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徐浪
哒地、哒地、哒地……
哒地、哒地、哒地……
第一城外的官道上,一匹黑马疾速狂奔,马掌钉进地面卷起阵阵尘土。
马上一人伏低,黑衣黑裤黑斗笠,唯一醒目的是背上的金色包袱。
时值深秋,万木萧瑟,残阳如血,马背上的黑斗笠竟没有半分偏倚。
看来他并没有心思欣赏夕阳西下。
……
城内,戌时刚过,街上便躁了起来,说起热闹,要数回龙观的酒肆最甚。
酒肆里边有南北两个台子,南边的在说书,北边的在唱曲儿。
食客的叫好声一阵儿高过一阵儿!
东边角落里有张桌子上,徐浪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背靠墙,虽说生得剑眉入鬓,但要坐相没坐相,着实过于随便,就差没把脚翘上去了。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还有一个空掉的酒坛子。
徐浪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先生说书,有一粒没一粒的往嘴里扔花生。
“郑公七次渡海,见到的那都是红毛水怪,个个儿都有三头六臂……”说书先生抑扬顿挫。
“扯淡……”
“三头六臂那是哪吒。”徐浪扯了扯嘴角。
“能潜水,能入地,有的还长了翅膀能上天……”
“扯淡……”
“长了翅膀不成鸟了么?”徐浪嘴角又扯了扯。
“人长翅膀叫什么?鸟人?”
花生米吃完了,他晃了晃酒坛子。
“徐雪梅,再给坛酒……”
火爆脾气的老板娘砰的一声把酒坛子搁桌上,“少给我没大没小,这酒后劲大,你悠着点儿,别喝醉了还得找人扛你回去。”
“嘁!”
“你当我是老沈!”
徐雪梅白了他一眼,“你今儿不用当差?见天儿的窝在我这酒肆里,酒钱没见你结过一回。”
上个月也不知道是谁,喝多了差点栽进酒肆后院的荷花池。
“当差又不影响喝酒!”徐浪淡淡答。
“你回头别告诉老沈就行!”
应个卯,没说不许插科打诨。
徐浪打算喝完这坛酒再悠哉悠哉的回衙门,近两个月,可以说是第一城这一年来最太平的两个月。
往常就算没命案也会有三两桩鸡鸣狗盗之事,而这个月,月中已过,别说是贼,连只黄鼠狼也没出现过。
他这个差,当得有些无趣了。
然,酒还没喝到一半,沈渡闯了进来。
这个位子是徐浪惯常坐的位置,沈渡一眼杀过来。
“就知道你躲这儿来消遣了。”
“出事了,跟我走。”
“张府的小妾出事了!”
徐浪闻言,眉头一拧,老沈这人,别的还好,就是说话缺心眼,徐雪梅年轻的时候就不算什么大家闺秀,被她听到难免想歪,继而又得满巷子的乱嚷嚷,烦死人!
“张府的小妾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我干的!”
这坛中酒,过于醇香,徐浪又给自己添了一碗。
“我是说张府的小妾死了!”
“刚从井里捞起来。”
沈渡解释。
“死了?”
徐浪闻言,喝酒的动作一顿,眼神即刻亮了起来。
得,终于来活儿了……
……
张府死的小妾叫柳如是,是张老爷的第十房小妾,入府不过五个月。
死在后院井里,被人捞起来的时候脸和胳膊都泡白了。
徐浪和沈渡赶过去的时候,张府后院已经围了一圈人。
丫鬟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洗衣房的下人,要去井里打水洗衣服,木桶……木桶放下去,才发现井里有个人!”
“我和金枝吓得大叫,府里的护卫把人捞起来,才发现是十夫人!”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老爷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是啊……”
“怎么会这样?”
“是谁干的?”
“我的如是啊!”
爱妾死了,张老爷着实悲痛难当。
徐浪沈渡拨开人群往里进,“让一让,让一让,捕快办案!”两人走到井边,目光齐齐落在小妾身上。
“老徐,可惜了!”沈渡抬手摸摸下巴,柳如是他先前在街上见过几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丽女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可惜了。
徐浪没吭声,眼神沉了沉,卸下吊儿郎当的表情后难得多了几分严肃沉稳。
“老徐?”
沈渡见他没应声,又喊了一回。
“仵作呢?验尸了吗?”徐浪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柳如是穿的是件藕荷色的襦裙,衣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但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她胸口上染有血迹,被水泡过,痕迹很淡。
“派人去请去了!”沈渡答。
“这个老赵头,次次都磨磨唧唧!”徐浪懒得等了,自己走过去蹲下身来。
“老沈,无关人群你清理一下!”两个人搭档办过十几件案子,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死者为大,徐浪朝人鞠了一躬后便开始动手检查。
死者发髻有苔藓,但浮于表面;左耳耳侧有擦伤,耳蜗干净无杂物,口腔亦如是。
他又轻抬了抬柳如是下巴,颈脖纤细,弧度优美,但很明显,颈脖颜色与脸部颜色不一致。
颈脖要白出一截!
溺水之人,泡水时间过长,脖子的颜色会比其他位置白?
徐浪蹙了蹙眉,之前从未见过这种现象。
死者胳膊平放于身躯两侧,手指呈自然弯曲,指甲盖上朱红色的丹蔻,艳丽又醒目。
徐浪将她手掌摊开,指甲缝里,却是藏污纳垢,些许狰狞。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些污垢也是朱红色,同她丹蔻的颜色一致。
按照柳如是在张府里的受宠程度,必定有伺候她生活起居的丫鬟,这丹蔻,想来也不会涂的如此粗糙。
那,指甲缝里为何会有朱红色?
徐浪两道剑眉又拧了拧,徐雪梅那酒后劲来了,他现在觉得有点晕。
“老徐,老赵头来了!”沈渡这时蹿了出来,竟抬脚轻踹了徐浪屁股一下,示意他挪开。
徐浪差点跳起来,“你往哪儿踹?找死是不是?”
沈渡嘿嘿一笑,“我就踹,踹你怎么了,我还踹!”说着又要提脚。
噗嗤一下,一声轻笑从右后方传来。
徐浪沈渡齐齐回头。
一人立于院中树下,黑衣,黑裤,束发,手执黑斗笠,肩上还有一金色包袱。
“你笑什么?”
“很好笑?”徐浪窘境被人窥见,难免有些恼火。
“没笑什么。”黑衣人回答的坦荡,说完转身要走。
徐浪刚刚的注意力都在柳如是身上,压根没发现身后有人。
“站住!”
“你是何人?”
无人答话。
“这府里有命案发生,你不知道么?”
黑衣人顿住脚步,回望徐浪,“知道,方才才知道!”
“抱歉,打扰二位办案!”聊表歉意后,他又转身欲走。
“慢着!”徐浪又一声将人喝住,“既是知道打扰办案,便没那么容易走。”
眼前这人,装扮过于怪异,惹人怀疑也不无道理。
黑衣人闻言,表情闪过一丝讶异,“你是说,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何?”
“既是命案,张府自然人人都有嫌疑!”徐浪冷哼一声。
黑衣人闻言,垂下眼,思忖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等你查完。”
……
“两位小爷,老夫来了,可以开始了么?”老赵头儿终于出现。
老赵头今年五十有三,胡子白了一半,仵作是也,经验颇为丰富。
他方才也不知道去哪儿喝酒了,说话的时候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这三个当差的,懒散了一个月,都还有点儿没进入状态。
徐浪看了他一眼,眼神不悦,就差没说出你可以再晚点儿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