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郑演轻手轻脚的在床上坐立起来，一只手托起过长的衣摆准备下床，借着从窗户透来的盈盈月光，将两只脚塞进了鞋里。
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吵醒了郑老太太，不怕自己受罚，只怕牵连等在外面的宝月。
她屏心静气直到听见郑老太太打着轻鼾，确定对方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去了门口。
抽出门闩，打开一条门缝，侯在外面的人听见声儿，便凑上前趴在门缝处朝里面张望。
只是此时的月光还不足让郑演看清宝月的脸，这不开条门缝就猛然见一个头颅凑上来，差点把郑演吓得倒仰！
看清对方也是小小身子，知道是自己的小姐妹便哭笑不得地拍拍自己胸口，无奈的侧身让宝月进来。
宝月憋着笑，做贼似得踮着脚进来，关门的时候，木门咯吱一声响，将两个人吓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将里屋的老太太吵醒了。
木桩子似得定了一会儿，见里屋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压着动作推推嚷嚷挤上了小软床。
…………
郑远恒放下手里的书卷，闭上眼睛，两指按压鼻梁。
身旁立着的烛火亮了一些，郑远恒停下动作望过去。
“可是扰到夫人休息了？是为夫的不好，我整理一下便可入睡。”
许清筠放下拨弄烛芯的剪刀，嗔笑道：“你将蜡烛点的这么暗，哪里会扰到我。”
走近了一些，帮着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
“还不是烦心咱们演儿的事，这孩子从会说话开始，就有自己的主意，瞧着是听话的，可只要一不在咱们跟前儿，准能惹事，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郑远恒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一向疼爱，见妻子言语中隐含的责备，他护女心切，忙上前替女儿开脱。
“女儿才八岁，不过是天真浪漫一些，哪有惹事一说，我看是受了庆家两个小子撺掇，加上宝月，这四个人凑在一起那可了得？”
许清筠心里叹气，就知道他会这样袒护。
“这话你私下同我说说便罢了，要是在外面同他人说起，倒惹人看笑话。”
郑远恒忙摆了摆手，“这话怎会在外说，莫不是瞧你夫君是傻不成？”
许清筠推开他的手，盯着他道：“瞧你就是傻的！”
郑远恒笑了，不再多说，靠在椅上看看着晕黄烛光下的妻子。
许清筠将案桌上的东西一一归置，又说道：“演儿最听你的话，你管还是不管？我若是管教起来，就得先打她手板心挫挫她的锐气！”
郑远恒忙应下，“我明儿就拎着她向夫人请罪，可好？”
许清筠点头，若不是中间婆婆插手，也不至于连管教自己的女儿也要迂回着让孩子父亲插手。
“宝月这丫头可安顿好了？”
许清筠笑着回他，“放心吧，娘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哪能让宝月跟丫头们睡在一处？这会子估摸两个孩子都睡了。”
郑远恒见两个孩子都好着，这才放下心。
天微微亮的时候，宝月轻手轻脚的起床，想趁着郑老太太没醒的时候偷溜出去。
不巧的是刚下床就被逮个正着，宝月对郑老太太一向怕得紧，赶紧转身大力推了推还在睡觉的郑演。
见自己宝贝孙女就要被吵醒，郑老太太满脸透着不高兴，只因郑家一向不在清早训人，这才忍着没有发作。
郑演迷瞪瞪醒来，看样子还没彻底醒透，半眯着眼，声音软糯，“奶，您要如厕吗？您慢些，我这就起身……”
郑老太太终于没有板着脸，上前摸摸孙女的额头，压着她的小身板，不让她起身，慈爱地说：“哪需要你来伺候，照顾好自己也就行了，还早哩，多睡会。”
转身又对缩在一旁的宝月冷声道：“既然来了就陪着姑娘再睡会儿，这屋子里也不是没有准备你的卧处，怎能回回跟着主子睡一张床？你见哪家的丫头这样没规矩？”
宝月忙点头应诺。
可郑老太太一走，房里只留下她二人，两人便故态复萌，玩闹了起来。
“庆大和庆二可把我害惨了，平时怎不见他们多嘴，这回偏偏把状告到夫人那里去了。”
七八岁的年纪，脸上如何烦恼，都无法让人感同身受，郑演忍不住上前掐掐她的肉脸。
还是好言劝道：“你可错怪他们了，要是那家人上门来讨说法，你让爹娘如何是好？就算想替你说话，也不知如何开口，一来，两人都不知前因后果，二来，要是对方成心为难，指不定会如何添油加醋呢！”
小姑娘瞬间泄气，唉声叹气道：“那我倒要谢谢庆大了，哎，我这脾气可不好，别人说什么我计较什么，合该老爷夫人罚我。”
五年前，宝月随她娘亲来钱塘镇投奔亲戚，两人风尘仆仆的来了，只可惜这家亲戚也是见锅愁的，时间一久，免不了对他们娘俩有意见。
宝月她母亲便托人来了郑家做活，宝月偶尔也偷偷跟了来，恰巧与偷溜出来玩的郑演碰见，时常在一处玩。
后来，宝月母亲身子不适，因舍不得兜里的钱便一直没有去看大夫，等到实在忍不了去看大夫的时候，一切都已迟了。
宝月母亲去了之后，宝月没人管，那家的亲戚想要送回去，可送到她父亲那边还能活吗？被休的妇人带出来的孩子哪里还能回去，况且她父亲新娶的那位能轻易答应吗？
信一早送过去了，可都石沉大海。
郑演抱着宝月不松手，宝月只好暂时留在郑家，她家亲戚躲在家里不轻易出来，买油盐还是晚上摸黑去的，再要是逼急了，便说出没这门亲戚的话来。
这时候宝月爹托人带的二十两银子，一封信还有两套衣服，那衣服一看就是临时做出来的，也不是新衣服，那料子一看就知道是半旧的衣服拆开重新缝的，手艺也粗糙，针脚肉眼能看见，连接处的线头都露了一大截出来。
宝月父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于是许清筠拍了板，要接纳这孩子，宝月的遭遇是让人唏嘘的，衙门也知道来龙去脉，所以见有人接手这孩子，他们痛快的点头批了公文。
两人懒散着躺在床上，说些有的没的，直到外面有疾步声传来。
“姑娘，夫人让我叫宝月过去，外面来人了。”
郑演和宝月对视一眼，只见宝月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宝月硬着头皮答道：“多谢姐姐，这就过来。”
………………
前院
屋外站了两个陌生的婢子，见郑演过来，下意识后退一步。
郑演领着宝月目不斜视的穿过他们进了屋，从外面就听到屋里有个妇人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一看就是外面来的人，家里可没有人会这般亮嗓子说话。
容不得郑演细想，门口的丫头见他们来了，笑着撑开帘子，让他们进去。
粉雕玉琢的两个姑娘进来，那人嘴里的声音停下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起来。
“姑娘来了，快快进来，这是万源镇的赵嫂子。”陈妈妈赶紧上前招呼，她一动屋里的下人都跟着忙前忙后伺候。
郑演和宝月屈膝行了礼就坐在下方。
那妇人心里暗暗点头，是精细养出的孩子，只需看一眼心里便清楚，她记住夫人交代自己的事儿，今天总要将事情做一个了结，要是这般灰溜溜的回去，自己老脸也没地放。
许清筠不慌不忙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赵嫂子既然来了，索性把话敞开了说，既然是我们伤人在先，我定会承担责任，我们郑家在钱塘镇虽不是大户人家，但也不是小门小户，没有遇事就逃避的道理。”
赵嫂子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看来这家人倒和外面打听的一样，是个愿意和为贵的主，况且出手伤人对于小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这位郑夫人也是聪明人，不在这上面绕弯子，直接应下了，她倒佩服起来。
“我那两个侄儿如今脸来肿着，腿也动弹不得，……唉，家里的百年老参吃了一根也不见得好，将他们的母亲愁的眼睛都快哭坏了！”
郑演心里忍不住给这赵嫂子一个赞，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一点都不低。
自己亲自去寻的宝月和庆大，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两小子都还好好的，最多是衣服因为在地皮上扑过滚所以脏了，所谓的脸肿腿残可不关他们的事！
许清筠叫来当时的长随，证实当日确实自家姑娘也在场，并且看到庆家两兄弟将那两人按在地上，同时宝月指着地上那两个不知道说着什么。
不过，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庆家兄弟早就松开他们，让那两个孩子走了，不过当时可看不出来打坏了他们的脸和腿。
郑演扯了扯正要开口辩解的宝月，宝月疑惑的看了看她，嘟了嘟嘴巴终是什么也没说。
赵嫂子知道事情往细里说了那就两边都有问题，自家小主子也出言无状在先。
许清筠点了点头，“虽说贵公子出言伤人在先，可到底没把演儿和宝月怎么样，反而受了如此重的伤，实在对不住，如此我郑家绝对会登门致歉，并奉上足够多的补品跟银两，只希望贵公子能够早日康复。”
赵嫂子心里一喜，正要说话……
“我老婆子还没死呢！这郑家如何你完全当得了？！”
郑老太太重重杵了下鸠杖。
郑演担心老太太气出什么毛病，这是古代又不是现代，要是真气坏了身子，可了不得，她赶紧上前去安抚。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郑演扶着郑老太太的手坐了上座，期间郑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让她安心。
郑演心里一暖，无辜的回看了许清筠一眼。
心里却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