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萤火
清晨,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易蝉溪从睡梦中醒来。坐在新的镜子前,惊讶地发现,自己额上的那道疤,竟然奇迹般地缩短了!
“要是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起疑!”易蝉溪由喜转为愁,“怎样才能够不让别人发现?面具!”
桌上摆着那精致的银色面具,这个面具,原本是宋子期送给她掩盖疤痕的!现在,她要用来掩盖渐渐消失的疤痕。
易天今日又要到城外义诊,百草堂中,李乔松问易蝉溪:“蝉溪,你今日为何戴了面具?”
“面具可以遮住我的疤。”
“蝉溪,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额头上伤疤的办法!”
易蝉溪心知自己的伤疤很快便会消失,但见李乔松的一片心意,还是非常感谢:“嗯。谢谢你,乔松哥哥。”
易蝉溪忽然想到宋子期的琴音,若以笛声相和,岂不是正合适?下次若有机会,定要试一试。
笛子!对了,她好久没有拿出她的笛子了。易蝉溪从一个长长的木盒中取出里面放置的一把玉笛。笛子所用之玉润泽明亮、晶莹剔透,握在手上有润滑之感。笛子的音色也是甚好,既可清亮,又可低沉。
这么好的笛子,易天夫妇怎么可能可以提供给她?
易蝉溪心事重重:我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是谁呢?
夜晚,易蝉溪撑着下巴,坐在窗户前,望着天上繁星点点、月光淡淡。左手手腕,紫月印记似乎也在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她走到梳妆镜前,眼眸闪过蓝色幽光,桌上烛光倏忽亮了。铜镜中,额上的疤痕变淡,烛光照射下,镜中人眉目如画。
易蝉溪拿起那只玉笛,悄悄走出屋子。烛光熄灭,只余下半窗星辉斑斓。
凉凉石阶,笛音清亮悠远。
和宋子期相识的时间短短一月不到,却有种无从说起的似乎是相交已久的故人之感。
这难道是所谓知己,知音之情?虽相识日短,然胜却光阴数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屋宇之上,似有白衣袭袭,那人不是宋子期吗?易蝉溪眨眨眼睛,确实是宋子期啊!
宋子期从屋顶上跳下走来:“良辰美景,佳人一曲乐。”
易蝉溪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宋子期笑了笑,又轻快地说道,“想见你。”
易蝉溪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什...什么?”
她没有听错,宋子期再次说了一次,不同于方才的轻快类似于玩笑,这一次,他沉稳温润地说道:“蝉溪,夜色如水,晚风清凉,蕖乐亭中只有琴声而无笛音,故而,想见你。”
一字一句穿入耳朵,落在心间。从哪里出现的温暖和感动,以及那悄然来临的喜悦一点一点,漫及全身。
宋子期,我也在想着你。
留在心里的话,未曾说出口。
“你知道我会吹笛?那我方才的笛音,是否与你的琴声相和?你可想象你在弹琴我在吹笛。”
“可我更愿你就在我的身边。蝉溪,你是第一个也将是唯一一个,听出我的悲伤并和我一起难过的姑娘。”
“为什么是唯一一个,也许将来也会有别的姑娘和你一起难过。”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得一知己,我此生不再他人面前弹奏那首曲子。与他人奏乐,对牛弹琴罢了。”
宋子期的语气和神情带着若有若无的哀伤,易蝉溪不由询问道:“子期公子,怎么了?”
“你做为易蝉溪,快乐吗?”
“快乐。作为易蝉溪,我很快乐。我的父母对我很好,周围的人对我也很好。我得到的温暖和关爱,让我十分快乐,十分珍惜。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过去的我好像从没有得到过这些。不知道为什么......”
“因此,你不愿意想起过去?”
易蝉溪惊讶地看着宋子期,随即坦然承认:“是。尽管这个理由十分地难以理解。”
“不,我理解。”这话说完,宋子期突然拉着易蝉溪的手,继续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拉紧我的手,到了你就知道了。”
宋子期带着易蝉溪腾空而起,翻过院墙。院墙外面,一匹马安然等候在那里。宋子期带着易蝉溪骑着马在雁城的大街上奔跑,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我们去哪里?那里是城门的方向,现在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今夜的她没有带着面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将她的声音传送。
风吹过来的味道,她的味道。
“没关系!相信我!”
易蝉溪不再说话,她相信宋子期。
马停在了城墙边上,二人从马上跃下。易蝉溪望了眼高高的城墙,道:“城墙这么高,我们这是要钻洞出去吗?”
“当然不是。”宋子期将易蝉溪拉入怀着,道,“抱紧我!”
易蝉溪明白了,宋子期是要翻墙出去。她默默地抱紧了宋子期。
跳跃、腾空而上,好高好高。双脚离地,双脚又落在城墙上。顷刻之间,再次跳跃,旋转,月光下,易蝉溪抬头,宋子期的侧脸,如玉雕琢,又暗含锋芒。
“我们要去哪里?”易蝉溪站定,问道。
雁城外是一条环着城的护城河,护城河的另一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的外围,聚集着北方来的灾民。
城墙上火光闪耀,仅有十个左右的士兵在来回巡逻站岗。雁城乃是扶桑州府,向来是盗贼不兴,出入有序。
宋子期拉着易蝉溪的手避开城墙上士兵的巡查,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二人过了护城河,到了森林的一角,避开那些灾民。宋子期忽然一吹口哨,立刻便有一匹马不知从哪里奔驰而来,停在二人的面前。
易蝉溪惊讶地摸了摸这匹马,道:“你这是第几次夜间出城?”
宋子期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答道:“第几次......不记得了。走,上马!”
二人骑马离去,森林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骏马踏过泥土,树叶沙沙作响,星月为光盏照亮前路。
易蝉溪的身后,是宋子期宽广舒适的胸怀,他的手越过她拿着缰绳。夜里独行,畅意抒怀。
“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宋子期在马上问道。
易蝉溪大声说道:“是!马儿跑得这么快,我觉得自己好像要飞起来!”
像是在空中,自己生出了翅膀,风吹来,自由地飞翔。
渴盼已久的,酣畅淋漓。
“那么就飞吧!飞呀!”宋子期笑道,随后又加快了速度。
天上的那弯弯月牙随着二人的移动而移动,穿过森林,照射在翠绿的草地上,摇晃在河边的芦苇上。
这里是雁城外的一片宽阔的草地,溪水潺潺,芦苇细细,绿草茵茵,蝉声点点。
易蝉溪从未来过这里,这里的风,这里的月,这里的星辰,这里的溪流,这里的蝉鸣,都令她激动不已。
她站在溪边,溪水叮咚。张开双手,闭上眼睛,迎风而立,轻柔的夜风从她的耳边溜走,扬起的衣袖下,裙角边,一只只泛着光的萤火虫翩翩起舞。
宋子期走来,带着舒畅的笑意,道:“蝉溪,你喜欢这里吗?”
易蝉溪睁开双眼,点点头,道:“嗯!我喜欢这里。原来雁城外,有这样的地方。”
宋子期和易蝉溪一起站在溪水边,望着远方,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你知道吗?这世间还有无数或是瑰丽壮阔或是清新雅静的美景,在鲜为人知的地方,在容易遗忘的地方。”
“我没有见过,但是,”易蝉溪注视着宋子期,道,“我相信。”
“蝉溪当是子期知己。”
知己,易蝉溪悄悄在心中念出这两个字,道:“子期公子,何为知己?”
“知己即是知音,子期所奏,子期所想,蝉溪知之。不知声不与言音,不知音不可言乐。多年来,略通音律者皆知我琴声悲,而闻声而流泪者,独蝉溪一人。蝉溪可知我心伤悲,与我同哀,子期知己。”
易蝉溪罢,不由叹道:“能为公子知己,蝉溪之幸。”
“子期,叫我子期。”宋子期突然如此说道。
易蝉溪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怔在原地:“什么?”
“不要叫我子期公子,叫我子期。”
“子期。”
蝉溪是子期知己,那么子期可是蝉溪知己?
夜空之上,星辰浩瀚,月华皎洁,苍穹之下,流萤漫漫。易蝉溪吹奏着那只玉笛,笛音清亮悠扬,似乎要穿透这个长夜,到达日出后的明朝。
溪水、流萤、星辰、月光,还有笛声。宋子期坐在草地上,偏着头,凝视认真吹笛的易蝉溪。
芦苇之中的萤火虫,伴随着笛声,在芦苇中穿梭,在易蝉溪的身边上上下下地飞舞,微光点点,也照亮这个小小一方天地。
宋子期随意地摘下一片草叶,放在唇边,应和着易蝉溪的笛音。
易蝉溪听见声音,微微转头看向宋子期,而宋子期也正在看着她。二人目光交汇,笑意盈盈。
如果时间停止在此刻,那此间一切都将成为永恒。易蝉溪想,如果是这样,那么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相信宋子期,在雁城中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她还是相信他。宋子期,是一个值得她信赖的人。心里的一种感觉,这样告诉她。
“这里的繁星如沙,数之不尽,闪烁高空。我从不知道,雁城之外还有这样一处地方。”易蝉溪叹道。
宋子期自豪地勾起嘴角,道:“你自是不知道。世事变化,唯有我们所仰望的星空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