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宁静的感觉，像是暖风抚过耳畔。
灵山的脚下处处坐落着矮矮的农舍。
平凡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上挂的是满满的幸福。
他们喜欢住在这里。
因为灵山之上有个剑阁。
人们都说剑阁是天下之正。
邪不胜正。
住在正的脚下，那自然便会百邪不侵。
这样的道理猫听得似懂非懂。
可为什么剑阁就是正呐？
是因为剑阁里的每栋房子都是方方正正的吗？
可这灵山脚下的农舍，不也是方方正正的，哪有一栋是歪歪斜斜的？
猫没有把自己的疑惑告诉涵雪，因为涵雪这几天都呆呆的。
她穿上了从没穿过的粗麻布衣，坐在从没坐过的草垛上。
姥姥和姥爷都很老了，他们的儿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寻自己的未来。
两个老人每天便坐在家里，想着远方未归的儿子，做着手中平凡的农活。
陆涵雪看着他们呆呆的出了神，我知道她想要留在这里。
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不再为天下的纷扰忘记自己。
姥姥喜欢这个姑娘，她说姥爷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的，哪怕是孙女也好，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总也不给家里来个信。
涵雪问她已经多久没来信了。
姥姥笑了，说那可比丫头你年岁还要长了，有二十七年零九个月了。
陆涵雪怔怔的看着姥姥，看着她笑的时候眼中闪过的点点泪花。
“我帮你把儿子找回来吧。”她说。
“丫头你要走了吗？”
姥姥摸着她细嫩的手，自己的手掌却糙的和砂纸一样，满脸都是舍不得的样子。
“那就再住个几日吧。”
陆涵雪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天真无邪。
姥姥也笑了，唤来了姥爷，三个人就这样傻坐着，一起笑着。
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陆涵雪总要走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可至少这个地方不是她的归宿。
她不属于这里。
“洛一，我是个坏人吗？”涵雪轻轻的问道。
虽然她知道猫是不会回答的。
因为人从来没有评判好猫与坏猫的标准。
所以猫也没有评判好人和坏人的标准。
可猫知道姥姥和姥爷都是好人，因为他们的眼睛和那些树，那些草一样。不起眼的融入在自然里，没有半分的违和。
分别的那天来的很快。
陆涵雪早早的便从床上坐了起来，用着凉凉的井水冲洗着脸上的尘埃。
姥姥走了进来，捧着两个热烘烘的烙饼。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陆涵雪已经说道： “姥姥，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容易辨认的地方吗？”
“他叫秦晓川，眉毛上有颗梅花样子的黑痣。这名字啊，还是你姥爷攒了半年的柴火钱到城里找教书先生起的，比娶我那会花的钱还要多呐。”
姥姥说的时候脸色好像变得红润了些，像是年轻了几岁似的。
她走到了床边，坐在了陆涵雪的身旁，又习惯性的牵起了她的手。
“丫头啊，先别急着走。姥姥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小姐。就是那条被褥你姥爷卖一辈子的柴火都换不回来。前几天啊，姥姥问过你的，那被褥洗干净了，丫头你还要不要。可丫头你说你不要了，所以姥姥就让姥爷去把那被褥卖了。丫头呀，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在外不容易，等姥爷卖了被褥回来，你拿着钱再走吧。”
“不用的，真的不用的。”
陆涵雪眼眶通红通红的，可她犟不过姥姥，只能陪着姥姥等姥爷回来。
可这一等，就是整整半天。
日落的时候，姥爷回来了。
跟着回来的还有几个剑童和那个宋奇灵。
姥爷满身是伤的被丢进屋里，他一看见姥姥便哭了，老泪纵横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说他对不起丫头，可他没办法。因为剑仙说要是不带着他来找丫头，他就要把全村的人都杀了。
可他不想姥姥死，也不想全村人死。
因为他们都是无辜的，无辜的人不该就这样都死了。
还有姥姥。
姥姥陪了他一辈子，现在儿子看不到了，他唯一的依绊就是和姥姥过完这一辈子。
可姥姥听后却生气了。
她从来没这么生气过，气得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矮小的身躯从床边站了起来，走到姥爷身旁，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板重极了，姥爷的牙被打掉了两颗，满嘴淌着血沫子，流的地上到处都是。
然后姥姥走到了剑侠的面前，她还想扇这个臭道士一巴掌。
可忽然一道蓝色的光闪过。
姥姥不动了。
姥姥的眉心流出一滴朱红色的血。
然后她就这样站在了那里，再也不动了。
陆涵雪看见了，她也站了起来，双眼通红通红的。
我知道大事不好，因为她全身的气血都在朝着百汇涌去。
我想，她应该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因为姥姥死了，姥姥好像对涵雪很重要。
可她不能上去。
宋奇灵手中的那把剑叫作“绝雷”
“一绝天雷，鬼神皆惊。”
人本不该拥有能和天对抗的灵器，剑仙却做到了。
但剑仙想不到这把剑会被用来杀死一个老婆子。
剑不会哭，剑仙会吗？
陆涵雪还是丧失了理智，她的指甲嵌进了手掌中，握拳的手鲜血淋漓。
我从灵窍里把她的神识拉进了内丹关了起来，然后冲进灵窍，发了疯似的撞破了屋墙。
猫打不过，但猫跑得快。
涵雪在内丹里哭得惊天动地，她从没这样伤心过。
韩乐那时没有，薛无云那时也没有。
可现在，那声音好像穿透了身躯，在天地间回荡。
这一天，是涵雪遇见姥姥的第七天。
佛说人的魂会在七天后走过黄泉路，可佛没说过人也会在七天后阴阳相隔。
猫拼命的跑着，好在自小灵山下长大，熟稔的带着涵雪的身体藏进了一个小小的洞窟。
涵雪还在哭，哭泣中带着含糊不清的痴呓。
“放我出去。洛一，放我出去…”
不行。
因为你一出去就会去找那古月剑尊，你打不过他，你会死的。
你死了，猫也会死。
可猫想活着。
所以不行。
“那姥姥的仇不报了吗？”
姥姥的仇是你的仇，不是猫的仇，你不能因为报仇连累了猫。
而且，你也报不了仇。
“是因为…我太弱小了对吗？”
不。
是因为你想要的太多，付出的却太少。
猫从小在灵山长大，浑浑噩噩过了百年才总算开启了灵智。
在那以后，又是百年百年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的时间猫才渐渐懂得了修炼。
然后又过了好久好久，吃了好多好多的苦，被骗了好多好多次。
然后遇到了你。
明白么？涵雪。
你什么都没有付出过，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的想成为焚月观的掌门，理所当然的想得到别人的尊重。
理所当然的想获得想要的生活，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要为姥姥报仇。
可姥姥为什么会死？
因为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太多了。
“涵雪知错了。所以洛一，能帮帮我吗？”
“求求你帮帮我好吗。”
不行。
猫摇了摇头
你的仇只能你自己来报。
但猫可以教你修炼的方法，百年之后若是你也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柄仙器的话，应该就能够打败古月剑尊了。
涵雪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哭了，也不闹了。
静静的待在内丹里，想了很久。
“百年的时间太长了，洛一。有没有更快的方法？我知道了，我一直不懂得付出，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我现在愿意了，无论付出的是什么我都愿意了。”
真的么？
猫歪着脑袋舔了舔爪子，也想了好久。
其实猫有一个办法，但猫不愿说。
因为这样的话猫就变成了坏猫。
可涵雪是自愿的，猫也没有逼她。
“你可以修炼猫的内丹。”
猫说道。
“修炼你的内丹？”涵雪一脸迷惘的神情。
没错，用猫的方式修炼，修炼猫的内丹。
那样猫就不用等你飞升之后再寻肉胎了。
只是到了那一天，天雷滚滚而下。
猫飞升之后，你便会魂飞魄散。
你愿意吗？
“我愿意。”
涵雪没有思考，所以也没有迟疑。
猫不明白，她为什么就这样答应了下来，这么轻松的决定了自己的一生，让猫变成了一只坏猫。
可涵雪说她已经决定了。
在这个狭小阴暗的洞窟里。
没有花团锦簇，没有前拥后附。
她说这样的人生才显得更加真实。
她应该长大了，忘记曾今的繁华仓缀，忘记不切实际的理所当然。
因为宋奇灵不会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宋奇灵。
她没有选择。
所以她做出了选择。
从那一天以后，时间变成了一种符号。
它不在具有着实际的含义，只是记录着之后过去的每一天。
宋奇灵带着剑阁的弟子漫山遍野的搜索着陆涵雪的行踪，甚至还在九州发布了“追剑令。”
但这个洞穴很隐蔽。
涵雪早上躲在洞穴里休息，待到夜深之后才悄悄走出洞穴，将猫的内丹吐出来。
一边吸收着月光的灵气，一边学习着修炼的法门。
她变得很平静，除了偶尔在梦中喊着姥姥之外，梦醒之后的她更像是早已忘了这一切，忘了所有的是是非非。
但猫知道，她还记得。
因为无论多么难，多么痛。她都坚持着，她的眼神比上山那时的芷宁更坚定百倍。
仿佛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洛一，我还要这样修炼多久？”
有一天，涵雪这样问我。
我想了想，告诉她还需要三年。
“我想出去走走好吗？洛一。”
你不怕被古月剑尊抓到吗？
我翻了个身，懒懒的说道。
“不怕，至少我现在能跑的掉了。”涵雪回答道。
跑的掉就能报仇吗？
“等不用跑的时候就可以报仇了。”
她笑了。
这一年里，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如绽放的桃花般美的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