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背影

  结束陪同翻译后，四月回到工作室，师姐孙璐在等她。

  工作室里，气氛并不轻松。

  “小思，因为那边临时增加了一个欧洲合作公司，你也知道这次中国公司和我们合作挺久了的，挺信任我们的，所以希望我们这再去一个，你也知道你李师哥虽然西语很好，但那英文水平也就能平常交流交流。其实我们本来没打算让你去。你要是不想去，也能理解，你就接下我的工作，我过去。”

  “没事，师兄那里正缺人手，自己人去总比在那临时雇一个强。”四月摇摇头，安慰对方，“再说了，其实墨西哥治安没那么不好，我挺多同学都在墨西哥留过学的，只要我晚上乖乖待在屋子里，出不了什么事儿。”

  “你还是好好想想，毕竟女孩子，安全第一。”

  “我知道，我岁数最小，你们平常都护着我。但是，你们要相信我有自保能力的。而且，我业务能力您就瞧好吧！”四月把对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就这么定了。”

  等四月回到家，往沙发上一躺，面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陷入沉思。

  其实，听到去墨西哥出差时，自己的第一反应确实是逃避。一来，当时上专业课，就听西语老师讲，以后不管留学还是工作，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容易遇上火拼。西语老师用亲身经历告诉我们，就算是白天也别乱跑，遇上动乱的话，就看命大不大了。说实话，自己还是个很惜命的人，本能地就想拒绝这次工作。二来，因为自己在团队里年纪小，有点危险系数的地方，师哥师姐很少让自己去，所以慢慢地就觉得，就算逃掉了，他们也不会怪自己。

  但是，一直躲在别人的翅膀底下真不是件好事。

  这时，手机叮咚一声，四月伸手在茶几上摸索着手机。拿起来一看，秦霄竹发来消息：我喝完了小米粥。还附带一个嘿哈的表情。

  看到秦霄竹好好吃饭，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四月，盯着那条消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将手机放回茶几上，四月拿手背遮住眼睛，感觉有东西压在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

  看吧，教训别人教训的头头是道，可到了自己这，接纳自己的缺点真不容易。难怪苏格拉底说认识自己的无知就是最大的智慧呢。说秦霄竹说得那么一本正经，自己又何尝不像个小孩一样，一直被别人保护着。就连谈个恋爱，都想着让对方保护自己。

  工作室刚接到这次工作的时候，四月清楚地知道自己去是最合适的，但是，她第一反应就选择了忽略。

  那天跟蓓蓓视频，蓓蓓正做剪纸作业呢，剪着剪着突然扔了剪刀，朝着厨房就喊：“妈妈，你帮我剪吧！我不会！”

  姐姐走过来，拿起剪刀重新放到蓓蓓手里：“蓓蓓，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的，妈妈不能一直帮你啊。自己剪，乖。”

  从小到大，自己好像就一直躲在舒适区，一直有人替自己遮风挡雨。小时候，有爸妈总把自己藏在他们身后；上学了，有老师、朋友总走在自己前面；工作了，又师哥师姐默默保护自己。自己一直是别人面前那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上学时成绩优异，工作时能力出众。这样的情况一直以来都给自己带来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学习、工作都能独当一面。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所以，当四月知道师哥那里缺人时，她毫不犹豫地提出自己去帮他们。

  秦霄竹不知道的是，四月还有一个拒绝他的理由。那就是四月觉得自己也还需要成长。自己对于这段关系的自私和软弱让她无法面对积极勇敢追求自己的秦霄竹。他在明知道自己有女朋友之后可能会面临脱粉的情况，可他没有放弃。但是，她却因为害怕被骂，不想被人盯着这样自私的理由拒绝了他。

  秦霄竹，你看，我也这么懦弱，你喜欢我真是不值得。

  但是，秦霄竹，原谅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这一面。

  秦霄竹，我也在努力，你等着我，等着一个更好的我出现在你面前。

  一时间，寂静的房子里只有低低的啜泣声。眼泪不停地夺眶而出，打湿了垫在脑袋下面的抱枕。慢慢的，声音没有了，四月哭得睡过去了。

  四月从沙发上起来是因为胃又是一阵抽动，早上的冰咖啡，这一天又没好好吃饭，难怪胃要抗议了。抽出湿巾擦擦手背，然后拿手机放了歌，就去厨房觅食了。

  吃着晚饭，四月想着在去墨西哥之前，能够最大程度地解开秦霄竹的心结。而且去了墨西哥，应该会很想他吧，去看看他也好。

  四月拿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打好字，发了出去：回小剧场看看吧！师兄弟肯定都很记挂你。也去看看他们演出，总归，你还要回到那儿去的。

  没过多久，四月就收到秦霄竹的消息，只有一个字，好。四月笑了笑，又发过去：等小剧场结束了，来胡同口，我有点事跟你说，很快的。

  很快，秦霄竹就回复了：我结束了，就飞奔着过来！

  当秦霄竹带着口罩和帽子出现在后台时，正在准备演出的师兄弟都愣在了原地。秦霄竹被停场的第一天，整个队都担心得要命。宁九辰更是上台状态都受到了影响，甘九霖拼了命地活跃气氛，才不至于砸了演出。

  “干啥呢？不认识我了？”秦霄竹摘下口罩，帽子，笑着说。

  师兄弟这才都围上来。

  “你还知道回来！”二哥抹了抹眼睛，推了秦霄竹一下。

  “哎哟，不就是停个场，你咋比我还伤心！”秦霄竹抬手揉二哥的头发，“我不还得来接你们回家嘛！”

  宁九辰站在旁边看着，没说话，等两人聊完，才上前抱住秦霄竹：“回来就好。”

  “嗯！”秦霄竹低头埋在宁九辰肩上应了一声。

  秦霄竹和宁九辰分开后，吸了吸鼻子，看了一圈师兄弟，眼眶红红的，忍住眼泪，笑着说：“放心，我没事。”

  师兄弟在台上演出时，秦霄竹就站在幕布后面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透过他们仿佛看到自己还站在那。一把扇子，一块手绢，一个搭档，一群观众，清晰的画面渐渐模糊，秦霄竹仰起头，想让眼泪不掉下。

  “我又不是秦霄竹！”

  “哎哟！”

  “我塑造个穷人可像可像了！”

  台下气氛瞬间火爆，秦霄竹听见师兄提到自己，刚收回去的眼泪唰得就涌了出来。

  “那是，秦霄竹那自行车都得是玛莎拉蒂的！”

  常看七队相声的纷纷笑了出来，这梗是过不去了。

  就这样，秦霄竹一直站在原地，整整站了一整个晚场。

  底角儿返场结束，秦霄竹眼睛红红地回了后台，一群人正在收拾东西。

  秦霄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把车钥匙往还在脱大褂的宁九辰怀里一丢。

  “去车上等我，要是等急了，你们就先走。”

  “干嘛去，不会是人姑娘来找你了吧？”宁九辰也算是知情人，偷笑着接了钥匙，顶了顶秦霄竹的肩膀。

  还没等秦霄竹回他，二哥就凑过来：“什么姑娘？”

  “咱源儿对象呗！”宁九辰对着二哥挑眉。

  “对象？老秦你不厚道啊，都不带跟我们说的。”二哥搂上秦霄竹的肩。

  “八字没一撇呢！”秦霄竹拽下二哥的手，把两人一起推开，“赶紧回车里去。”

  “啧啧啧啧啧。”两个人就这么走开了。

  两人一走开，秦霄竹立马往胡同口跑，找到四月的车，坐了进去。

  秦霄竹坐进车里的时候，四月正拿着资料在研究，看他跑得气喘吁吁，开了瓶水给他递过去。

  没想到，秦霄竹喝得太急，水顺着下巴就流下来。四月看到，扯了张纸巾，直接上手给他擦下巴。

  四月碰到他下巴时，秦霄竹抬手拉住了四月的手。四月坐在车里并没有开灯，只有旁边房屋的灯光透过玻璃射进车里。因为逆光，秦霄竹看过去，四月整个人仿佛发散着光芒，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呢喃了一句：“你真好看。”

  本来就因为被抓着手有点脸红的四月，听见这句话脸一下爆红，赶紧抽出手，坐正后尽量平静地说：“我明天飞墨西哥出差一周，去之前来看看你。”

  秦霄竹脸一下垮了：“去这么久啊？你不陪我了？”说着，想伸手摸摸四月的头，却被四月害羞地躲过去了。

  躲过去后，四月转过头发现秦霄竹正委屈巴巴看着自己，连忙说，“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等我回来，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恢复演出的。”

  秦霄竹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那我明天送你去？”

  “不用了，明天挺早的。”四月拒绝后又加了一句，“等我回来了，你来接我吧！”

  “好！”秦霄竹重重点了头，笑得像只大型犬。

  等秦霄竹回到自己车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刚坐进车里，两个人就凑上来问：“怎么样？人姑娘找你干嘛？”

  “哎，说要去墨西哥出差一礼拜，一礼拜啊！”秦霄竹颓废地瘫在座椅上。

  “墨西哥？那儿毒贩挺多的，听说晚上还能遇到火拼呢！”宁九辰说，这有知识的捧哏就是不一样。

  “啥？真的？”秦霄竹立马坐起来，“那她一个女孩儿不是很危险？”说着就要下车再去找四月。

  宁九辰扯扯嘴角，翻了个白眼，把秦霄竹拽回来：“你现在去人家肯定早走了。我这就是吓吓你，哪儿就这么容易遇上危险了。”

  “要是边姐要去呢？”秦霄竹幽幽的眼神盯着宁九辰。

  “那不行！”宁九辰脱口而出。

  “那不就好了？”秦霄竹一拳打在宁九辰胸口。说完就打电话给四月。刚接通电话，秦霄竹的声音就温柔下来，另外两个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四月，我听人说墨西哥不安全，要不咱不去了？”

  “不行，这是工作。”

  “那要不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两个师哥会在墨西哥接我的，没事。”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

  “秦霄竹，这是工作。而且，墨西哥没你想的那么不安全，别担心。”

  四月好久没叫他全名了，秦霄竹立马怂了：“好吧，那你要答应每天给我报平安。”

  “好。”四月挂了电话，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也许，这次回来，我会坦然接受你的追求，也会更有自信和你站在一起

  秦霄竹刚挂电话就听见二哥嘲笑声：“你看你那怂样。”

  “我就怂怎么了？”秦霄竹心气不顺地怼回去，启动了车。

  “别太担心了。”二哥也不笑了，拍拍秦霄竹的肩就乖乖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