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所谓关心则乱(一)
弄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处紫兰轩中。
她揉了揉额角,忽然间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又见屋中似乎是少了一人,急切道:“萧然姐姐呢?血衣侯的追兵呢?”
卫庄冷冷站在窗前,外面似乎是有什么熟人,他的目光渐渐放轻。
“我就说嘛,弄玉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紫衣的男子一路走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身后跟着的青衣少年笑道:“还说呢,这里就属韩兄最担心了吧。”
韩非回过头嗔怪道:“小良子,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嘛。”
弄玉见韩非来,不顾身上有伤,跪坐在床上,从腰封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双手递给韩非,道:“公子,弄玉不辱使命。”
韩非接过药瓶晃了晃,轻声道:“这就是蛊母?”
弄玉点了点头:“正是。”
“好。”韩非将其收入袖袋中,“你做的真是太好了。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先找人替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
弄玉却抬头急切道:“我没什么,可是萧然姐姐怎么样了——昨夜她替我引开追兵,我才能回到紫兰轩!”
说到叶萧然,韩非的神色一下子暗沉了下去,开了几次口都不知该说什么。弄玉看出了韩非的踌躇,心中讶了一讶,试探着问道:“怎……怎么了?”
“她还没醒。”
站在窗边的卫庄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韩非的身旁,闲闲瞟了一眼韩非过后,又往屋外走去。
昨夜他在新郑大街上见到叶萧然的时候,她差点被侯府的追兵砍成两截。按理说她怎么也算是半个鬼谷传人,虽没有身份但身法本事还是有的,就算没有佩剑,也不该被一群小兵追得如此狼狈。
叶萧然见到来的是卫庄,顿时也就松了口气,喉咙口吊着的一口血便也顺势吐了出来,身子一踉跄,就要倒下来。
卫庄见状急忙掠过去扶她。
待将她带回紫兰轩检查伤势时才知,除去左臂上的一道刀伤,她身上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处在左手的手踝处,已经伤到血脉了。
而从伤口中流出来的血,竟然是乌黑的!
韩非皱着眉问:“她中毒了?”
卫庄轻声“嗯”了一句,一边替叶萧然处理伤口。
似乎是被药酒刺痛,叶萧然闷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萧然!”韩非看着有些心疼,“卫庄兄你轻一点。”
卫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手扔了沾有药酒的棉花球,道:“你来。”
韩非摆了摆手道:“包扎伤口还是卫庄兄比较擅长,何况男女授受不亲。”
卫庄也知道韩非不过就是嘴上得利,说到底也就是个“怂”字,心说自己和叶萧然不也算是授受不亲?
不过多少算自己半个师姐,自己抱都把她抱回来了,包扎个把伤口也是顺其自然。
他又想了想,若是叶萧然醒过来得知给自己包扎的人是韩非,说不定要将整个新郑拆了才能解气——也不知为何叶萧然总对韩非这样生气。
韩非走到床头坐下,伸手替叶萧然将皱起的眉头轻轻抚平。
卫庄就算没有抬头,也能猜到韩非的眼神多半是温柔得能掐出水。
“卫庄兄,你可知她中的是什么毒?”
卫庄将手中的绷带缠上叶萧然的左臂,道:“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韩非毫无征兆地吼起来,“她可能会死!”
卫庄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韩非从来都是温和的君子,自他认识韩非以来,也未见过他有如此焦虑失态之时,如今为了一个叶萧然,竟然卸去了所有的好涵养。卫庄突然意识到,或许韩非的软肋,不止红莲一个。
“我……我暂时,还死不了……”
声音虽然虚弱,却不乏调侃的意味。
韩非惊喜道:“萧然你醒啦!”
叶萧然喘了口气,道:“被你吵醒的。”
韩非也顾不得叶萧然满脸的嫌弃,就想扶着她坐起来,却被卫庄制止。
“如果你不想她死得快一点,最好让她躺着。”
叶萧然点了点头,道:“卫庄说得不错,我用内力暂封心脉,减缓毒性发作。然方才引开侯府追兵时,毒又攻心。”
“你究竟中了什么毒?可还有解?”
卫庄亦抬起了头,冰冷的眼神中终于还是闪过一道关切。
“血衣侯府的……饮血灵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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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
“你真的要去血衣侯府?”
韩非笑意盈盈地对卫庄道:“可是卫庄兄,我们已经在去的路上了呀。”
卫庄瞥了他一眼。
韩非随即瑟瑟发抖:“不不不,卫庄兄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嘛。”
卫庄有点后悔,不应该和他说话,不应该看他,更不应该陪他夜闯血衣侯府。
自从听说了叶萧然中了饮血灵蝶的毒,韩非就有些心不在焉。卫庄自然也听过这种毒,这种毒虽然很轻,但一旦逼入心脉,长此以往,必然会危及生命。
既然血衣侯府养了饮血灵蝶,必然也会有这种毒的解药。
是以韩非安顿好弄玉之后,便拉着卫庄往血衣侯府去了。
不过卫庄倒是好奇,平白无故地,白亦非凭什么会给韩非解药?见韩非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卫庄的脑仁就生疼生疼。
这个人还是如此盲目自信,倒是有点想看他被挫了锐气之后的样子。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侯府门前。
今夜有些奇怪,平日里侯府门口总有人把手当值,可今日竟然连一个人而已没有。不仅如此,甚至侯府大门紧闭,门上都没有挂灯。
事出反常必有要。
卫庄冷哼一声,道:“看来,白亦非已经猜到我们会来了。”
韩非眯着漂亮的桃花眼问道:“哦?卫庄兄如何得知?”
卫庄也不再说话,走了几步上前一脚踢开了侯府的大门。韩非缩了一缩脖子,小声道:“卫庄兄不必每次都这么暴力吧?”
两人一道走了进去。
前院中空无一人,韩非扯了扯卫庄的衣袖道:“别大意。”
卫庄当然不屑。
两人在院中站了片刻,韩非忽然道:“既然我们都来了,侯爷就是这样迎客的么?”
“不请自来,非客。”
一道寒光袭来,卫庄动了动眉毛,回身抬剑一击,将攻击挡住。
韩非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血衣侯款款站在原地,眯着眼睛将韩非打量了一遍,忽然笑道:“果然来了。”
他的笑带了些冷意,微薄的唇勾起,泛了一丝刻薄的意味。
韩非礼节性的拱了拱手道:“侯爷别来无恙。”
白亦非收起了笑容,道:“上一次我回新郑述职的时候,九公子不过半人高,如今倒是玉树临风了。”
韩非揉了揉额角,心想似乎这事儿有点记不起了,便尴尬道:“侯爷当真是好记性。”
白亦非哼了一声,道:“今日九公子夜闯我血衣侯府,难道是为了找本侯叙旧?”
韩非小声道:“叙叙旧也没什么不好。”于是挨了卫庄一个白眼,他整理了一番表情,才又道:“其实今日来,是想问侯爷要一门解药。”
白亦非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本就狭长的丹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问道:“平白无故,为何?”
韩非摆了摆手道:“侯爷此言差矣,如何是平白无故?若不是侯爷府上养了那些蝴蝶,我朋友也不会受伤呀。”
白亦非挑了挑眉:“原来昨日闯入侯府的,竟是九公子的朋友。”
他的气场在一瞬间变了,甚至连韩非都能感受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杀气。
卫庄紧了紧手中的鲨齿。
若是情形不对,他会选择与白亦非动手——以保全韩非的性命。
但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毕竟他们还要从白亦非这里得到饮血灵蝶的解药。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你还敢来找我。”
韩非耸了耸肩,道:“侯爷,我是来与你做一笔交易的。”
“哦?”白亦非像是有些兴趣,“我倒是很好奇,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我一直都在想,侯爷乃是韩国世袭的侯爵,可为何偏偏甘愿效力于姬无夜手下——难道血衣堡的十万兵马,还抵不过一个夜幕?”
白亦非抖了抖眉毛,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非信步向前,道:“侯爷,您受制于姬无夜。”
卫庄微微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一般地看向韩非,虽说他也一直觉得不对,就算姬无夜位高权重,被称为“韩国百年最强之将”,可他并非韩国王室一脉,说到底也是外人,想要夺权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如今韩王懦弱无能,致使国家军政大权也都落入了姬无夜手中。
白亦非顿了很久,突然间又笑起来:“是,本侯是受制于他又如何?”
韩非叹了口气,道:“看得出来,侯爷始终还是忠于韩国的。据我所知,姬无夜的夜幕与秦国的罗网也有联系吧——”
再后面的话也不用多说,倘若有朝一日姬无夜为了利益将韩国出卖给了秦国,届时韩国门户大开,他们便都是罪人。
“难不成你想,让我和你们合作?”
韩非摇了摇头,道:“那倒也不是,这只是一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