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林聪聪玩得心满意足，囫囵地抓起凌乱的刘海往后薅去，如川剧变脸般一秒严肃：
“现在进入答疑解惑时间。高小庄同学，请不要大意地把你和竹马最后一次来往的八……咳，史实复述一遍，本情感专家将会给你最精准的分析！”
“……你刚刚是准备说八卦对吧。”高小庄皱着眉头盯着她。
“别在意这些细节！”林聪聪无所谓地摆摆手，千年蛇妖般伸手钩住高小庄的脖子，“我数到三你就失去意识，说出什么都是可以的哦——三，二，一，go!”
高小庄格挡失败，被摇得头晕眼花，连忙举手投降，老老实实地开始努力回忆：
“上星期五，不是下雨了吗……”
跟往常别无二致的回家路线，彼时还处于休战期的高小庄和程瀚同学，各自撑着伞，隔着两三步距离，不紧不慢地走着。
夏天的阵雨来得凶猛，仅仅数小时的功夫，地上已经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积水，路上车辆不多，刚刚放晚自习的学生们叽叽喳喳，轻快的每一步都带起一个危险的水花。
不得不说，处于正常状态的程瀚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乖孩子，干净整洁的白色校服，清爽的同色运动鞋，长裤裤脚卷了两道，露出一小截黑色的短袜和小腿皮肤。他低着头注意着脚下，让高小庄暗暗羡慕的长长睫毛半掩着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攻击性为0，连沾了水汽耷拉在后颈的黑色头发都是温驯的。
高小庄一如既往地落后几步，不远不近地跟在这个乖孩子后面，目光略过他沾了泥水的白球鞋，瞟过稍稍洇湿的裤腿，停在有着微微折痕的校服衬衫的后背。
……这家伙是不是又瘦了？她百无聊赖，漫无边际地想。
怎么看都瘦了吧！是因为纵向发展太快以至于横向缺乏资源？
比起上个月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目测已经快要她高一个头了？——可恶！会不会是头发长得茂密显高而已？他该理发了吧……全部剃光怎么样？
“看路。”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正遭遇危机的程瀚，回头提醒正在走神的人。
在脑海中已经将他剃成秃瓢的高小庄吓了一跳，刹那的心虚导致她注意到后方斜射来的一道强光……
“啊。”一秒钟后，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呆滞的惊呼。
——回头提醒的瞬间正好看见有车驶过，程瀚二话不说，眼疾手快地拉高小庄躲开飞溅的泥水，结果下一秒一抹蓝色从眼前一闪而过……是高小庄一时反应不及，脱手掉落的雨伞。
水蓝色的折叠伞在地上咕噜咕噜地转了好几圈，凄凄惨惨地停在了几步外渗着污水的垃圾桶旁……
空气突然安静。
雨势见小，显然没办法做好售后工作，帮这把惨遭荼毒的雨伞洗个澡。
高小庄叹了口气，刚要上前捡起雨伞，却见程瀚迅速地将手里的伞推给她，仗着手长脚长，大步穿过雨帘将地上的折叠伞收起来，并流畅地转身钻回高小庄伞下。
“举高点——这个我帮你拿。”他用头顶了一下伞面表示不满，低头对高小庄扯了扯嘴角，“免得你的短手把泥点蹭得到处都是。”
他真的瘦了很多，初中时候还有一点的婴儿肥已经完全不见了，五官像被刻出来的，下颚弧线非常清晰。
151的小巨人近距离接收到了这个促狭的笑脸，愣愣地被迫高举起伞，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顿感大失面子，于是她想也不想，抬手恨恨地抓住旁边翘着嘴角暗爽的人的头发，想象现在自己就能把他薅秃，并胡言乱语道：
“成天就知道黑你姐姐身高！别忘了姐姐永远是姐姐！你长再高，也是个弟弟！”
“……然后他就脸一黑，把我的脏伞撑开就走了，叫都叫不住。”高小庄绞着手指讲道。
“……真可怕。”林聪聪卡顿了一会儿，言简意赅点评道。
“可怕。”刘沐汐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他生气是有点可怕。”高小庄凝重地点头。
林聪聪连连摆手：“不，我们是在感叹随意对同龄男生进行摸头杀的你，很可怕。”
“天然炸/弹呢。”刘沐汐继续诚恳点评。
“……哈？”高小庄一脸茫然。
“——所以问题出在我未经允许，碰了他的脑袋？”
林聪聪难得体贴地直接解答了她的问题：
“恐怕是语言加动作吧，亲。”
说起语言，弟弟好像确实有骂人的意思来着……高小庄一脸纠结。
但是时不时跟自己表情包斗图的程瀚真的至于为这个生气吗？
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高小庄只能得出那个万用的结论——“程瀚的脾气比身高长得还快！”
即便她确实有点心虚，嘴上还是碎碎念抱怨着：“他不也总是摸我的头吗？我都没说什么呢！”
“——他的脑袋是装满了什么无价之宝？”
刘沐汐意味深长地笑了。
“大概装满了易碎的少男心吧。”
高小庄的同桌叹了今天第13口气。
自从学期初被老师调到这个位置，她叹气的频率就呈直线上升——虽然学校无比佛系，大小考试一向隐去姓名只公布分数排行榜，但是作为同桌她是知道的，身边这位无比低调甚至不戴眼镜的小个子女生，就是万年榜首的学霸！
彼时身为火箭班吊车尾的她摘下自己的眼镜，无奈地看着自己掉进痛苦和幸福的漩涡之间——一面被学霸反人类的学习进度鞭策着大哭“才高二而已要不要这么拼啊”，一面看着自己不断进步的小考成绩在心中跪地泪流“学霸你是我的女神”……每到申请换座位的日子心里都天人交战，她觉得自己离精神分裂已经不远了。
这样的日常今天也在继续。考前最后一节自习课上，同桌惊悚地发现，旁边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小个子女生一如既往神速搞定了最后几张复习试卷之后，行云流水般抽出她又一本全新的习题册……却半天都没有下笔，表情严肃，俨然一副遇到了难题的状态。
！！！
同桌心里刷过一排加粗的感叹号。
学霸当然也有需要请教老师的难题，但是困扰得草稿都打不出的情况可不多见啊！求知和好奇的小火苗蹭地燃起来，然而只摇晃了几下就被主人主动拍灭了：
学霸看上去太严肃认真，而且都掏出手机貌似准备查了，还是等她弄懂再去请教吧！而我自己——她偷偷在桌下握紧了拳头，两片厚厚的眼镜片下，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面前还没有完成的试卷，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对同桌过度的脑补一无所知，高小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确认了走廊没有藏着某姚姓班主任的身影后，她低头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深呼吸了两下，点开了程瀚的微信聊天窗口，开始庄严肃穆地……编辑和解申请。
“程瀚你好，我是高小庄。今天给你发消息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我不该没有分寸，动手动脚还口出狂言，我对此表示深刻的反省……”
是不是太严肃了，怎么越看越像检讨书呢？高小庄苦恼地想了想，决定删掉。
“嗨臭屁孩，好久没见啦！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啦……”
好像又不够诚恳？写个消息怎么这么难！高小庄从没有这么深切地感受到身为理科女的局限性……不然还是约见面当面说吧！
“程瀚，你的雨伞在我这里，我的雨伞你还留着吗？晚上放学六点半，校门口……”
这是要进行什么地下交易啊！她高小庄，居然连个约见面的消息都编不出吗？
……
不行。徒劳的努力持续了半节课，眼看着就要放学了，高小庄满心绝望地趴倒在课桌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教室窗外的天空。
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有跟程瀚讲话，搞得她莫名地紧张起来了。
毕竟虽然她一向以年长者自居，但是在吵架生气的时候，一般都是程瀚主动让步——有时候是道歉的萌图多连发，有时候是家门口的一份小礼物，甚至有时候上午吵完架，下午程瀚就呆在楼下等她一起回家了……
“呜……”不知道怎么挽回就算了，还意外意识到了自己姐姐失格。高小庄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都在冒着丧气，不由得开启逃避模式：
“要是那天没有下雨就好了……”
……等等？下雨？高小庄眼睛一亮，猛地坐起来，吓得旁边奋笔疾书的同桌整个人一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她一把抓住：“你快看快看！天是不是阴沉沉的？是要下雨了吧？”
……下雨？前半小时阳光不是还斜照进来过？同桌一脸茫然地看看窗外，又看看一脸期待的高小庄，意识到她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头。
怎么办？学霸好像终于疯了！她担心地想。总而言之不要刺/激她，先配合一下？
“……好像是哦！哈哈……毕竟夏天……那个，天气比较多变……大概？”
高小庄松开同桌的手臂，惊喜油然而生。
——是真的要下雨了！
接下来两天是高考。作为高考考点，市一中的所有教室都要配合清空课桌的，下雨的话，背着一大堆书走路容易滑倒，多不安全！所有同学都应该和小伙伴结伴一起回家！高小庄露出一个笑脸，重新低下头，飞快地编辑起消息：
“好像要下雨了！一个人走路不安全，放学我们一起回去吧！PS：上次对不起啦，我再也不会了！”
完美！语气自然，有理有据，而且还表达了自己的抱歉和关心，高小庄美滋滋地检查三遍，怕语气不够还破天荒地在输入法里找了一个颜文字。这下怎么看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信心满满按下发送。
真是天公作美，高小庄高高兴兴地放下手机，边想今晚得批评一下程瀚那堆泡面盒，边随手解了几个方程，又突然想到应该看看具体几点可能开始下雨，于是再一次拿出手机……
怎么回事。
高小庄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拇指下意识地点了刷新，再次出现在眼前的还是一个黄黄的萌萌小太阳。她僵着脖子转向窗外，对面高楼的腰间，调皮的红红夕阳慢慢露出半张脸，仿佛在说——你傻吗？
消息已经不能撤回了。高小庄感觉到了窒息。所以我刚刚在想什么？
太阳都马上下山了，天当然暗一度了！
她木着脸想，希望程瀚上课认真，不要看手机；如果看了……那就说是林聪聪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