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炸锅似的嘈杂起来，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讨论起下面两天的计划。
总之今晚回家再跟他说吧……高小庄叹了口气，整理好东西，跟上了拥挤的人潮。
拖着沉重的书包好不容易抵达楼下，一拐弯就看见林聪聪熊抱着刘沐汐哭诉：
“救命——明天就高考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呢！”
路人们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高小庄突然有点想转身离开。
刘沐汐无奈地拍拍那个在自己肩膀上蹭来蹭去的脑袋，温柔地说：“别人的高考你不会，没人会把你怎么样——不过你要敢再多蹭一下，我就让你没机会参加高考。”
“……小庄放假打算干嘛？”林聪聪迅速撒手站得笔直，若无其事地整理乱七八糟的刘海。
明知结局如此，却还坚持作死。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睡着，说的就是林聪聪这种人吧。高小庄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边走边回答：“照常。”
“刷题狂魔——”林聪聪脚步轻快地跟上，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沐汐呢？”
“照常。”刘沐汐精准地模仿高小庄敷衍的语气，但另外两人都知道她的“照常”等于“看心情”，于是在林聪聪依然充满期待的目光里，她补了一句：“这次会复习。”
“呜哇啊啊啊！“林聪聪夸张地抱住了膨胀的自己，像被老师收走了她心爱的小浣熊干脆面一样，满脸悲愤不可置信：
“你们……你们……休息日还安排学习什么的，不青春，太不青春了！”
刘沐汐盯着她由于抱紧而挤起肉肉的、近来粗了一圈的手臂，语气平板：
“多长出来的10斤肉，还没有打消你对青春不该有的期待？“
林聪聪一脸从不解到震惊，瞪着眼眼看要发动自杀式袭击，高小庄连忙浇了一盆冷却液：“期末考也不远了，这次考试决定下学期分班哦。”
“……”
刚刚还在爆炸边缘的林姓战斗机一下子焉了，她伤心地摸摸自己不知不觉长出的小肚子，又想起上次的月考成绩，挽起高小庄的手臂，靠在她肩头开始嘤嘤嘤。
“……而且在网上为爱豆吵架，也没有青春到哪儿去吧。”刘沐汐良心发现，伸手戳戳她颤抖的肉肉，试图转移注意力。
果然林聪聪就不嘤了。接下来，她仿佛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而花了足足两分钟，第一百零一次强调她确实是某团某成员的忠实粉丝，零花钱全部攒起来买专辑那种，但她是“百里挑一的理智粉”，从来没有特意挑事，吵架只是赶走别有用心的苍蝇，控评只是情至深处不能自已。
高小庄和刘沐汐都不追星，甚至可以说是压根国内明星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国际友人了。但是一向没心没肺的林聪聪拿着手机不依不饶的样子令人印象过于深刻，两人一致认为追星女孩对理智的判断标准不太合理。
刘沐汐很想兴趣缺缺地“哼”一声，却又担心她想起之前的话题又开始发射/精神污染，于是只委婉提起自己有个表妹也“理智追星”，上次过来休假，也就追着她吹了三天三夜吧……
“对了二聪，”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才记起那两个生词——“你是属于亲妈粉呢，还是属于女友粉呀？”
“都不是。”林聪聪出人意料地秒答，正色道：“我家哥哥只管在舞台发光就行了，我只关心他的付出是不是得到回报，希望越来越多人支持他——我，是哥哥的事业粉！”
饶是刘沐汐都被这一席铿锵有力的发言震惊了。
高小庄也十分惊讶——这人平时上蹿下跳，不务正业，只朝能嗅到“好玩”气息的方向前进，行动毫无规划且不以为然。这种谜之生物罕见地露出正派的一面，让高小庄的教育之魂瞬间复苏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能够激发林聪聪学习热情的方案，两秒后，她试着开口道：
“这么喜欢的话，你考虑过将来做这方面的工作吗？我记得，你有个姐姐正好是明星经纪人——就是你说老是可以拿到限量周边什么的那个……真的可以考虑哦！”
当然要改一下你丢三落四的毛病。这句习惯性说教在喉咙口转了一圈，被高小庄及时咽了下去。
林聪聪愣在原地。
刘沐汐跟着停下脚步，和高小庄对视了一眼。
刘沐汐这人，其实本身也是个问题份子，只是跟林聪聪不同，她的出身似乎有点厉害，严格的家教虽然束缚不了她暴躁的灵魂，却确确实实给了她优雅有教养的表象和良好的学习基础，使她得以随心所欲，根据心情在年级前十和后十之间荡秋千。
某种意义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刘沐汐，却似乎天生自带过人的洞察力和应变力，此时，看出高小庄意之所图，她挑挑眉毛笑了一下。
那边的谜之生物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圈套，自顾自认真思考了一秒半，便果断地单手握拳锤在另一只手掌心：
“——我觉得可以！”
“嗯？！”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高小庄反而吓了一跳。
要知道，上一次林聪聪“觉得可以”，还是两个月前看了个科幻片，闹着要去NASA上班……
高小庄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已经开始担心这次的热度能维持多久了
。
林聪聪对她老妈子般的心态一无所知，自顾自沉浸在得到新玩具般的兴高采烈里。只见她往前小跑了几步，转了一圈回头站定，在对面两人莫名其妙的视线中，煞有其事地清了一下嗓子，握拳大声说：
“决定了！我林聪聪，将来就做明星经纪——哇什么东西！”气势磅礴的发言被打断，她暴躁地抓住飘到自己头上的不明物体。
高小庄和刘沐汐几乎同时发现那是半张理综试卷。
奇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三人下意识地抬起头，伴随着教学楼顶楼——属于高三的专属楼层——上突然爆发的骚动和欢呼，一大片白花花的纸片像下雨一样迎面扑来！
居然忘了这个保留节目！三人赶紧抱头奔逃——谁知道那些脱缰野马般的疯狂毕业生们，还会把什么奇怪的东西撒下来呢！
一逃到安全区域，林聪聪立马忘记了刚刚被打断的大招，满血复活，她勾住高小庄的脖子，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玩诶！我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不要。人家是毕业了，你凑什么热闹。”高小庄想也不想地拒绝，同时伸手按住她半张脸，“走开！好重啊！”
林聪聪像个牛皮糖一样逮住她死活不松手，扭曲着脸含糊不清地说道：“沃需要香香的吕孩纸安抚沃嗖伤的心灵……”
高小庄挣扎无用，试图祸水东引：“你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很不舒服啊！沐汐的身高更适合你！”
“……”林聪聪扭头去看刘沐汐，跃跃欲试。
刘沐汐微笑看过来，眉毛一挑。
林聪聪才松了一点的手臂立刻又勒紧了。
高小庄感到了世界的恶意。
那边又响起一阵欢呼，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高小庄抬头仰望。这样的距离看不清顶楼那些学长学姐的面容，只有雪白的校服颜色如同浪花，随着他们的动作不断翻涌着。
入耳的也只有持续的欢呼和吆喝声，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语，只见人头攒动之间，像约好了一样，一瞬间，一箱箱，一把把大小纸片从护栏上方随着欢笑倾泼而出，像雪花一样四散开来，有的顺着风飞得更高，更多的则打着旋儿飘下。
高小庄看着那些纷纷而落的纸片，不由得有些恍惚。
若是站在那上面往下看，会是怎么样的风景呢？那些不停欢呼高喊的人，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一切问题的答案，明天的今天就会揭晓了。
此前一直觉得毕业似乎还是一个遥远的话题，而现在，高小庄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下一批在顶楼告别的人，一瞬间觉得受到了冲击。
风突然大了，纸片越飞越远，白色几乎把教学楼下铺满。这些在风中飞舞的纸张，有的是拆得七零八落的课本，有的是边缘卷起的笔记本内页，还有的是涂满了红色纠错的试卷……
属于某人的三年时光，在风中肆意飞扬之后，静静落在地上。
不，如果这些就是高中三年的全部，是不是太浅薄了？总觉得，应该有更多、更多的一些什么……可又说不上来。
高小庄突然有点害怕。
如果明年的今天，当她站在顶楼看着别人狂欢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三年除了手里这些试卷，什么都没剩下的话？
虽然她从来没有憧憬过戏剧性的情节——跟林聪聪口中的“青春”比起来，“安定”才是让她更向往的东西——但是多多少少，如果生活能出现奇迹的话，她也有很多奢望发生的事情……
明年的今天，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正出着神，高小庄感到头被轻轻拍了一下，不知是谁在耳边笑着说，
“嘿，有人接你来了。”
她茫然地看向那人指的方向。
此时正好起风，一批新洒下的纸屑还未落地就被再次扬起，在空中颤抖着飞舞出错乱的痕迹。
而她目光所及的方向，一片书页悠扬地荡出一个调皮的弧线，露出后面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睛。
——他怎么在这？如鲠在喉的陌生情绪瞬间溶解分散，耳边一度消失的声音重新嘈杂起来，高小庄惊醒般眨了眨眼睛。
远处，夕阳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染红了天际线，电线上停歇的小鸟受惊般突地散开；熟悉的少年似乎在二三米处站了许久，他接住一页慢悠悠飘下的纸片，看向这边，被夕阳染红的脸上明明没有笑容，却仿佛透露出掩不住的温柔。
他说，果然下雨了，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