季南辞，你有病，知不知道？”
温晴愣了一瞬，看向金谭，她精致的妆容像一副无坚不摧的铠甲，每一句话都似利剑袭来。
“你问问身边这个女人，她喜欢你吗？你现在走出这个门，到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有个公司叫海蓝，知不知道海蓝的CEO叫季予宸！”
“你今天给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现在还有心情带着人跟我在这儿风花雪月？季南辞，你叫季南辞！什么季予宸啊、阿情啊，那都是一本小说里面的东西，你知道吗？”
金谭几步走过来，指着他太阳穴，厉声道，“你出了舞台事故脑袋被砸了，以为自己是小说的男主角季予宸，温晴也不是你老婆，她在网上是你死对头！”
金谭狠狠发泄，觉得不够，开了电视，又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甩在茶几上，冷眼说：“看看吧，你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和这本小说一样。”
她在电视上搜季南辞主演的电视剧，随便点了一集出来，“你给我仔细看看这张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爆发后的客厅是极致的静谧，温晴觉得手上禁锢一松，明明他没用力气甩开她的手，她却不自觉地倒退两步。
季南辞半低着头，挺直的鼻梁上方，眼窝如深海，迎着屏幕上的蓝光，泛起海潮。
金谭看一眼温晴，吐出一口气，“我送你回家。”
温晴干涩地眨着眼睛，经过季南辞身边时，忽然被他抓住。
“我说过不让你走的。”他声音有几分沙哑，“太晚了，你在这里住。”
他抬头和金谭对视：“你也留下来。”
金谭说：“行，你有任何疑惑都可以问，顺便提一句，温晴是这本书的作者，也是编剧，有些东西，她知道得比你更清楚。”
温晴终于还是留宿季南辞家中。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客厅只剩金谭，电视剧还放着，金谭盯着屏幕，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
她瞥瞥温晴：“他回房间了，理一理思绪。”说完朝楼梯的方向抬抬下巴：“你睡左边第一间客房。”
“好……”
温晴躺在床上，思绪翻滚。身下的床垫柔软，床单和凉被都有股清新的薄荷味，时刻提醒她——这是季南辞的家。
闭眼的时候脑中场景围绕着他几经变幻，最后竟然停在他伸手拉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温晴忍不住摸了摸那个位置，回想他指腹干燥温暖的触感。
发现自己沉溺了几分钟，又皱着眉拍了拍额头，心情复杂地睡过去。
半夜，有人轻声唤她：“阿晴，阿晴……阿晴……”
温晴迷迷糊糊地做着梦，睁眼一看季南辞在她床边，瞬间吓得睡意全无。
顾不上她此刻糟糕的睡相，温晴哑着声音问：“你、你要干嘛？”
窗帘缝隙中的月光落了一缕在他脸上，浅白色的光晕中，温晴只看见他黑漆漆的双眼。
季南辞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简洁道：“别睡了阿晴，跟我走。”
温晴一脸懵逼：“走去哪儿？下楼吃宵夜吗？”
他喉间似乎发出一声轻叹，季南辞坐到她床边，双手按着她肩膀，认真道：“阿晴，我想了一晚上，我想通了。这件事说出来有些滑稽，还有些难以置信。”
温晴觉得自己现在几乎是命悬一刻。
季南辞想通了，他来找她算账了——
季南辞顿了顿，眼眸和她平视：“阿晴，我们从书里穿越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