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5：这种存在方式
「您想出去吗？」付丧神说。
「嗯？」疼痛慢慢模糊浅井久弥的意志，导致付丧神的声音对他来说时远时近，听得不大清楚。
「我说，您想离开吗？」数珠丸恒次又问。
「离开？」浅井久弥笑了一下，虽然他甚么都看不到了，「当然想啊，可是他们要我留在这里，不是吗？」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视线从模糊变得黑暗，哇啊，这种不妙的预感……
「您真是……」叹息一般的语气从付丧神的口中溢出，「太温柔了啊。」
浅井久弥也不知道为甚么，对着那群伤痕累累的付丧神总是会给予太多的温柔……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圣母吧？
虽然不温柔的话，他自己这种战五渣也没办法给予甚么反抗吧？
「那甚么，数珠丸君，我有点撑不住啦……」浅井久弥眨了眨眼睛，一滴生理性泪水「哒」地一声掉在地上。
数珠丸恒次听见「咔」地一声，封印跟手腕上的镣铐一同破碎的声音。
然后是某个人重重地，摔在他心上的声音。
大概是一场梦吧。
浅井久弥想，他在一片深黑色的囚牢里，甚么也看不见，只有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兀自呢喃：「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数珠丸恒次？
「数珠丸？」浅井久弥问。
「是谁在呼唤我？」数珠丸恒次的声音响起，虽然浅井久弥甚么也看不见。但他听见了付丧神的声音：「我，身为天下五剑中的一把。名为数珠丸恒次。人的价值观都几度变化的漫长时光中，追寻佛道而至此……斩杀人的道具，却在守护佛道。这种存在方式，是错误的吗……」
他像是想寻求答案，可是不等浅井久弥开口，他便自顾自地接续了下去。
「现世充满了苦痛。缓和这些痛苦的正是信仰。也是僧人的职责。」
「僧人手持战争的道具，吗？」
「佛法无边。」
「要正视自己的一行一步。」
「破邪显正！」
「可以普度芸芸众生就好了……」
「怨念在此混杂扭曲……这里是人间的地狱吗？」
「会遭遇法难我已有觉悟。」
「完成的事，一定是会有人注视着的。」
「一切皆苦，诸行无常，事情会到如此地步，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有的声音缓缓渐淡，最后凝聚成很轻很轻却很坚定的声音：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一盏灯光渐亮，浅井久弥顺着灯光看去，发现被一片灯火围绕着的、正跪坐着的数珠丸恒次。他的身边有无数盏亮起的灯光。浅井久弥想起一首有名的诗。
然后以整生的爱
点燃一盏灯
我是火
随时可能熄灭
因为风的缘故
但是火也可能燎原啊……
这样想的浅井久弥看见一盏油灯毫无理由地倒下，然后地面以极快的速度燃起大火，数珠丸恒次跪于其中，始终如一虔诚地念着那句话：「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浅井久弥来不及多想，便直接跳进燃烧着的大火之中，他并没有感知到疼痛，而是拉住数珠丸恒次往外拖。
但太重了。拖不动。
「你该减肥啦。」他轻轻地说，但数珠丸恒次并没有反应。
浅井久弥腿一酸，跪在了地上，他俯下身看着敛眉的数珠丸恒次，付丧神的表情仍然如此宁静。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佛刀语气慈悲，「一切都是为了通往涅盘。」
看着付丧神一副慨然付死的模样，浅井久弥眼睛一酸，一滴泪水掉在数珠丸的眉睫上，他朝着付丧神大吼，「这不是涅盘！」
「不要以为享受着疼痛就能叫做涅盘寂静！」
数珠丸恒次开口，语气揉杂的迷惘、疑惑、彷徨，以及悲伤，「我名为数珠丸恒次，因身为佛刀于第三任主公上任时被锻出。第四位主公身为鬼灵厌恶在下佛刀之身份故而将我囚禁于此。」
他停顿了一下，「斩杀人的道具，却在守护佛道。这种存在方式，是错误的吧？」
这已经不是问句了。当火焰快要蔓延整个世界时，浅井久弥这样想。
他低下头，看着闭上双眸的数珠丸恒次，他心里闪过一句熟悉的话语，像一个线头突然出现，他拽住线头将那句话拉出，「刀剑的本质不在于伤人，也不在战争。而是为了守护。」
守护主公、守护兵将、守护家国、守护所爱，守护自己所信念的道。
这才是刀剑的本质。
「你没有错。」
当他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时，审神者发誓，他真的看见了猛地睁大双眸的数珠丸恒次。
并不知道从未有人见过数珠丸双眸的审神者，浅井久弥直到许久之后也同样如此坚定地认为着：
那是一双温柔得彷佛装进了世界的双眸，却比世界更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