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过去
若谷一个一个翻过兽谱上那些长相凶神恶煞的魔兽，视线停留在那只似鹿非鹿的异兽身上。
麒麟。
她对于外族了解并不多，只知道麒麟与他们龙族不太一样，他们是象征祥瑞的灵兽。
四灵之一，祥瑞仁兽，神君宠族，与龙族是为近亲……
越往下看去，越失望。
这上面写得平常无奇，与其他的三灵神兽相比，除了祥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特殊地方。
“看完了？”
她刚合上那本砖书，失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睿智的蓝眸。
“嗯。”
若谷抱起书，想将它塞回原来的位置。
“外面雨大，二殿下陪我坐一会吧。”
大祭司接过足有她半个身子大小的古书，替若谷将它放回原处，也为若谷倒了一盏清茶。
若谷望了一眼外面电闪雷鸣，心情越发杂乱，不知往何处去，索性点了点头，坐在他的对面。
说实话，她与大祭司并不算了解，只知道这是个擅长卜算预言的老头。
对，老头。
别看眼前穿着白袍的公子面容清隽俊秀，真论起辈分，若谷得叫他一声祖爷爷。
这位，可是辅佐当年那位龙神的下属，足足当了几万年龙族大祭司的人。
“族长，可是有意你与麒麟少主在一起？”
“……”
若谷提都不想提起这件事情。
腿长在自己身上，她还真不信，父亲能将她绑了去麒麟那边。
大祭司见她一脸的郁卒，神情平静沉韵，肯定道：“你不想去。”
“那不然呢，父亲他果然是上了年纪，都老糊涂成……”
想起眼前白袍似神棍的大祭司比父亲还年长不少，若谷收了口，改而愤愤将自己面前的清茶一饮而尽。
清茶入口香醇，回味清甜，平息不少她现在的火气。
望着盏中静然竖立的茶梗，若谷忽然想起一件事。
论族中通晓世间之理最多者，可不就是眼前的大祭司嘛？
她也是糊涂，找书干嘛，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大祭司。”
“是想问麒麟族的事情吧。”
“……嗯。”若谷见大祭司戳破自己的心思，也不矫情，干脆点了点头。
“你可知，为何我龙族位列四灵之首？”
大祭司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挨不着边的问题。
“因为我们能打啊。”
若谷回答得理所当然。
“……”被这个直白到过分的回答噎住，大祭司颇有些无奈，“确实如此，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
大祭司慢悠悠替她重新斟满清茶，“你可曾想过，单论实力，凤族与我们势均力敌，又为何，他们不是这四灵之首？”
“……”
若谷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她对其他种族是真的了解不多，但是，那群凤凰和他们特别不对盘。
有时候不光是人，神兽也是这样，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对于对手，你总是了解得比平常人多。
就是她这个从不出龙域的二殿下，也听说过，凤凰那和龙族不相上下的武力值。
大祭司神情和蔼，声音悠远，与她慢慢叙述起一个故事来：“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当时的世界，并非如今的样子。”
若谷喝着茶，静静听他讲述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晨昏两存，黑夜与白昼共生，魔族四起，万物却算平衡。那时候的司晨神君，也不像今日这般唯我独尊，她与另一位神君，共同统治这方世界。当时的神兽立于兽族之上，独立于他们的管辖之外，这样共处的日子，过了很多年……”
“可是，书上不是这样写的。”若谷听到这，皱眉反驳道。
古书上只说，司晨神君如何率部下击败魔族，庇佑众生，福泽万物。
“书上？”大祭司笑了笑，眉眼却似乎有些嘲讽，“那些书，说得也确实不错，但是，隐瞒一些，多写一些，最后的效果，总会有所不同。”
若谷觉得很意外。
一个嗜书如命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之后呢？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另外一位神君？”
“之后？”
大祭司眼神有些悠长，恍若陷入一场久远的回忆，“之后，不知为何，两位神君渐生间隙，矛盾渐起，另一位神君所率的魔族与司晨神君的神族摩擦不断。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魔族由于修炼功法有异，它们与如今的兽族也越发的不合。”
“魔族……功法？”
若谷听说过魔族，但据说它们已被司晨神君举族全灭，古书上也少有记载。
“当矛盾积累得越多，冲突也便随之爆发。百年极寒后，两位神君彻底对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你的父亲，还有雷龙江辛，也在那战成名。”
“所以……最后是司晨神君赢了？”
如今，众生只知司晨，不晓其他，想来，定然只有这个结果。
“……难说。”
谈起输赢，大祭司神情稍有复杂，他摇了摇头，却未论胜负。
“可这与麒麟有什么关系？”
若谷不解，她现在只想知道龙王结界与麒麟族的事情，只想知道自己身上的结界要如何开解，根本不想听得这么多。
“你心急了，二殿下。”
大祭司声音沉稳，带着平复人心的力量，见若谷静下心，他继续道，“当年神兽，与司晨神君，并不是如今臣服附属的关系。兽族与神族，势均力敌，他们只是一同站在了对抗魔族的战线而已。”
！
这说法，若谷倒是第一次听。
世人只道司晨神君庇佑众生，为万物之主，就连向来高傲的龙族，也甘愿臣服于司晨的威名，仿佛自古都是这样。
却不想，还有那样一段无所拘束的日子。
“平定魔族后。神族势强，兽族麒麟，率先臣服于神明。随后，才是我们龙族，玄龟，而凤族，是最后一位。”
“但龙族却被列为了四灵之首……”若谷听到这里，越发皱眉。
“是。”大祭司轻抿一口清茶，“你可知为何，二殿下？”
“我又如何知道？”若谷摇摇头，随口说了个答案，“难不成，是因为我龙族牺牲太多？”
“……是了。”
大祭司垂了眸，眼神依旧如大海天空般平静，他望着屋外雨声渐小，竖瞳之中，带着几分难以释怀的伤感。
“你说得不错，我族龙神，便陨落于那场与魔族的大战中。”
……
所以，她身上这龙王结界的正主，已经逝去多年了？
“正因如此，我龙族没了当年的势头，最后到了不得不依附神族的地步。”
大祭司语气说得平静，但若谷却仿佛能从那双沉静的蓝眸中看到，一个世间至强的神兽之族，由傲然于世到渐渐衰微的整个过程。
他坐在观星阁与藏书殿中，见证过这世间变化，历练过沧海桑田，但却无能为力。
何其悲哀。
“凤凰太强难以掌握，玄龟忠厚过于老实。麒麟祥瑞仁义却又不擅于战，如此，这统领四灵之首的位置，才到了龙族身上。”
“那麒麟……”
这与她想问的麒麟一族，又有何干？
“他们是第一个臣服司晨神君的神兽族，神君自然有所优待。”
大祭司眼神带着了然，仿佛能看穿若谷一切的想法：“神君降下神谕，从那日起，麒麟王族浴血麒麟的血液，能破解世间一切结界。”
……
竟是，这样吗？
所以，阿爹才想着让自己去与麒麟联姻？
但若真是这样，为何不直接去求麒麟的血呢？
明明两族一向交往甚好。
“二殿下，世间有很多事情，族长也没有办法。”大祭司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道，“也有许多事情，如海上冰川，看似明晰简单，实则却只是冰山一角。”
屋外的雨，渐渐停息，乌云破开，露出一点光明。
“雨停了，二殿下可以回去了。”
若谷站起身来，大祭司重新摊开了他那本未看完的古书。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若谷走至门口，回头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从来都不是话多的人，如今他与自己说这些，实在有些多了。
他冲她微微笑着，语气却若有所指：“二殿下，你的路，很长。这些事情，你终归要知道的。而且，如今正是时机。”
末了，他又交代了一句。
“放心吧，二殿下。你所担忧，麒麟族的事情，族长，不会再与你提起。”
他俏皮地向若谷眨了眨眼，“我算出来的。”
趁月，白龙腾云直上，待夜静无人，蝉鸣声起，大祭司只身站在藏书阁中，蓝眸白袍，语气缥缈悠远。
“龙神大人，您说，当年神兽若投夜神，如今，又是怎样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