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茅草屋内自有一番天地，交错复杂的窄道，光是内屋便有数十个。
孟先眼露震惊，屋外设了障眼法。
“谁？”
温润的男声响起，只闻其音，不见其人。
“是我，孟先。”
听到来人后淮父释放出的威压瞬间消散，就连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
“你来这做甚？”
淮父疑惑问道。
“孟先今日随同师妹下山，想来许久没见到您二位，一时怀念，兀自打扰了。”
“淮儿呢？”
孟先咬咬牙，笑道：“小淮正在休憩。”
“嗯。”淮父应了一声，“想来你也无聊，不妨来我这坐会。”
孟先脸上一喜，正欲开口答应，不知想到什么，踌躇在原地，道：“这样会不会打扰到您？”
“无妨。”淮父，“恰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多谢前辈！”
孟先按捺心下喜意，步履飞快地尾随着银蝶走着。
茅屋内部设计环环相扣，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只有死路一条。
且没有淮父亲自旨意，普通人是进不来的。
“前辈。”
孟先理了理衣襟，淮父最讨厌不洁净的人。
“坐吧。”
淮父掀起眼皮，眉心处有着一抹红色朱砂。
简直是池淮的翻版。
莫棠轻而易举的走了进来，淮父设的机关对她丝毫无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淮父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莫棠站着的位置。
“你最近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淮父收回视线，抿着薄唇问道。
“并没有。”
孟先不明所以，如实答道。
“前辈……可是弟子身上有异？”孟先十分信任淮父。
“并无大碍，”淮父道：“或许是我误判了吧。”
孟先弯起嘴角，“前辈注意身体。”
“嗯。”淮父不清不淡回了一句，他道：“最近阳关城可还有那群人？”
阳关城……
莫棠眉尾一挑，这不是池淮出生故地吗？
“已经走了，看架势是不会再回来了，前辈可以放心大胆安定在那儿。”
“那群人现在去了何处？”
“回师门禀告去了，”孟先思索着：“据知情人道，这一去一返至少要一个月，前辈这段时间大可放心。”
“我是担心淮儿他们母子俩。”淮父眼底多了几分柔情，“辛苦你了。”
闻言孟先连忙摆手，他挠挠头，模样有几分憨。
“能帮助到前辈是孟先的荣幸。”
“噗嗤。”
莫棠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声，堂堂蜀山派现任掌门居然也有过对人马首是瞻的时候。
淮父带着探究看向莫棠所站处，搜寻一番，依旧无果。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老了，竟出现幻听了？
“前辈……”孟先见淮父一直未理睬他，心下一横，开口道。
“这事我帮不了。”
淮父是一只老狐狸，见孟先一副难言之隐，心底早已有了大致猜测。
“为何！”
孟先问道，“就连帮都不可以吗？”
“不可。”
淮父眸子冷淡，“我帮你得到掌门之位，然后呢？”
“帮你一辈子瞒下去？”淮父说道：“与其想这些歪点子，不如多把时间放在正途上！”
孟先眼眶猩红，他沉默的看了一会淮父，夺门而出。
“……”
淮父看着孟先的背影，捻开蹙起的眉心。
“不知这样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淮父轻嘬茶水，喃喃自语道。
他和孟先是在逃亡时认识的，出于好心，孟先顺手救了被仙门百家追杀的一家人，一帮便到了现在。
孟先那时估计十六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
“你们为什么要逃？”
身着不凡的孟先成功把追捕他们的人忽悠离去，进屋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不过我相信你们是好人。”
淮父垂下眼，他曾是四大派的长老之一，天资聪颖，前一辈子顺风顺水，顺利地娶妻生子，正以为可以一辈子平平淡淡过去之际……他从古书中发现了能够篡改历史、控制时间的恶咒之一。
连续研究此书三年后，淮父总算摸索到了其中奥秘，可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池尚发现了上古卷轴之中的恶咒”一事不胫而走，那段时间门派上下都在议论此事。
“平日看他儒雅随和，原来还有这等野心。”
“他不会是想要统治三界吧？”
“我看他们一家每一个好人！”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池家孤立无援。
门派掌门也得到了小道消息，好说歹说让淮父把卷轴交出来。
淮父怎可能如他们所愿？
这一个个都是邪佞之人，拿到卷轴知道其奥秘，天下必定大乱。
门派掌门遭到无数拒绝后怒不可遏，他纡尊降贵数十次，眼前这人却依旧不领情，丝毫不懂人情世故。
当夜，门派掌门撺掇百家仙门，对池家人下了追捕令。
……若不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地步，淮父怎可能会愿意让自己妻子苟活在不见光的茅屋中。
“这都是他活该！”
孟先从房间走出，满腔怒火无处可发。
他狠狠的捶打着树干，稍一会儿裂痕便爬满了参天的大树。
“竟然你无情，可别怪我不义了。”孟先看着血肉已经模糊不清的五指，眼底结了寒霜。
“帮你们一家起码三年打底，也该回报些什么给我了。”
孟先去当铺买了纸墨，摊开纸张，上好的墨水放在手侧。
标题赫然是：“已找到悬赏人:池尚、池淮、朱雪容。”
孟先冷笑一声，他方才和淮父说的半真半假。
上古卷轴如此珍贵，得之者能平步青云，这是哪位修仙者不愿得到的？
仙门百家那些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一家。
他三言两语交代完池家现处位置，放下笔，把信纸塞到信鸽腿旁。
“去吧。”
信鸽歪歪头，咕咕叫了几声，随即展翅而飞。
孟先按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忍不住狂喜。
从今日起，他便是昆仑派的新任掌门了。
暗自和庄德对比那么多年，他孟先总算熬出头了。
等他成为了掌门，曾经瞧不起他的最终还是得对他唯命是从。
＊
“咕咕咕。”
仙鸽停歇在密布的枝桠上，时不时用尖嘴顺理自己的羽毛。
一阵哨声由远及近穿来，仙鸽停下动作，呆滞的大眼辨认着声音来源。
“咕！”
仙鸽穿梭在树林之中，它见到来人，抖了抖身上落下的枯叶。
“咕咕咕。”
仙鸽亲昵地蹭着来人的手掌，它指指脚腕处，示意来人把信拿走。
“乖。”
来人抛出个水状物体喂到仙鸽嘴中。
仙鸽乖巧地张大嘴，这个是由灵气化成的食物，吃了能让动植物富有灵气。
“师兄。”
少女的声音在旁侧响起：“我们真的要打开看吗？”
“为何不？”男子眼眸眯了眯，“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想，可是……”
“嘘。”
男子纤细的食指点住女子嘴唇上的唇珠，“没有可是。”
女子摸着唇珠，耳廓微红。
“事已至此，已经回不来头了。”
男子拆开信件，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他声音清润，每一发声字正腔圆，听者格外享受。
“池家人躲居在桃花峪之中。”
男子唇角蔓延笑意，他捂住嘴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润。
他手上正拿着的这封信，俨然是孟先不久前提笔写下的。
“他还真是要把池家人赶尽杀绝啊。”
男子指腹有意无意地停在池淮这个名字上，“真是狠心。”
他叹叹气，语气听不出什么怜悯。
“那我们需要把这封信销毁掉吗？”
女子的身影被日光拉的格外长，她一动，身后的影子跟着扭曲起来。
“为何要销毁，这多有趣啊。”
男子拈去指腹沾到的鲜血，唇角因带着点殷红血液而变得妖异。
“师兄你……”
女子掏出随身手帕踮起脚替男子抹去唇角的血液。
“无碍。”
男子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老／毛病了。”
“……”
“师兄，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瞒着我吗？”女子抬起一双圆润的杏眼，问道。
“有些事情，是你不该知道的。”男子抬起手整理着女子两颊落下的头发去，他吻了吻女子额头处。
“我命不久矣，但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护你一世周全。”
闻此言女子眼眶唰地红了起来，她小声抽泣道：“师兄你骗人，你曾经还向我允诺要陪芷儿一辈子的。”
“怎么是骗人呢？”
庄德道：“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
扶芷没说话，执拗地看着脚下的石子路。
“芷儿听话，师兄怎舍得抛下你呢。”
庄德解释道：“现在情况危机，师弟又想要我命，再给师兄几天时间，容我好好考虑如何解决眼下困境。”
“我去和孟先说……你不想要掌门之位！”扶芷瞪着眼，“这样他定会放过你，你也可以安心养病了。”
“芷儿觉得孟师弟会放过我？”庄德本身对情绪很敏感，孟先身上时不时露出来，试探他的敌意他也感受到了。
“孟师弟觊觎掌门位很久了，却因为我而不得志，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扶芷没说话。
会吗？
不会的。
孟先到底有多讨厌庄德扶芷自己心底也是知道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问道。
“把信原封不动地送给仙门百家那群人手里。”
扶芷张大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了。
“孟先也想要卷轴，那群老狐狸目标也是卷轴，你觉得，两方谁能赢？”
“仙门那边。”
扶芷曾亲眼见过仙门百家的无赖和阴险狡诈，单凭孟先一人，定抵不过这群老狐狸。
“那不就对了。”庄德不知何时把信封修补好了，他重新塞回仙鸽腿上，道：
“比起捕鱼我更爱看它们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