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

  “你听说了吗落九天的鬼新娘，又死了一个。”

  “那个鬼地方怎么还有人在神魔忌惮的地方，还怕不够死的”扶着刀的鬼差，惊讶地双手捂脸。

  “谁知道呢，这些个姑娘见了鬼了一直去求死。哎呀别说了，晦气死了。”说完便朝地上啐了几口。

  “也不知道那神婆是安了什么心，做这般丧尽天良的事。”

  “别提她!都是个死透的神仙了，快呸呸呸，拍木头三下!”

  两只鬼差，一个赛一个的怕晦气。说着便争着走到枯木前拍了三下，这才离去。

  苏簪趴在枯树上，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本是闲来无事的躺尸时间，一番对话让她尽数听了去。

  皱眉忆起她当日的鬼样子，无论神魔定是不敢再近落九天半步的，鬼新娘是什么来由。

  想起阎王的话，她手中幻出白缎，细细长长的字符零落交错。稍有失神，随后念念有词释出咒语。

  后觉腕间异样，垂眉确认，腕间粘稠，红血流水似的打湿了白缎。

  苏簪捂住了手腕，神婆占卜，腕间红血，天谴之事，她还真是样样未落下。失了占术的神婆，她也算是又做了天上人间第一个。

  “还是要去一趟的”心想着如此，碎了手中红血黑字的白缎，藏入袖中。

  还未入落九天地界，苏簪便在竹林间迷路了。应是料到千年之长亦是一番景象了。

  不远处脚步声引人，为首白衣男子眼前覆白布，谦谦君子模样。苏簪站在竹林暗处犹豫是否躲避。

  “教主，此行非难事，莫不如让弟子先行解决。”白衣男子身侧的少年弟子恭敬如是。

  “无妨，你们年纪小，还是我来吧”

  白衣男子清明和煦的声音倒是引人一番美意享受。

  “姑娘是迷路了吗”白衣男子驻足，温煦笑言。

  随从弟子听见教主这没来由的一句话，一个个的疑惑看着他。

  只见前方不知哪里来的姑娘，一袭青灰衣衫，自竹林矮叶的幽影处走了出来。

  “是迷路了”苏簪仔细看着他的面容，轻轻答他，确认不是故人。

  白衣男子寻着人声，转向苏簪那面“姑娘无需惊慌，往南走便是山下村庄集市了。”

  苏簪顺着南边看，未有动作“公子可知落九天该往何处走”

  “姑娘也去落九天”

  听出了他的诧异，苏簪随口编了谎，“邪魔歪道现世，受庄主之命，是来驱邪的。”

  “原来是如花山庄的人呀。”一位少年郎，兴冲冲地走到了前头来。

  “听闻如花山庄都是行大义之事的仙道友 ，天下乱动恶邪，山庄必危时出手。”

  少年郎大抵是如花山庄的爱慕之客，谈及山庄意气风发的模样，整个人倒是娇俏不少。

  “一南教向来与山庄交好，既是同道之友，姑娘可愿与我们同行”他浅笑提议，眼上所覆白布随着转身，飘至衣襟前。

  靠自己这几两认路的浅薄记忆，怕是要转几个来回才能摸到落九天的入口，左右都需引路的。

  “那便打扰了”苏簪欣喜答应。

  那少年郎见苏簪一起同行，便自发地陪到了她身边，悄悄地与她说着话。

  少年面容稍显红涩，突然结巴起来，“姑娘可知你家庄主为何不参加那日的仙家宴，听说，庄主已千年未现身了。”

  苏簪眼里藏着笑意，不好明里调笑少男心事，一本正经的道:“是吗？我们庄主大家闺秀，亭亭玉立的美人儿，哪里想看便能看的好东西还是要藏着的，偶尔透上几眼，便是好大的福气了。”

  “是呀，庄主可是贵人。”少年低下头，焉了似的。

  苏簪佯装深思，继续道:“不过呀，我听说庄主最喜欢招些厉害人儿，偶尔作伴。”

  “厉害人儿何为厉害”

  苏簪可没想到，小孩子突然来了精神气，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她。

  “啊!就是方方面面啦。就比如家世相貌啦。”

  少年重重地握了一下剑，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庄主几任夫婿下来 ，都是豪杰，庄主定是喜欢那样的气概。”

  苏簪想起如花山庄那一位，多是些年少记忆，再有便是几次去参加她的婚宴。

  自小易桑便是众多仙家子弟的心头佳人，亦是如鱼得水，成婚几次，皆是分离。

  记得千年前，她入地府之前，易桑是要行第四次大婚了，请柬都已经送到她手上了。

  “我知晓庄主这第六任夫婿定是伤她极深的，这也便是庄主不愿现身了。我真想去扒了他的狐狸皮。”

  “第六任”苏簪声音颤抖，一脸崇敬，这才是真的快活似神仙呀。

  “你可知庄主是何心境”

  苏簪有些不好意思道，“她的心境我怕是很难想到的吧。”

  “宁脩，莫要扰了姑娘清净”耳边响起柔缓语声。

  苏簪看向落九天门前木桥，爬满了青苔，一眼望去便是一片黑绿的拱桥。

  “旧时有幸来了此地，这处该是一片青绿山水，木桥之下便是名扬天下美景的红鲤湖了。”

  宁脩道:“教主来过都说神婆拮天下美物，藏于落九天，可是个贪便宜的小气神仙。此时看，品味也不过如此嘛，遍处枯草灰绿。”

  苏簪一旁听着，不知作何反应。当着面如此被编排，只好仙女做派，端庄点头，微笑示意。

  白衣男子步入桥上，抚上一片绿苔“当年不是如此，落九天木拱桥高高悬起，红鲤湖中飘跳，可是灵气幽景。不过是事事变化，一派美景受迫如此罢了。”

  苏簪看着这教主，泛起了疑惑，他何时来过，我该是有印象的

  “盛时神婆占卦，天下变化逃不过一女子之手，着实可惜。”

  “教主为何要可惜这样的放眼看去，此番下场，都是她一手之祸。千年来，此地没半个正经活物，受她荼毒生生世世，她倒是死得痛快。”

  “是啊，宁脩所言极有道理，切实可恶。”苏簪两手重重地握拳，连连点头同意。

  收到称赞，宁脩接着说道，“听闻那日骨海龙王蔺疾神尊，废了满身龙鳞只为灭了神婆苏簪。奈何邪物助她，难伤她分毫。待她遭反噬，神尊便动了万年的灵力道行，趁此送了她的命。”

  苏簪从未知道那日是如何坠入鬼渊的，“万年”

  “是呀！最后神尊伤的太重了，便一直在修养着。”

  想起蔺疾往日样子，苏簪难得带了些人气模样，情绪浮起，“你看到了？”

  宁脩挠着头，嘿嘿嘿地笑着，“这倒没有，不过是那日在场的仙家世伯告诉我的。这些事都记入了道书，先生可是做入门品修课授于少年道童的。先生说了，惨痛教训要永远铭记，时刻鞭策，以免出现异徒。”

  少年郎提了兴趣，难掩激动“神婆幼时便是劣迹颇多，这事八九不离十。龙王也是上古凶兽，不是什么善类，能让一恶神动手消了另一恶神，那神婆便也不是什么好神仙。”

  “宁脩，如此多言，扰了姑娘了。”受自家教主出言相阻，宁脩便安静了下来。

  一众弟子纷纷随着他踩上木桥，入了落九天。

  苏簪未敢多看一眼，不敢深究，直直地进去了。

  “天色渐晚，需多加小心。”白衣男子出言提醒。

  苏簪瞧他受束缚的双眼，“嗯。”

  “待入夜了，倒要看看是哪一个不要命的。”宁脩一番御敌状态，难免可爱。

  苏簪站定于湖边，湖水已干涸无几，建于湖央的间间木屋，腐木破落，一地狼藉。

  以前夏日之时，夜间蝉鸣蛙叫，一片扰人声此起彼伏。那时觉得讨厌，恨不得与苏弃一起将这些蛙都捉了才解恨。熬得一手好青蛙粥，简直是捉蛙狂魔。

  如今听来，倒是过于安静了。

  苏簪站了大半夜时，未有动静。

  她已是再看不得这景，它不来，那就上门去寻吧。

  踏入旧时她的寝殿，此地施法探邪祟，避开了一南教。

  她不想细看昔日住处，幽幽夜色，藏着的波澜，俞是狠烈。决心快些解决，离开此地，俞是后悔离了地府。

  忽响异动，一阵阵清幽铃声，萤光烛火漫天透亮，红鲤花灯悬于空中。红花轿自空中轻轻落地，红帘卷起。

  苏簪稀里糊涂地就进了轿子，待她回神过来，已莫名戴起了红盖头。

  红花轿子稍稍片刻便缓缓升起，朝山中另一侧飞去。

  耳边风声悠悠，不稍多时，竟响起了喜乐，欢快得让她头疼目眩，像是要将这喜乐奏破了天。

  这是哪一路的怪物，成亲喜事的形式步骤一件不落，最后竟是为取轿中人性命，莫不是个痴傻的。

  一阵动作后，喜乐愈来愈弱，轿子轻轻磕在地上，停了下来。

  苏簪欲动作，却发现丝毫不得动弹。

  她正想说话，那一头首先有了声响。

  剑出鞘的声音很是清脆，冷铁摩擦，听得她头皮发麻。本以为下一刻剑便要抵在脖颈间了，谁知，又响起了茶具碰撞，流水声音。

  依此情形，怕是遇上了个杀人求乐的变态邪物了。久久未下手，杀人缓刑，阵阵声响却犹如坟前高歌般，磨人心智。

  若是遇上了个胆小的，此时，早早地晕死在轿内了。

  那物朝她走了两步，便停下来了。

  苏簪耐心耗尽，想速战速决，强迫施力，身子倾斜“咚”地一声撞到了轿子上，疼得她苦了脸，欲发作一番。

  “糊糊，新嫁娘是要笑的。”

  往日熟悉的声音沉沉地朝她打了过来，苏簪昏昏沉沉，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年。

  红帘狂卷，一只手伸到了红盖头下。

  苏簪垂眉瞧紧了那只血色全无的手，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