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金谭第二天中午来接的人，连小段都没带，亲自开车。
温晴一上车就进入哑巴状态，季南辞虽说昨晚被她哄好了，但见到金谭仍然面色冷清，扣着她的手并排坐在后面，一路无言。
三个人像是有默契地沉默着，唯有温晴，沉默之中还添了一份沉重。
想起即将到来的几个月片场生活，顿觉前途黑暗，一眼望不到头。可偶尔低头时看见和季南辞十指交握的手，心里又有点难言的喜悦。
当然，她清楚地知道这份喜悦是暂时偷来的，眼神闪了闪，说服自己不要留恋。
几个小时的车程，总算回到北京，季南辞的公寓。
进门的时候发现小段在，季南辞微不可见地皱眉，寻思着找机会换了进门密码，最好添个指纹锁，省得外人进这个家如入无人之境。
金谭把两个行李箱交给小段收拾，小段敏感地察觉到三个人的气压都很低，缩了缩脖子，一声不吭地进了主卧。
关上门才松了口气，小段掂了掂手中箱子的重量，脑中猜测辞哥带温老师去哪里散的心。估计被谭姐逮住了，散心不成，心情更糟了。
客厅里，温晴被夹在两人中间，听到季南辞和金谭用公事化的语气讨论接下来的诸多事宜。
主要是围绕季南辞的工作，除了现下的这部戏，他身上还有各种代言，年中和年底还有五花八门的颁奖礼。
当红艺人的行程在去年年底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温晴听得暗自咋舌，隐隐还感到些光荣，不愧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偶像，瞧瞧这工作量。
谈了个把小时，一直观察季南辞表情的金谭抿抿唇，道：“这样吧，我们签份合同，大家按合同办事，你觉得如何，季总？”最后的称呼上，她似乎顿了顿，竟有点羞耻地说。
确实是有点怕，怕季南辞堪比黑洞的脑洞，只好顺着他现在的意志。
这个称呼让另外两人侧目。
温晴知道金谭看了她给的季予宸个人资料，但仍是有些不自在地挺了挺背，像是在演情景剧似的，就是不敢笑。
季南辞终于眉头舒展，认真看了金谭一眼，半挑眉毛：“这样最好。”
说完，金谭立刻从包里拿出两份早就打印好的文件，钢笔递过去：“你觉得没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季予宸上身的季南辞在此刻用一种……纵横商场多年的眼神细细研究了合同，倒有点把对面的经纪人唬住了，生怕他看出什么漏洞，好在最后季南辞没说什么，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大名：季予宸。
签名的时候余光瞥到上列的甲方乙方，甲方经纪人承诺在他协助工作期间，一切收入皆为他所有，而乙方一旦违约，要按三倍金额赔偿。
季南辞内心嗤笑，小明星才赚区区几千万，他可是分分钟动辄上亿的总裁，当他要饭的？
金谭问温晴：“温老师要看吗？”
温晴摆摆手，后来又小心翼翼道：“那我还是看看吧。”
她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是拘束季南辞的种种条约，目的只有一个：好好工作。
然而目光落到最后龙飞凤舞的签名上，温晴愣了愣。
一个虚拟人物的大名签在合同上，有法律约束力吗？
温晴把合同还给金谭，金谭没多看，直接放包里了。
季予宸这个人物既然是公司总裁，那么势必十分看重并遵守合同条例。说到底还是金谭脑子转得快，知道用这种方法牵制他，可算是彻底杜绝了日后季南辞翻脸就私奔的可能性。
当然，她并不知道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叫了那声“季总”。
这时，季南辞说：“我要和我太太一起生活，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当真是被喊了一声季总，对她的称呼都书面化起来。
片刻的沉默，温晴不敢分辨这是否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已经做好迎接两人新一轮唇枪舌战的准备，却意外地看到金谭点了头。
季南辞表情淡漠，半抬眼皮，微不可见地点了个头。
被无视的温晴紧张到失语，趁季南辞回房才问原因。
金谭冷笑，上下看了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拍摄场地几乎都在上海？就让他到你家住几天，到时候去了上海，可是整个剧组都住在影视基地，也算是满足了他和你‘同吃同睡’的心愿了。”
温晴微张着嘴巴，消化几秒，蜷缩的手指拭了拭掌心的汗。
姜还是老的辣啊。
主卧里，小段还在整理衣柜。
因为他发现一向对物品分类严格且要求整洁的辞哥，这段时间衣柜奇乱无比。各色衬衣混在西服牛仔之间，地上还有行李箱，躺了一堆名牌。
正在羡慕名牌的时候，季南辞进来了，告诉他随便拿点衣服，准备搬家。
小段反应几秒，替他高兴：“要搬去嫂子家住了啊？谭姐同意了？”
季南辞脸上有淡笑，点点头。
小段动作加快，七脚八手地整理衣柜，在一堆衣物中发现了阴暗角落里的花花绿绿。
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摞小说连载杂志。
他瞟了一眼立在窗前看手机的辞哥，感到奇怪，这封面一看就是小女生爱看的霸道总裁，辞哥怎么集了这么多本？
他悄悄蹲下去翻，出版日期是前两年。
小段越想越疑惑，不过可算是在一本封面上看到熟悉的名字——《如果不是你》温柔一刀。
原来是为嫂子买的。
金谭的首肯加上季南辞同居的迫切，傍晚时分，一行人已经来到温晴小区。
温晴双手冒汗，车里开了空调，她却一路上直打冷颤。
其实她以前也幻想过，私下和季南辞相识的场景，不奢求其他，能和他搭上话就很开心了。可现在的情况好像要开心过头了，季南辞要住到她家了。
虽然她明白这只是短暂的缓兵之计，掰着指头数也不过四五天的光景，可真要和偶像待在同一屋檐下，温晴发现自己大腿在发抖，仿佛回到了高考查分的那段日子，一颗心不上不下地吊着。
她忽然记起家里还有一堆季南辞周边没来得及收拾，眼看小段转了方向盘要过门卫处，立刻脆声道：“我家小区挺大的，东南西北四个门，要不你们围着小区转一圈？熟悉熟悉路况，万一记者蹲点拍照，也好避一避。”
金谭赞同，让小段先别进去。
温晴紧接着说：“家里有点乱，我先下车，回去收拾一下房间，你们慢慢来，慢慢来。”
季南辞见状要跟她下车，温晴盯着他明晃晃的俊脸，语速飞快：“你没戴口罩，车里待着。”
一路狂奔到家，把往年收集的杂志海报通通锁在了书房的小柜子里，一抬头，发现书架最上层还有五十本沉如铁厚如墙的写真自传……
这玩意儿真没法藏，温晴翻出几张旧报纸盖在上面，瞬息之间已经想好了季南辞日后问起来的借口：防尘。
半个小时后，楼下的三个人已经停好车进了门。
金谭借口参观，逛了一圈，避开季南辞，大大方方问她：“温老师，你家没装智能监控吧？”
神经紧绷的温晴自然知道金谭的担忧，遂保证：“没装监控，放心，我不会跟他拍照录像的。”
小段在搬行李箱，东西倒不多，他有些拘谨：“温老师，辞哥的衣服……”他瞄着主卧，实在是对温晴不熟，不好意思进女孩子的卧室。
哪知温晴往旁边的客房一指：“放那儿吧。”
小段疑惑地看她，随后收到金谭眼刀，噎了一下，老老实实搬行李。
墙上的指针慢慢走到九点钟方向，窗外夜幕降临，楼下树木茂盛，黑影重重，偶尔从缝隙中露出点点灯光。
金谭看时间不早，也准备回家了。
她带着小段站在鞋柜处，偏头看见季南辞在厨房走动的身影，好像在烧水，温晴在旁边帮忙。
听不见两人说什么，只看到年轻男女的肩膀时不时靠在一起，气氛和谐。
一颗心莫名往下沉了沉，金谭让小段先下楼倒车，吩咐的声音响亮，温晴闻言跟出来，双颊是浅浅的绯色。
“要走了吗？”
金谭没答，紧盯她几秒，突然问：“温老师平时追星吗？”
“……不追。”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弯腰换鞋，状似闲聊：“今天上午在公司打印文件，碰见顾少泉，他还向我问起你。”
顾少泉是温晴第一部改编作品的男主角，和季南辞一个经纪公司，倒和她关系不错，早两年就互加了微信好友。
温晴一时没懂金谭的意思，只好顺着话题聊：“是吗，倒是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金谭直起身看她，绕着顾少泉说了好一会儿，扯到绯闻，兜兜转转几圈，聊到异性和恋爱的话题。
不知怎么地，对上金谭犀利的眸子，温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好像懂了点金谭藏在话里的深意，果不其然听到金谭说：“我听顾少泉说你喜欢个子高一点、有肌肉爱健身的男生？交男朋友了吗？”
最后一句还没落下，金谭视线里出现季南辞的身影。
他换了浅灰色的居家休闲服，袖子挽上去，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温晴脑中警铃大作，话说到这份上，怎么可能听不出金谭的意思。
经纪人危机意识太强，这才刚把季南辞送过来，下一秒就在担心感情萌芽了。
可惜当事人在场，话题戛然而止。
金谭面不改色，朝季南辞勾勾唇：“后面几天没什么行程，不过有个节目请《晴天似你》几个主演当嘉宾，明天录，你当视频连线嘉宾就行，出个镜。”
合同一签，就开始跟他布置任务了？
季南辞冷淡着，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攀着温晴肩膀，“新闻不是都说‘我’和那位男主角打架不合？既然都干过架了，有必要装样子吗？”
《晴天似你》在同时段的电视剧中杀出重围，热度一路朝上，主演火了，带着话题的陈年旧账也一并被营销号翻新，产生了诸多版本，有水军趁机而入，联想到去年他和温晴的骂战，说季南辞人品不好。
粉丝吵架暂且不管，金谭不能让季南辞在路人眼中留下脾气暴躁、人缘差的印象。
这节目他必须上。
季南辞皱眉不屑道：“他侮辱原著，骂季南辞娘，你不是经纪人么？应该向着自家的艺人。”
金谭太阳穴跳着疼，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冷不丁听见温晴的声音：“他骂你了？”
季南辞先是轻轻嗯了一声，瞬息之间的反应，另外两个人没听见，但自己疑惑了一下为什么他代入小明星的身份，嗯得如此顺畅。
可是等他侧过头看阿晴的眼睛，注意到她暗下来的眼眸，他唇边的淡笑渐渐敛了，眸色幽深。
阿晴因为别人辱骂了小明星就生气了？
“他骂季南辞，你很生气？”季南辞声音冷淡下来。
金谭一顿，探究的眼神看过来。
温晴脑中轰地一声，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些什么话。
因为知道打架内幕而升起的怒火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逐渐熄灭，她飘着声音说：“就是觉得他主动打人是不对的，得谴责。”
金谭看了她两眼，目光又落到季南辞攀着她肩膀的那只手上，“反正咱们按合同办事，上节目在你的职责范围内。明天我会过来帮你对台本，视频不会录很久，十几分钟而已。”
门一关，金谭走了。
温晴突然尴尬到极点，想借口洗澡遁走，结果被季南辞逮住。
他肯定道：“你刚才生气了。”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明明这两年见着明星都平静得不行，结果一听偶像被人骂，情绪就上来了。
金谭前一秒还在拐弯抹角地问她会不会爱上季南辞，她的表现有失水准啊……
这种时候只有咬死否认：“没有，你太敏感了，我哪生气了？”温晴几步跨到房间过道上，“收拾东西吧，今天搬了几次家，累着了，早点睡。”
季南辞一眼看出那是客房，黑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不知是微笑还是自嘲：“分房睡吗？”
温晴一个头两个大，顶着压力说：“是的，分开睡哈。”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低沉地嗯了一声，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追问。
温晴七上八下地回了主卧，惴惴不安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清脆的关门声，心也跟着抖了抖。
回想季南辞最后留给她那个沉默的侧脸，温晴几乎敢肯定，他吃醋加上失落，这会儿估计被打击得狠了，情绪可见地低下来。
自己吃自己的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