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透过陆涵雪的眼睛,猫第三次站在了剑阁面前。
门还是那道门,苍健伟岸。
字还是那副字,颜筋柳骨。
但不知为什么,剑阁好像变矮了。
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恢弘。
可能只是因为少了一个人。
剑仙不在了。
魂便不在了。
陆涵雪轻轻扣响了黄铜的门环。
大门缓缓打开,一位鹤发童颜的道长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叫做宋奇灵,曾一剑削去那“人屠”罗炳文的首级,被人们誉为“古月剑尊”。
那一年宋奇灵二十有四。
之后的十年间“古月剑尊”的名号传遍了九州上下。
可在这剑阁之中,宋奇灵仍只是掌门师弟,无论他如何如何的努力,究竟无法与剑阁之主相提并论。
但陆涵雪的眼中,那便是一座大山。
如同实质般的威压缓缓逼来,险些令她喘不过气。
“你且随猫来吧。”宋奇灵说道。
剑阁的路很长很长。
宋奇灵仿若足下生莲,遥遥走在了前端。
陆涵雪累了,整整三天的攀爬令她的气浮神燥,若不是还有那一丝执念坚持着,恐怕这一刻便会倒在地上。
两人走了很久,剑阁高高矮矮的房屋好似走马灯一般绕了一圈又是一圈。
宋奇灵停了下来。
在一栋黑白交杂的屋前。
猫认识这里,这里是剑阁的灵堂。
灵堂的门虚掩着,空空荡荡的,悄无声息。
唯有一具黑色的棺椁,陆涵雪凑近一看,躺在里面的人是韩乐。
她的脸色变了,从苍白到红润。
猫以为是来了地震,那心跳磅礴的足以使得大地龟裂。
宋奇灵就这样看着她,陆涵雪已经明白了一切。
“我还有机会吗?”她问道。
宋奇灵微微颔首,肃然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慈爱。
“贫道有一劣徒。”他说,“年方廿二,英气不凡长得一表人才,他叫做薛无云。”
“那自此之后,焚月观主是姓陆还是姓薛?”陆涵雪冷冷的问道。
宋奇灵轻抚着那缕道骨仙风的白须,笑了两声,道:“自然是姓薛的,但掌门夫人却是姓陆。恕贫道直言,陆姑娘你始终是要嫁人的,若干年后你的后人继位,这姓氏却也就不重要了。”
“如若我不愿意呐?”陆涵雪问道。
“如若不愿?”宋奇灵的神情愈发的和蔼起来,“姑娘可知这灵柩里躺着的是谁?”
“是我那叛门的叔伯陆林海之子陆韩乐。”陆涵雪咬着牙说道,“他假意与其父决裂,却意图害我于前,我迫不得已只能先下手为强。”
“这是一种说法。”宋奇灵笑呵呵的说道,“但贫道还听闻了另一种说法,姑娘可愿闻其详?”
陆涵雪忍着全身剧烈的颤抖,从齿间迸出了两个字。
“请说。”
宋奇灵不以为意,缓缓道:“九州传言,那焚月观掌门陆涵雪弑父杀兄,罪大恶极。其叔伯陆海林不知其真貌,痛失一子,现在焚月观上下同仇敌忾,恐怕这九州之内已无姑娘的容身之处了。”
“你…”
猫听见了她齿间崩裂的声音,腥甜的味道顺着喉咙落入腹中,还有一些则沿着嘴角滴落了下来。
这可不行,人的三魂七魄本就万般脆弱,要是这陆涵雪就这么被气死了,那猫该如何是好?
老头啊老头,若有天猫能修成肉身,猫定要找你讨要个说法。
匆忙之间,猫只能引动内丹之力,念起了一段静心咒。
陆涵雪心中的躁动总算被暂时的压抑了下来。
那宋奇灵的神色忽然变了几分,细细的看了看陆涵雪的面相,颔首微吟道:“陆姑娘可曾受过高手指点?”
“并无。”陆涵雪答道。
“这样么?”
宋奇灵绕着陆涵雪走了一圈,似是还不放心,又将手掌搭在了她的肩头。
陡然间,一股真气顺着陆涵雪的肩头便直入丹田之中。
这宋奇灵的真气阴冷阴冷的,可这修剑之人本该是诸相平和的,怎会有如此阴冷的感觉?
猫自不会与他抗衡,安稳的躺在心房的旁边。
直到那真气再度流回宋奇灵的体内,他才缓缓说道:“贫道自然是不愿相信那第二种说法的。不如这样,陆姑娘就在这剑阁里好生修养几日。贫道叫那劣徒领着姑娘在剑阁游览一番,若是姑娘有意,这自是再好不过。可若姑娘不愿,那贫道便许诺让劣徒持着剑令下山走一遭,为姑娘讨得公道,这可好?”
“也好。”陆涵雪点了应道。
“那便如此吧。”宋奇灵一挥衣袖,足下生风,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堂内。
不足半柱香的时间,两位剑童走了上来,将陆涵雪带去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
猫认得这里,这是芷宁的屋子。
现在,它变成了陆涵雪的客房。
道童毕恭毕敬的将陆涵雪带入其中,又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陆涵雪真的累了,当剑童一走出门外,她便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趴在了那张梳妆台上。
呜咽的声音,在房中久久的徘徊着。
她委屈,哭的肝肠寸断。
老头教会猫懂得了无奈的感觉,可委屈又是种怎样的感受?
猫不懂,只能静静的待在心房的旁边,习惯着那渐停渐下的瓢泼大雨。
亥时约过两刻,薛无云走了进来。
猫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可他还是来了。
身后的剑童提着佳肴美酒,他就这样走了进来,和过去一样,甚至没有半分迟疑。
“姑娘便是陆涵雪陆姑娘吧?”薛无云轻轻一揖,“小生薛无云,久闻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天仙一般,叫小生语塞舌结。 ”
“是剑尊让你来的吧?”
陆涵雪抬起头的时候表情已经变得异样的冷漠,只是脸上的泪痕却一时间无从遮蔽。
“姑娘哭过了?”薛无云上前了一步,将怀中手绢掏了出来,就要为陆涵雪擦拭。
陆涵雪顺手将其推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不碍的,只是想起了家父,忽然间有些伤感。不提也罢,却不知薛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姑娘似是对小生有些芥蒂?”薛无云灿烂的笑着,“不碍的,不如我们一边享这美酒佳肴,一边畅谈一番。”
“请吧。”陆涵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
“请。”
薛无云手一挥,那些剑童们便将美酒佳肴放置在了桌上,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薛无云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为陆涵雪斟了一杯酒,随即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笑着说道:“姑娘怕是对师尊有所芥蒂吧?”
他浅饮一口,遥敬了一杯,缓声道:“其实姑娘有所不知,这件事实在怪不得师尊。只因师尊太过宠溺弟子,这才在言语间对姑娘有些冒犯。”
“此话何意?”陆涵雪疑惑的看着他,浅浅的饮了一小口。
“姑娘有所不知,大约半年前,小生曾去扬州游历,途经焚月观时偶遇了姑娘一面,姑娘也许不记得了,但小生当时便惊为天人。回这剑阁之后便与师尊大吵了一架。”
薛无云长叹了一声,似是无奈道:“姑娘也许也曾听闻剑阁的规矩吧,阁中之人当为九州安宁为己任,容不得半点私情。为此小生曾一怒之下宁愿叛门而出,也想再一睹姑娘芳泽。师尊也是心疼小生,这才提出了那非分的要求,还请姑娘切勿介怀。”
“是…这样么?”陆涵雪疑惑的看着薛无云,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猫冷笑了一声。
半年之前?半年之前你不是在这阁楼之上与芷宁许下了海誓山盟么?
陆涵雪陡然一惊,手中的杯子不觉的掉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陆姑娘?”薛无云连忙起身,扶住了她莲藕般的玉臂。
“没…没事。”陆涵雪双颊一红,却不知自己怎么了,胸口燥热燥热的,“我好像听见哪里传来一声冷笑。”
“冷笑?”薛无云莫名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四周,道:“哪有什么冷笑,这里不是只有你和我而已么?陆姑娘,你还好吧?怎么脸色那般红润,莫不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吧?”
薛无云说着,便朝着她的身体靠了靠,顺势的把陆涵雪搂在了怀里。
“你不要这个样子。”
陆涵雪一把将他推开,陡然间却感到一股晕眩袭上脑门,身形摇晃了几下,似是不支,只得用手抵住了额头。
“陆姑娘…陆姑娘?”
薛无云又走上前来,摇晃着陆涵雪的身体,只是这时陆涵雪已经燥热的浑身大汗淋漓,恨不得将那恼人的衣衫解开,见薛无云上前,不仅不再推搡,甚至还拉了他一把。
“陆姑娘?”
薛无云的笑容变了。
变得狰狞,变得陌生。
陆涵雪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她的最后一丝理智不断的在抵抗着身躯的燥热。
那已经如同出水桃花的眼眸,紧紧的盯着薛无云。
一拉,又是一推。
桌椅被撞到了,酒水菜肴洒落了一地。
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却提不起半缕真气,只能看着薛无云走了上来。
一步,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