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十六章
神说。
芊芊把永王王妃的面皮挑开一角，慢慢和自己对应的位置纹丝合缝地贴上，像是敷面膜般一点点地让每一个角落都不留缝隙。
毕竟是珍贵的东西，只有一张，出了差错可就不好了。
可是当她只贴了半个下巴的时候，接着窗外洒来的月色，芊芊突然觉得王妃的脸变得有些奇怪。
她微微往外拉开了一点距离，却发现王妃的脸突然变得扭曲且模糊了起来！
芊芊脸色微变。
她定睛看去，却只能看到一团黑白相间的灰色块状，像是浓重的颜料滴在水里，不停汇合，不停游移，逐渐失去了原本的色调和形状。
王妃娟秀的五官早就顺着旋涡融成模糊的一团，诡谲，却并不阴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充斥着大量灰暗，可怖，扭曲的幻觉。
那团充满颜色又没有固定色调的旋涡仿佛扭曲的《呐喊》或是《星空》亦或者是《扭曲的时间》这类超现实主义的画布瞬间缓慢地游移了起来。
无面人。
王妃变成了一个无面人。
芊芊剥皮剥到一半的手指瞬间僵直。
她慌忙地停下手里的工作，更拉远了距离，发现王妃的脸还是那副诡谲的模样，一点之前的柔弱貌美都没有。
林鸥嘴角微勾。
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根据张富贵梦境的经验，过说服很难凑效。
首先嘴炮不是她和沙一白的强项，其次根本也不会有时间让她们在那里不停哔哔。
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像电视剧里那样说两句就可以了的。
人的一生听到的劝诫都那么多，但大多数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更何况是这种能够陷入梦境里一梦不醒的偏执人格？
最好的方法，不是说服，也不是暴力。
而是通过“事实”，通过制造“真相”，让她们从内心里改变看法。
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无论善恶，无论黑白。
如果芊芊想要获得美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制造一个“不是美貌的美貌。”
你所的渴望的，只不过是一团永远没有定性的面皮。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这团面皮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成为任何人。
所以它才是“最美”的。
这才是林鸥想要芊芊看到的东西。
等芊芊意识到这一点，说不定就能醒悟，回归现实。
当所有人都能定义“美丽”的时候，也就没有谁能够真正规定“美丽”。
因为主观的东西，不存在真理。
芊芊把王妃的面皮一角从手中抖落，面皮顺着那千丝万缕的筋脉重新贴合到王妃的脸上，搅动的颜色重新凝聚，勾勒出清晰的五官，恢复了王妃本来的面貌。
芊芊脸上划过诧异的神色，她四下看了看，却发现并无异样。
“难道是我看错了？”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呆愣在原地静默了数秒，又伸出了手。
她准备再试一次。
可是再试一次，结果依然同第一次一样。
只要她揭开王妃面皮的一角往自己脸上贴去，那剩下的大面积就会全部变成浑浊而扭曲的颜料，难以分辨，不可言说。
当她不甘心决定试第三次的时候，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外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
从林鸥的视角看过去，只见大批的卫兵和家丁打着灯笼，领着长矛，从其他的方向小跑包围了王妃府。
房檐上，无数暗卫腾空而起，飞檐走壁，迅速掌管了制空权，锁住屋内的芊芊乃至外面蹲守的林鸥，让她们插翅难逃。
“什么人？！”一枚袖箭紧跟着呵斥声从角落里突然窜出，直奔林鸥而来。
林鸥下意识地朝声源望去。
那一瞬，万籁俱寂，血液凝固。
呼啸声疯狂敲打着她的鼓膜，无形的空气都在一松一驰地膨胀，鼓动，又收缩。
意识远比身体要快。
可林鸥却只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她失神放弃侦查的功夫，王妃府内的芊芊却突然往林鸥蹲守的位置若有若无看了一眼。
梦境里所有的NPC都是主角的眼和耳。
哪怕主人失去了主人翁意识，只要她愿意，任何信息都可以通过各种渠道直接或间接地传达到她的脑海里。
无论主人本人是否有意识。
眼看那枚袖箭就要洞穿瞳孔，林鸥避无可避，只听“铿锵”一阵嗡鸣，金属碰撞的声音荡开了之前刺穿空气发出的梭梭声。
“那是我的人。”沙一白低沉的音色及时跟上，他手指间还夹着一枚尚未出手的钢针，隔在林鸥和那人之间，一只手背在身后，偷偷给林鸥比了个OK的手势，嘴里义正言辞地说道，“附近兄弟不知道为什么都没踪影，我万般无奈之下，才安排小妹在这里放哨，以防万一。”
今日沙一白轮值这块区域，附近值勤的兄弟在芊芊的“潜意识”下都被有意无意地调开，他们不是喝了个烂醉，就是偷偷擅离职守。
只有沙一白这个不受剧情控制的人能够“恰好”看到芊芊的行动，并且适时通报给永王。
“这样啊。”那暗卫收回攻击，半是赞许地看了林鸥一眼，略微颔首，“辛苦你了。”
之前林鸥出入后门多次，暗卫队里又有沙一白这层关系，和其他人都混了个脸熟。
这会儿看清了，那人连忙又补了一句，“冒犯林姑娘了。”
林鸥大度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敢问姑娘可是有旁的发现？”
“没有。”
“如此。多谢。”
暗卫点点头，立即转身朝其他打着手势，布置接下来的收网行动。
看起来是另一个小队的头头。
“没受伤吧？”沙一白关切地问了一句。
林鸥摇头。
“永王王妃呢？”
“……挺好的。”林鸥刻意忽略了自己把人家脸给“毁”了的事实。
她把目光投向底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扯出一丝笑意：“接下来就看我们的芊芊姑娘能不能幡然醒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了。”
沙一白：……你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林鸥一眼，发现林鸥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怏怏收回目光，把视线投向正在朝里面喊话的士兵。
“里面的人听着！”
“你已经被包围了！”
“如果不想丢掉小命的话就放开王妃，自请认罪！”
“……你没按我告诉你的跟永王汇报？”听这喊话的内容，无论如何也不像是知道内情的。
林鸥讶异地看了沙一白一眼。
沙一白“嗯”了一声，说：“我没有说明潜入者的真实身份，只是告诉他府内有刺客，挟持了王妃。”
毕竟告诉人家自己的小老婆绑架了大老婆甚至还要剥大老婆的皮，怎么想怎么惊悚。
就在这时，围攻的士兵看着身后缓缓而来的永王，立马单膝下跪行了个礼，双手抱拳：“王爷！我们攻还是不攻？”
攻，里面就是正妃的寝宫。万一看到一些不方便看到的东西就是杀头的大罪。
不攻，多拖一分贼人就能多想一分，逃跑的机会便大了一分，更是得不偿失。
永王负手而立，站在原地不假思索：
“数十下，给王妃准备时间，十刻之后，强攻。”
“是！”
芊芊已经看到窗外大作的火光，头顶也传来靴子踏在青瓦上发出的咔嚓声，自知已经避无可避。
“……我们倒数十声，如果你再不出来的话，我们就要进去了！”
“王妃，请见谅。”
“十——”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连忙翻出王妃衣柜里的一套衣服。
“九。”
芊芊和王妃身形差不多大，衣服尺寸也都一致。
她轻而易举地就套上一身大氅。
“三。”
芊芊随手抄起一条鹅黄色的丝帕。
“二。”
撕成条，沾点茶水。
“一。”
芊芊把身边的一些小家具摔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攻！”
等到士兵推开王妃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芊芊拿着碎帕子，嘤嘤嘤抹眼泪的场景。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刺客呢？！”领头的迅速打量一圈，大踏步地朝芊芊走去，边走边问，“你又是为何在此？”
“刺客……呜呜呜……”芊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逼问的领头也放缓了语气。
他硬着脖子，软了下来，好声好气地问道：“人呢？”
“他……他们把我掳来了这里，说是……说是什么小妾和正妃向来不对盘……这样容易方便栽赃陷害……”
“是团伙？人呢？往哪个方向跑了？”
芊芊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啜泣：“……他们在你们来前就藏起来了，往那个方向走了。”
她说着，纤纤素手颤颤巍巍地一指。
林鸥脸色一变，暗骂一声：“艹！”
芊芊指向了她这里！
她和沙一白的位置迅速有人包围。
林鸥连忙拿手肘碰了下沙一白。
沙一白立即会意，单膝跪下，冲永王朗声说道：“王爷，她在撒谎！”
这些暗卫都听永王的。
即便梦境受到芊芊的控制，但剧情还得在规则内进行。
“属下方才说得急，但确实看到芊芊姑娘身着一身夜行衣，如若不信，王爷一看便知。”
永王却面无表情地盯着沙一白，淡淡说了句：“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