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乡野老匹夫
这人压根没把叶沉放在眼里,他眼中只有陆芸,哪里会注意她手中的狗。
臭男人,竟然目中无狗,气死他了。
陆芸,你要是敢跟他走,小爷跟你没完。
“林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就去村口,不需要骑驴。”陆芸说罢,便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那林公子很快又跟上来,走在陆芸的旁边,说:“你去村口何事?莫不是生病了?我同你一块儿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芸当即道:“不必劳烦,只是带我的狗去看看大夫。”
那林公子这才瞧见陆芸怀中的狗,又发现它正看着自己,一副很不友好的样子,心下立即对此狗生出不喜来,他说:“土狗脾气坏,又生得丑,芸妹妹要是喜欢狗,我改日买一条漂亮的送给你。”
你才生得丑!你全家生得丑!叶沉忍无可忍地朝他大叫起来!
林公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退,这一退就退到了草丛里,他一踩着那草丛,草丛就动了,有什么东西溜了出来,他定睛一瞧,竟是一条吐着信子的青蛇,个头还挺大,有他两根手指那么大,他顿时吓得大叫一声,“蛇……有蛇!芸妹妹快跑!”
他正欲往后跑,就见陆芸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直直地朝那青蛇刺去,青蛇才溜出草丛,就被钉在了黄泥地上,挣扎了稍许,便一动不动了。
“它……死了?”林公子远远地望了那青蛇一眼,却不敢上前。
“大概是吧。”陆芸道,“是我家二蛋不懂事,害林公子受惊了。”
“没有没有,我刚刚也是想找棍子打蛇,却不料芸妹妹身手如此好。”林公子傻笑道。其实他根本惊魂未定,手心还冷汗频频,对那土狗自是恨之入骨。
陆芸道:“那林公子可还要与我一同去村口?”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家中的鸡还未喂,要赶紧回去一趟。”林公子摆手道。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了要送陆芸狗的事情,转身就往回走,走得飞快。
别说这林公子惊呆了,连叶沉都惊呆了,陆芸这一簪不偏不倚,刚好刺在蛇的七寸,手法也相当的快,若说只是巧合,叶沉是不信的。
头上的簪子拔掉之后,陆芸的高髻便散了下来,只剩了两搓小辫子,叶沉若不是此时附身在狗身上,定是要狠狠大笑一番。奈何他成了一条狗,想笑也笑不出来。
陆芸倒是不甚在意她此时什么模样,她走得快,一下子便到了村口。村口住着一老大夫,陆芸此番来,就是找他。
陆芸住的村子叫鄂山村,去沙河镇步行要一个时辰,骑驴也得半个时辰,因此,村里人大都不去镇上瞧病,男女老少甚至家中的牲口,只要生病了,都来找这个老大夫。
老大夫姓王,今年六十五岁了,胡子已经白花花,眼睛倒是还挺亮,一见陆芸抱了条狗,便道:“小芸娃,我前两日不是给你开了药了吗?你的狗又怎么了?”
“王爷爷,它撑着了。”陆芸将狗抱到他面前,说。
王大夫抚了抚胡子道:“撑着就撑着,它整天不干活就知道吃,你管它干嘛呢?就让它难受难受,看它以后还贪吃。”
你才只知道吃!你个乡野老匹夫!
“你瞧,它还瞪我!你个白眼狼,还有没有良心了?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呢。”王大夫道,“你当初躺在小芸娃家门口,只剩了一口气,要不是她抱着你来找我,要不是我妙手回春,你此刻早就见阎罗王去了。”
王大夫说完了一长串话,见眼前的土狗还是瞪着自己,便一手将它拎到一边。他是捏起脖子上的皮肉将它拎到一边的,偏偏这狗脖子上有伤,因此,叶沉被疼得龇牙咧嘴,在心中将他给大骂了一顿,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
“二蛋,别乱叫。”叶沉刚叫出一声,就被陆芸堵了回去。
这会儿,他是狗,她是人,而且是他的主人,他哪敢不听话,不然,她一个不高兴,真将他给扔了,他哭都来不及。
看到叶沉不叫了,陆芸才道:“王爷爷,你这会儿也没别的病人,就给它瞧瞧吧,省得它可怜兮兮的。”
王大夫将脸扭到一边,不应声。
陆芸于是道:“半坛高粱酒。”王大夫嗜酒如命,要是有说不通、钱也搞定不了的事情,就送酒。
王大夫的眉毛动了动,伸出一根手指,“一坛。不然免谈。”
“成,那就一坛。”陆芸大方地道。
“那,明天送过来?”王大夫开始得寸进尺。
“不行,明天出远门,后天送。”陆芸想都没想便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大夫乐呵呵地一笑,将一旁的叶沉又拎了回来。叶沉又一次疼得想骂人。
不过,这乡野老匹夫还有几分本事,他在他身上按了几下,他就觉得舒服多了,没那么难受了。
陆芸将狗抱起,连连给王大夫道谢。
“以后别再让它吃这么多了。”王大夫说,“老夫一见这狗就觉得讨厌,不想给它瞧病。”
小爷见了你还觉得讨厌呢!叶沉忍不住朝他龇牙咧嘴。但下一刻他就觉得一阵刺痛,那老匹夫竟然一针扎在他的爪子上,十指连心,疼死了!
这个庸医,居然公报私仇。
“小芸娃,我瞧你这狗甚是顽劣,你啊,可以常给它扎扎针,让它长长记性。”王大夫道,“你就扎它的掌心,保管它疼得哇哇叫,不敢再闯祸。”
这个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
叶沉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因为陆芸收了王大夫几根银针,道了谢就走了。她脾气这么坏,肯定隔三差五就扎他。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悲惨命运了。
叶沉郁闷了一路,但陆芸似乎心情颇好,一回来就拿出镰铲在院子里除草了。她的院子宽,不过,基本上都用来种东西了,种了韭菜、葱、蒜,还有一些叶沉没见过,也没吃过的东西。其中有一种藤蔓的,枝条铺在架子上,叶子不大不圆,结出的果子却又大又圆,还结了好几个,圆滚滚地挂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还有一种比草高一点的植物,上头结着尖尖的果实,有绿色的,也有红色的,一簇一簇的,小小的一个,都指着天,不懂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陆芸真是个怪人。叶沉又一次在心里感慨。不过,那个圆滚滚、沉甸甸的怪果子应该很好吃吧。
陆芸生得不高,比他矮一个头,但干起活来还挺麻利,只见她将绣鞋一脱,就踩进地里去了。
叶沉看得目瞪口呆。她……她她怎么这样?不知道女人是不能随便脱鞋的吗?果然是个屠夫,一点礼数都不懂,她娘都不教她的吗?她还不穿足衣,脚上光溜溜的,脚丫子比她的脸还白……
可恶可恶太可恶了!就算他瞧见了也不会娶她的。他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才不喜欢她这样的。
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同她解除婚约。虽然他不喜欢她,但也不会耽误她的。她与他同岁,只不过比他小了六个月,如今也已经十七,是个大姑娘了,别的姑娘十五岁及笄就嫁人了,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能下地跑了,她是因为守孝才耽搁到现在,而她的孝期再有一年就结束了,若是在这之前解除婚约,之后各自嫁娶,两不相干,对她好,对他也好。
他不懂陆芸怎么想的,她似乎心思颇深,叫人瞧不透,但他知道,她也并不喜欢他这样的,两人似乎扯平了。
他沉思的这当头,陆芸已经将菜地里的草都除干净了,她将镰铲放在一边,拎起自己的绣鞋,大大咧咧的走到水桶旁,用水瓢舀起水,淋到脚上面,自顾自地洗起脚来。
脚上的泥巴很快被冲洗干净,白生生的脚丫子很快又露了出来,她的脚生得倒是好看,指甲修得短短的,十个指头白皙中泛着红润,如初生的莲花一般。
叶沉瞧得狗脸一红,他才不是故意要看,谁叫她将他放在水桶旁,他不用抬头就能瞧见。好吧,他还是将头扭开好了。
他想着,就将头扭开了。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扭回来。此时她已经用一旁挂着的毛巾擦干了脚,穿上绣鞋了。
此时天色渐黯,已是日暮时分,隔壁邻舍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饭菜的香味四下传来。叶沉午时吃得多,这会儿倒是不饿。但陆芸已经去柴房做饭了。
叶沉是走不动的,就没跟着去,陆芸也没再将他放进箩筐,大概是怕他再大喊大叫。
许是因为附身到了狗身上,叶沉的耳朵变得比平日里灵了许多,竟听到了外头两人窸窸窣窣地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男子道:“奶奶,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吓到她怎么办?”
“傻子!就是要吓到她,不吓到她,你怎么冲进去救人?”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声音。
那男子又道:“可我怕,这蛇有毒,万一咬到我,我不就死了吗?”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你扛根棍子,一棍子就能打死它,哪里会被咬?”
“可是,奶奶……”
“我是为了你好,你这么没出息,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她?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她的房子?”
“我们家有房子,为什么非得住她的呀?”
“我们家的房子下雨天漏雨漏个不停,能跟她的比吗?而且,等你娶了她,还能花她的钱,整个村子,就数她最有钱……”
叶沉一听便听明白了,原来这俩人是想图陆芸的房子和她的钱呢,这下有热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