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所谓关心则乱(二)
韩非站在窗口,皱着眉头向下望去。
平日里不觉得新郑有多喧闹,可此时却觉得事事烦忧,那些细碎不断的声音也能将他扰得心绪不宁。
“她醒了没有?”
卫庄抬眼瞟了瞟他,道:“你已经问了第三十二次了。”
“啊。”韩非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耳朵,“是这样吗?”
卫庄不想再理他。
“咳咳……韩非,给我倒杯水。”
韩非愣住。
继而便见散着头发的叶萧然从被窝里钻出来,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经有了一丝血色。
她先是看见了一旁的卫庄,才转头看向韩非。
他站在背光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萧然!”
叶萧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韩非搂在怀里。那人身上还带着浅浅的酒香,就这样萦绕在她身边。
她瞪了卫庄一眼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想卫庄只是稍稍翻了个白眼,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过。
“……韩非?”
末了韩非终于松开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萧然你好点了吗?”
叶萧然抬起手看了看卫庄替自己包扎良好的手腕,轻轻“嗯”了一声,复又觉得不妥,才说了句:“没大碍了。”
听她这样说,卫庄抱着鲨齿起身就走。
叶萧然又愣了一会儿,约莫是没睡醒,想了片刻才道:“解药……你们哪里弄来的?”
韩非的笑微微一僵。
“怎么了?”叶萧然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你们难道……去了血衣侯府?”
见她已然将真相猜的七七八八,韩非也不再隐瞒,笑道:“那可不是,否则你以为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你们做了什么?白亦非怎么可能会把解药给你们?不对……你们怎么敢去侯府!”
叶萧然急得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见状韩非先一步将她摁了回去,安抚道:“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怎么,怎么会好好的回来了?”
韩非委委屈屈地皱起了桃花眼:“萧然这是什么话,我们好好回来还不好吗?你非要我们缺胳膊断腿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萧然垂着眸子想了想,忽然间又想明白了什么,猛地抬眼,“你们不会和白亦非做了什么交易吧?”
韩非心说这姑娘还是厉害,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见韩非并没有一开始就否认,叶萧然的表情愈发沉了下去。
“你和他换了什么?”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平平的没有什么感情,不经意间乍一听,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她寻常的问话——不过韩非倒是从里面听出了恼怒的意思。
于是韩非就打起了马虎眼,道:“没什么要紧的。”
叶萧然气得差点翻白眼,她怒道:“韩非,你知不知道白亦非是什么样的人?”
“我自然知道。”韩非站在她面前,眸色沉沉,“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你又是否知道,为何我执意前去?”
叶萧然不知。
“是因为你啊,萧然。”韩非几乎是被叶萧然逗笑了,一双桃花眼微微垂着,里面溢满了叶萧然看不太懂的情绪,“我不想失去任何人,尤其是你。”
“你……”
叶萧然笑起来,摇着头叹气。
*****
“此去侯府,可有收获?”
叶萧然扫了韩非一眼,道:“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天泽所中之蛊的蛊母被找到了——说起来弄玉已经给你了吧?”
韩非点了点头道:“嗯,已经拿到了。”
于是挨了叶萧然深深的一个白眼:“那你还问我?”
“因为……”韩非挑着眉毛笑,“如若只是为了帮助弄玉,你完全可以不暴露自己——以你的身法必然没有问题——可是,你不仅暴露了,更是弄得一身伤,十分狼狈。”
听到最后四个字,叶萧然的眼中露出一道杀气。
韩非缩了缩脖子,又问:“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如此愤怒?”
想起先前在侯府听到的对话,叶萧然气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沉默了许久,韩非看着她的身子从微微颤抖到克制,又到颤抖,正欲问她一二,却见她忽然间收紧了拳头。
“我不会再退缩,不会再逃避,我要用我真实的身份与你们一起站在无论是阳光下还是黑暗中。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白亦非和姬无夜……不,不对。
“杀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了,我叶萧然在此立誓,凡是白亦非与姬无夜想要之物我必夺之,想成之事我必毁之。他们所想要的江山,地位,金钱,美人,我都要一样样亲手在他们面前捏碎。如违此誓……绝不会违背。”
“萧然。”韩非探手抚上她的头顶,眼神温和,“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叶萧然居然笑了起来:“不会。江湖都传我是十恶不赦的女魔头,若是不再做些对得起这个名头的事情,岂不是受之有愧?”
韩非有些担忧,道:“你现在被愤怒冲昏头脑了。”
“哦?”叶萧然挑了挑眉,眼角显然是露出了些许的不屑,“韩非,你不是我。”
言下之意,你不是我,不会知道曾经的我经历过哪些苦痛,就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做现在的决定。
她走着,本以为苦痛都已干涸,却没想过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总还在波折着自己的波折。
风吹干了她的眼泪,她微笑向过去说声再见。
*****
夜幕繁星,茂林草木。
“我是你打开囚笼的钥匙,如果与我为敌,只能使你身上的锁链越缠越紧。”
月色洒落,三人身影茕茕。
“怎么证明,你所自恃的钥匙,是我所需要的那把?”
韩非脸上少有地没有笑意,他摊开右手,手心静静躺着一个小巧的药瓶。
“你承担不起失去这把钥匙的风险。”他的眸色一沉,“你只能相信我——太子和红莲在哪儿!”
最末一句话中带了不少地愤怒与焦躁,不出意外地被天泽听出来了。
天泽微微勾着嘴角,道:“两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
这显然是公平的交易。
韩非却不认为如此,沉声道:“我要的是两个人。”
无论哪边——太子或是红莲,他都不可能放手。
天泽像是被他的天真逗笑了,再开口时语气中都带了几分笑意:“一个筹码,可不能同时换取两件货物。”
“你不怕我玉石俱焚?”
他当然知道天泽不可能那么轻易把两个人都交还给他,可他也不可能再有另一件筹码与天泽交换。
天泽倒是有恃无恐:“你也承担不起失去筹码的风险。”
这倒算是扯平了。
“你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致命弱点。我手中的这两个筹码,对你而言,一样重要。”
张良在这一刻想到,先前卫庄说过的,如果暴露了自己重要的东西,就很容易被人钳制。
所以这才是卫庄兄与叶萧然素来冷面冷心的原因?因为害怕失去,才不敢对任何事物或是任何人太过亲密?
然是人总会有弱点,也总会有情感。
韩非在冷风里站了片刻,忽然间一抬手将药瓶扔了过去,天泽接下,嘴角又勾了笑。
看起来他选好了。
果然韩非开了口,道:“我选太子。”
他不是看不见红莲在听到他的选择时留下的泪,只不过他没得选——如果他不能救下太子,此番必然在劫难逃,他还怎么有机会救下红莲?
“选择亲情私心,还是保障权位社稷,我看这是你明智的决定。”
说罢转身就要走。
“站住。”
天泽回头。
“我选太子,并不代表放弃红莲。”
天泽猛然醒悟——情形有变!
想来也是他大意了,韩非怎么可能只带着张良来拿人——必定还有埋伏!想到此处他冲焰灵姬比了个眼神,焰灵姬会意,急忙拉着红莲转身就跑。
然而已经晚了。
鲨齿的剑锋指着她的喉咙,再前进一分,只怕就要血溅当场。
“我说过,要把人带走。”
叶萧然站在卫庄身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摸着眼角的泪道:“这就是你大半夜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的原因?你能不能要点紧,我还受着伤呢。”
卫庄忙里抽空斜了她一眼,道:“一边歇着去。”
叶萧然正准备走,却有一柄冒着寒气的长|枪从她耳边掠过,直直向天泽钉了过去。
她大惊:“他也来了?”
卫庄道:“不然你以为,凭我们的实力要制住天泽,需要花多大的功夫?如今有个白给的送上门来,岂不是尽如人意。”
“所以……那天你和韩非去血衣侯府上,就是为了今天?”
卫庄挑了挑眉,算是回答。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韩非先是瞒着白亦非替天泽寻到了蛊母,接着又瞒着天泽请白亦非出面,毕竟曾经的天泽也是白亦非的手下败将。老仇家相见,必定分外眼红。
他都算到了,每一步都如同他所想的发展,难怪先前卫庄打击他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恼怒——这分明就是早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害得她白担心一场。
天泽的身边结了厚厚的冰层,这是白亦非的领地,天泽已经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叶萧然又打了个呵欠,看着身后渐渐走来的两个人,还未开口,就见卫庄用剑指了指肤色惨白的那个年轻人,道:“他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