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129牵绊与畏惧
沈巍在赵云澜“一手打造”的地狱里,意识崩坏地游荡着,他似乎慢慢恢复了一些体力,偶尔会难受得翻来覆去;神志不清的呓语也逐渐带出了情绪,气喘、蹙眉、甚至流泪,黑袍使的脆弱与恐惧,从来只在他遗失自我的时候,身不由己地暴露于人前。
更令赵云澜心惊胆战的,是沈巍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好些不同以往的症状,不知是否内伤不愈,时常突发呛咳,溅得一脸血水;时常呼吸困难,憋得脸青唇绀,以至于赵云澜手腕上的报警器像彻底觉醒了似的,一次不落地“金鼓齐鸣”,直把他吓到呼天抢地!
赵云澜每每被打得措手不及、肝胆俱裂,又安抚无门,传达不了自己的心声,疼得把自己的手臂咬出了一排血淋淋的牙印……
看着两人各受煎熬,身边的人无一幸免全都沦陷在低气压里,幸而赵云澜始终保有着清醒的头脑和理性的思维,对正在经历的一切,悲伤却不颓废;对即将面对的一切,惶恐却不沮丧。
沈巍的身心正在不受控制地对痛苦作出愈来愈强烈的反应,这也预示着他的感官在恢复、意识在回笼……
临近他苏醒,为了以防“意外”,楚恕之在征得赵云澜的允许后,效仿林静也在沈巍的脚腕上绑了一条极细极细的傀儡线,这两个大男人如今都是惊弓之鸟,出此“下策”实为情非得已。
从天柱回来将近十日,沈巍的体温才开始往下降,热度稍退,很快就有了喜人的变化,他不再说胡话,也不再挣动,呼吸趋于沉稳,神色渐至平和,除了尚未完全停止发汗,整个人就像真的在睡觉一般安详。
至此,赵云澜夜间不再留人,独自陪伴爱人渡过漫漫长夜仿佛是他私藏的甜蜜责任,他不舍得与人分享,哪怕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也能获得苦中作乐的满足感。而为了让他喘口气,大家也都更密切地团结在一起,多愁善感又手无缚鸡之力的郭长城,和耐不住性子又有官位在身的副处长大庆留守在特调处,其余三人白天基本都驻扎在赵云澜家,楚恕之和林静不用说都是为了减轻赵云澜的负担、搭手照顾沈巍;祝红除了把家里的锁事打点得井井有条,还负责踩点提醒赵云澜好好吃饭、好好打盹,因为沈巍醒了必然更需要他,他也更放不下了!
赵云澜白天呆在房里是怎么都睡不着的,当然不是不累,而是忍不住要亲力亲为,好在楚恕之该学的都学会了,照顾他同样驾轻就熟,赵云澜也最放心他,因而在把沈巍交给楚恕之后,他通常会在客厅的沙发上小睡,往往睡上两三个小时,有时只是闭目养神,睁眼都会有打了鸡血的充沛感,头脑也很清楚,他的心理压力不小,但身体是真的健硕无比,仿佛存储着用不完的体力,也因此,赵云澜每回睁眼就开始心疼沈巍,觉得往后余生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就只配万劫不复!
祝红也是真为赵云澜操碎了心,吃的喝的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手里,仿佛早就端着坐等他醒、生怕晚一秒钟都会“错过”他,同时她也绝不浪费他的一分一秒,递勺接碗一气呵成、堪称火速,这种时候,赵云澜一般不会推开,现在对他来说,进食就跟喂脑袋似的,无非是满足身体需求,直接倒完了账……
沈巍再次劫后重生,摆脱长达月余的昏迷时,碰巧赵云澜方才进入梦乡。
沈巍在尝试睁眼的过程中渐渐恢复了足够清晰的意识,而且他在这张床上实在是躺过太久时间了,根本无须辨别,一清醒他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知道身边是谁了。
意外!对于自己活着的意外、对于身在“家”里的意外、对于楚恕之把他抱起又放下、温热的毛巾抚过他身体的意外……
然而仅仅是因为在意外的刹那间,没能感觉到赵云澜的存在,沈巍几乎忘了自己经历什么而“睡着了”,他在极度惊恐中睁开眼,目光毫无悬念地坠入深渊般的黑暗;他张开嘴想求问些什么,但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像隐藏在黑暗森林的尽头,丢失了“武器”的他,怎么都没有勇气闯进去——他叫不出口了!
“沈教授……老楚,老楚,他醒了!”
——这是林静的声音,沈巍“认得”!
“大人!”楚恕之扔下绞了一半的毛巾,兴奋地扑上床:“您醒了!”
沈巍听到楚恕之的声音,使了把劲撑坐起来,楚恕之和林静从床的两边,同时探手去扶他,他目标明确地抓了楚恕之的手——他想知道他在哪儿,他想确认他是否安好!
两人确定沈巍醒了,都激动不已,林静转身就一路喊出了门。
沈巍抓着楚恕之的手,沁着汗水微微颤抖,目光追随着林静的声音……
听到叫喊声,楼下的赵云澜和祝红同时跳了起来,赵云澜跨腿翻下沙发,叫着沈巍的名字、横冲直撞地狂奔上楼。
响亮、厚实、带着些微沙哑的声音,仿佛从梦幻般的时空深处穿越而来、由远及近传入沈巍的耳朵里,他提着的心一下就松开了,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牵绊,犹如迷失目标的□□急速下沉,直线坠落在阳光无法抵达的深海,被黑暗笼罩、被寒意充斥……他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畏惧!
“沈巍是醒了吗?他还好吗?”祝红后脚跟进了门,在看到沈巍白晰无遮挡的上身后,倏地转过身,退回到了门口。
沈巍听到祝红声音的同时,双手就被另一双温暖而坚实的手裹住了,他像被人从梦游状态一把拽回到现实里,逃也似地抽回手,背过脸张皇地向后挪移,最后紧贴住床头蜷缩起了身体。
赵云澜还没说上话,见他骤然躲开,一时情急,俯身紧追着又去拉他的手:“沈巍,是我啊,是我啊!”
沈巍被他扯过手臂,就像被扯开了仅有的防护,慌乱无措中再次拼力往回抽,另一手攥起床上的盖毯往自己的身上揽……热症未及退尽又连日发汗,他本就虚弱不堪,起身、退避,几个动作间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越想较劲,手脚就越不听使唤地虚脱发颤,无力感加深了不知名的恐惧,使他呼吸困难了。
赵云澜刚想收力把他拉进怀里,手腕上的仪器突然震了起来,这是沈巍的生理状态或情绪猛烈起伏的预警!他立刻松开了手,见他不住地试图往自己身前拱毛毯,才意识到他还□□着上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必定是感到难堪了!
“出去,你们都出去!”
赵云澜翻身下床开始赶人,祝红早就退了出去,楚恕之和林静见他翻找睡衣,立时就会意了,这一刻理所当然是要留给他的,两人也不多话,随即出了房间,替他们掩上了门。
“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赵云澜边说边跪到床上再度靠近沈巍:“现在房里没人了,但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我这就帮你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