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风吹得自修室那廉价白纱窗帘上吊般晃荡来晃荡去。
银琅念检讨的声音被广播设备扩散到最大，同微微闷热的风一同摇摇晃晃吹进鹿野的耳中。
“完全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意孤行，过分相信自己，总觉得自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一切问题……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后果。”
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为了看热闹而纷纷驻足聆听，议论声音也蚂蚁般爬进鹿野的耳中。
“银琅究竟在说些什么？我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只是开学日忘了带校徽吧？”
“怎么搞得像是君王的罪己诏一样。”
“或许是身为下一任银家家主，从小受着地狱般的精英教育，所以一旦犯了错误，便会有些过度自责么？”
“可是脸蛋天才他怎么连声音都这么好听。我不看他的脸都完全可以。”
鹿野面无表情地合上窗户，坐回到座位上。
“不感兴趣么？”林蔚然握着笔的手微微顿了一顿。
“嗯。本来就与我无关。”
之前银琅不由分说把校徽别在她肩膀上。
她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连忙取下校徽想要递还给他。
可是校徽的别针别的稳固又十足牢靠，等到她取下来的时候，银琅已经转过身了。
“再不快点，你上课就要迟到了。校徽什么时候还给我都可以。”
他是这样说的。
她在下了第一节课后，就用校内联络机器人把校徽送还给了银琅。
——南渡学院内部有长得像是万圣节南瓜灯的巡逻机器人，机器人系统内部有学校所有学生的名单，可以帮学生互相转交物品。
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想再招惹上他。
“也好。开着窗户挺吵的。”林蔚然皱着眉头又扔掉了一张草稿纸。
他在预习数学。
草稿纸被满满当当写了一整张后壮烈牺牲，只是他仍旧没有得到正确答案。
眼看着又要将错误铺满一整张草稿纸了。
“呐。你第一步就做错了。无穷分为正无穷和负无穷，只有当X趋向于正无穷的时候，才可以运用这个公式。这是基础。”
鹿野为他指出错误。
“这样，就可以解出来了。”她用笔在草稿纸写下了改正的方法，递到林蔚然的面前。
林蔚然咬着笔头认认真真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按照她的方法尝试解题。
没多久，就解出了正确答案。
K班的同学们身为每次考试都可以稳居年级倒数的实力选手，每个人都是拥有极大瑕疵的瑕疵品。
林蔚然看上去完美无缺——家世、相貌都算上乘，举止优雅、无论何时对待任何女士都总是维持着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但是却是个实打实的数学笨蛋。
鹿野不动声色地做下准确判断，然后在心里为林蔚然的人物档案默默记下一笔。
她为K班所有人都建立了档案，只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上辈子的时候，她便知道宗凌在南渡上学的时候曾经被极为惨烈地迫害过，她想知道那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
宗凌总是对这些事情闭口不谈.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她有机会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她一边沉思一边坐在桌子面前快速写着题目，在林蔚然尚只写了四道数学题目的时候，她就已经快要完成全部课堂作业了。
做完功课，她打算去食堂里的便利店随便买点便宜的饭食解决饥饿问题。
黑麦面包配上自动贩售机的特价茶饮料，一共只要三个银币，划算得不行。
虽然面包粗糙而毫无味道，把它吞咽下去完全靠得是意志力。
但是如果一直这样勤俭节约下去的话，手里面的存款可以供她撑到下一次发特殊奖学金的日子。
只是，食堂的其他食物看着都好好吃啊。
芝士盖饭、鱿鱼圈、糖醋鱼、有着三层牛肉饼、淋着满满芝士的超级巨大汉堡……
看上去饱满多汁，一口咬下一定会超级满足。
她转头看了一眼食堂里面正在吃着热腾腾美食的同学，微微流露出一丝艳羡，然后很快把这一丝艳羡神色不动声色吞咽回去。
她站在食堂最角落的地方，敲了三下身侧的自动贩售机，那付费后仍旧被卡住的特价茶饮料终于万分不情愿地滚落出来。
通信终端在此刻连着收到三条信息。
她十分熟练地掀开饮料的拉环，喝了一口饮料，不慌不忙地开始查看信息。
“没关系。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介意。”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话，请尽管告诉我。”
“我叫银琅。”
全部都来自银琅。
她想了一下，想起来她让巡逻机器人帮忙寄送校徽的时候，机器人热情洋溢地帮她选择了合适的自动留言。
——“十分感谢同学的热心帮助。此致，敬礼！祝您明天会更好。”
恭敬有礼，又带着十足的人工智障感，一看就是机器人的自动回复。
她为了维持礼貌和疏离感，便也没有删除这条自动回复。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对着一条自动留言发了这么多信息过来。
鹿野一边喝着廉价茶饮一边把刚才收到的信息齐齐归入垃圾信息，然后顺便把发信人加入黑名单。
等到她再抬眼的时候，刚好看到银琅气势磅礴地走进餐厅。
他眼皮极薄，眼尾上挑，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甚至有些凶戾又孤高，天生的薄情寡恩暴君相。
A班的人看到他都连忙挥手冲着他打招呼。
“银琅，要一起吃饭么？”
“你怎么来食堂？你家的管家不是给你送饭过来了么？”
“这里的蛋包饭真的超级棒，要试一试么？”
银琅冲着他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把目光牢牢锁定在鹿野身上，朝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鹿野站在角落，直视着他的目光，一声不吭地继续吃着她的黑麦面包，仿若那才是天地间唯一重要的事情。
二十步、十九步、十八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午饭吧。”
林蔚然推着推车从隔壁过道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笑眯眯地指了指她身侧的卡座——刚刚好好是两人位。
推车分为三层，最上层是一份热腾腾的火锅，下两层放了各式配菜和调好的酱料。
牛肉、毛肚、墨鱼仔等食材在火锅中慢腾腾舒展着自己曼妙的身躯，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来。
“女孩子总是这样随便对待自己可不太好。”
牛肉火锅的香气对鹿野素了许久的的胃发起猛烈攻势。
“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如果你不坐过来吃掉它们的话，简直就要暴殄天物。”
林蔚然摆好筷子笑着对她说道。
所以鹿野在犹豫了三秒钟之后，终于决定坐到了他的身边。
银琅在鹿野冷淡无比的眼神下止住脚步，A班的同学们立刻笑吟吟围住他。
“一起吃饭吧。”
“你刚才是不是站在食堂门口迷茫了？如果想要在食堂吃饭的话直接刷私人终端识别码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去办理其他手续的。”
“对的，只要刷终端就可以了。而且A班的学生都有很大折扣哦，虽然这也只是A班特权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罢了。”
三分钟之后。
鹿野举起空空的饭碗，对着林蔚然。
“请问，可以再来一碗么。”
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少女脸部轮廓清晰，几乎没有赘肉，甚至可以说得上瘦削。
完全看不出来是可以吃掉一大份牛肉火锅和整整三大碗米饭，还会觉得不够的人。
林蔚然看着她空空的饭碗有点愣住。
鹿野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眼神清澈又无辜，如同惹人怜爱的小鹿。
“不好意思，是不是吃得有点多。”
实在是有点多了。
已经是第三碗了，而且即将是第四碗。
这在不少女生只吃了一碗饭都觉得身材要完蛋了的时代，可是十分难以想象的事情。
“并不会。只不过会觉得很荣幸。你这么喜欢这份牛肉火锅，我一定要回去告诉我家做饭的叔叔，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鹿野笑一笑。
再吃她的第四碗饭之后，她收拾好餐具，转头看着林蔚然，极为认真地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答应你。“
“什么？”
林蔚然也被这有些突然的话语惊到了，楞了一愣。
“你平时喜好安静，课间都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明明有家里厨师特质的饭食，却偏偏带着饭食到人流最为嘈杂的一餐厅来，多半是为了找我。
四个星期之后就是第一次月考。
按照吴老师的说法，如果考不到平均分100分有很大概率被退学。
你不愿意冒风险，宁愿相信吴老师是认真的。
所以这场考试对你来说极为重要。
你想让我帮你补习功课。
而依照你对女士的一贯绅士风度，你会认为请人吃完饭之后就提要求，这十分不礼貌。
所以你大概会选择在连续请我吃了两个星期的饭之后，才能够提出这个请求。
可是那个时候距离考试也只剩下两个星期的准备时间了。
所以我决定在今天把事情挑明，明天开始我会帮你补习功课。”
完完全全猜中了林蔚然的心事，甚至连他有时候过于维护绅士风度而做出的愚笨小举动也猜的一字不落。
“你果然……非常厉害。”林蔚然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微弱的羡慕神色。
“那么，往后请多指教了。”
鹿野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只是以此为条件，你需要负责我的早午晚三餐，同时,还需要帮我一个忙。”
鹿野朝着他勾勾手指。
林蔚然微微侧过头，听着她小声诉说。
隔壁的隔壁桌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声音，被一群A班的人围在中间的银琅 ，不小心咬到了勺子。
“怎么了，银琅，你总是在心不在焉。”
说话的女生面容娇小可爱，粉红色的头发上面别着精致小巧的小熊玩偶。
“没什么。”银琅摇摇头。
“你在看K班的学生么？那个女孩子竟然可以一口气吃那么多，感觉很没有教养的样子。没准是乡下的农民家庭里面来的吧。”
银琅抬头冷冷扫了她一眼。
“少对别人的事情说三道四，管好你自己吧。”
那个女生讷讷两声立刻不敢说话了，只好换上讨好的微笑。
“银琅，果然是个……有爱心的人呢。对谁都那么好呢。”
银琅没有搭理她，站起身来，端起盘子离开了他们。
“那个，不一起回去么？难得碰到一起。”粉色头发的女生在得到银琅眼神否定之后，咬了咬下唇又继续说道。
“下午的时候，班里的同学们说是要一起玩狼人杀，互相熟悉一下，你不来么？”
“不了，还有事情要忙。”
他走之后，女生看着自己面前银盘倒映出的自己完全挑不出错的可爱面庞，皱起了眉头。
旁边有女生笑嘻嘻推了推她“季薇薇，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闭嘴。”季薇薇凶神恶煞地了那个女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