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归府
碧苔又变成了以前那个难掩姿色的碧苔,虽然她如今神志不清。
李乔松见钟流景如此照顾碧苔,忍不住问道:“蝉溪,你不恨她吗?是她杀了尹继文,才让你和师叔他们......”
是啊,碧苔下毒杀死了尹继文,才惹来这样的祸事。如果尹继文不死,那么易天夫妇也不会死。
现在易天夫妇死了,真正的罪魁祸首碧苔却还好好地活着。
然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尹继文,是他作恶多端,是他咎由自取。碧苔,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
害死易天夫妇的不是碧苔,而是尹存仁,而是那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视人命如草芥的贵族!
“这不是她的错。”钟流景说道,“碧苔姐姐太可怜了。”
碧苔是一个被家人抛弃的人,她的家人从来都在利用她,她有父母有兄长,而她的父母兄长却没把她当作一个女儿一个妹妹去疼爱。她这一生,清醒的时候是痛苦的,痴傻的时候是恐惧的。
碧苔和她一样,都不被父母所喜,都是被抛弃了的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不能抛弃碧苔!
一场大火,固然报了仇,但这些不够!
她钟流景,要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为易天夫妇报仇雪恨,为碧苔姐姐讨回公道!她是钟流景,她是祭司!
碧苔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一般在玩钟流景的笛子,钟流景走过去,拿走了笛子,吹起了曲子。
“碧苔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恢复正常。”
她要带碧苔离开这里,碧苔待在这里不仅自身安全难以保证,还会连累了百草堂的人。
秋日的天空辽阔寂远,白云悠悠,几行大雁从空中飞过,投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大雁南飞,只有来年的春日才可再见它们的身影。
夜里,钟流景纵身一跃,飞身上房顶。寒气渐生,她全不在意。她俯瞰雁城,灯火稀疏亮着,大多数的百姓此刻已经安眠,少数的灯火朦胧,是哪家的少年郎在苦读,亦或是哪家的闺妇在等待?皎皎孤月,淡淡月华,落星笛泛起晶莹的光芒。
雁城的夜静悄悄,但那怡翠楼附近一带的妓院灯火通明,笑语笙歌不绝。远远地,仿佛那歌声也入了钟流景的耳。
钟流景坐在屋顶上,她想起了在霜城见到宋子期的情景。那一夜霜城的深巷里,琴音低低,清奇幽雅,而悲壮悠长,至高潮处,似是有兵刃交接,银瓶乍破,激烈发扬,而后又是哀沉低靡,似春江潮水缓缓暗涌而来。
她一曲笛音相和,才知弹琴之人乃是先前街上打抱不平的蓝衣公子。他一身蓝衣,俊朗飘逸,不曾想在暗夜无人时琴声竟是如此哀伤。
“琴声固然哀恸,但又不止哀恸。在悲哀里,还夹杂着愤恨和决绝。那种决绝,就像是......毅然地离开一个伤心的地方,再也不想回去!而离开的,也该不止是一个地方,还有,人。”
这是钟流景那夜对宋子期琴声的评述,今夜她再次想起,不禁感到,琴声中不仅有决绝悲哀,更有挣扎和纠缠。
拼命想离开一个地方,兜兜转转,又将回到那个地方。
宋子期要回到哪里去?
“无论回到哪里,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夜色苍茫,秋风瑟瑟,钟流景凉凉地说道,“我是你知己,你亦是我知己。然而你我,仅为知己。”
东方泛起鱼肚白,随后太阳升起,万丈霞光普照大地。钟流景为碧苔梳洗完毕,便对她说道:“碧苔姐姐,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碧苔乖巧地点点头,道:“我乖。”
钟流景悄悄雇了一辆马车,在这清晨,给李乔松留下一封书信,带着碧苔离开雁城。
离开雁城,钟流景掀开轿帘,路上黄叶纷纷,树木茂密,官道两侧,风景独好。
这一日,钟流景离开了雁城;这一日,国君为赐婚端娴公主与淮城韩家韩晋凌的消息传到淮城,韩晋凌谢恩;这一日,国君寻回流落民间的嫡子。
星都,月国国都,坐落于月国的中央。高大巍峨的城墙显示了它的威严,络绎不绝的行人展示了它的繁荣。
马车进入星都,钟流景自轿中看去,只见街上商铺林立,人烟阜盛,繁荣程度雁城难比。钟流景收回视线,碧苔在马车上睡着了,她常常这样,夜里难眠,白昼昏睡。
婴山街,以月国神山婴山命名,这里有着星都最大的府邸,有着月国最显赫的贵族。
钟流景从轿中看去,婴山路的行人甚少,由远及近,浩大威严的钟府渐渐清晰,门前那两樽石狮雄武而静默,写有“钟府”的灯笼随风飘摇。
钟流景叫住车夫,道:“停轿。”
车夫不解,停下轿来,见眼前乃是钟府正门,他不禁多看几眼,道:“姑娘有何吩咐?”
钟流景并不直接答话,她从马车上走下,车夫疑惑地看着她,钟流景只是看着钟府。那方御笔亲书的“钟府”匾额,匾额下方还刻着繁复的花纹,从匾额往两侧望去,屋檐飞扬,有奇兽攀附;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有两个府兵驻守,西侧角门开着,另有家奴在那看守。
“这里大概就是那个钟府了!真是气派!”车夫顺着钟流景的目光望去,那匾额上的‘钟府’二字宣示着不可冒犯的尊贵,“姑娘,这里可不能久留啊!为何不走?”
“钟氏一族,望门贵族、钟鸣鼎食之家。”钟流景转了视线,对车夫说道,“无妨,就是这里了。这一路,多谢您。”
钟流景将银两结算给车夫,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碧苔已被搀扶下轿,她懵懵懂懂,不知所处,拉着钟流景的衣袖,怯怯地说道:“回家。”
钟流景点点头“是,我们会回家。”
钟流景与碧苔走向钟氏府门前,正欲进去,不料守门的府兵竟将她拦截在外。
“站住!来着何人?”
府兵毕竟是府兵,说话没有那么地温柔和顺。
钟流景也不恼,只是道:“你不认得我?”
府兵见钟流景气度不凡,语气也放了温和,道:“姑娘恕罪,此处乃是钟府,不知姑娘来找何人?”
“难道我要找人才可进去?”钟流景想,自己离家许久,不曾想自己竟连家门都进不去。
角门那侧,有一老仆上前来询问,道:“姑娘?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钟流景看向那老仆,道:“有何贵干?此处乃是我家,你说我有何贵干?”
老仆与府兵皆是疑惑,府兵问那老仆,道:“老周叔,你可认得她?”
周老仆摇摇头,上上下下盯着钟流景和碧苔,道:“哼,哪里来的野丫头,我钟府哪有你们二人?我老周在钟府六年,也不曾见过钟府有这二人!姑娘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钟流景冷冷一笑,只觉得不可思议,又忽的想起自己尚戴着面具,便又平复了心情,将面具摘下,道:“如此,你还是不认得我吗?”
钟流景面具摘下,额角尚有小小一疤痕。
周老仆又见了钟流景面具之下的真容,只觉得钟流景面容姣好,可惜那疤痕,这钟府之中,可未曾有小姐脸上有疤痕:“不认得!”
府兵也道:“姑娘,你还是快走吧!”
钟流景正欲开口,角门里忽走出了两个丫头,角门里的家仆皆在问候道:“茯苓姑娘,白芍姑娘,这是要出去呀!”
茯苓点着头,含笑道:“是呀,二公子让我们到张府恪公子取那株君子兰来,君子兰娇贵,怕小厮们粗手粗脚坏了那君子兰,故而让我和白芍前去取了。”
其中一小厮道:“姑娘原比我们这些小厮精细!”
茯苓只是笑着不再语,白芍却见大门那里,老周和府兵皆在那里与两位姑娘交流,而其中一位姑娘瞧着好生眼熟。
白芍问茯苓道:“茯苓,你看那位姑娘好生眼熟!”
茯苓望去,恰好钟流景转头看来。茯苓一见,也觉得好生眼熟,那老周见茯苓和白芍在那,便道:“茯苓姑娘,白芍姑娘,又出去呀!”
白芍道:“是呀,老周叔,这是怎么了?”
老周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个野丫头罢了!”
白芍、茯苓,这原是两味药名,钟流景想着,这应该是钟景原的丫头。
白芍和茯苓走上前来,近了,茯苓看清了钟流景的容貌,不禁一惊,立马行礼,道:“茯苓见过二小姐!”
“白芍见过二小姐!”
老周和府兵惊得合不拢嘴,再不敢抬头看钟流景,慌忙扑通地跪下,道:“参见二小姐!”
周老仆、府兵跪着,钟流景看也未曾看一眼,只对茯苓说道:“茯苓?难得你能认得我,这个在钟府做了六年事的周老仆竟也不认得我!”
茯苓敛声屏气,答道:“二小姐归来,不曾告知,故而这些粗使的奴才们不知是二小姐。”
“哦?这倒是我的错了?”钟流景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