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剑阁的规矩很简单。
但凡手刃身负追剑令之人，便能提他首级去剑阁挑选一件法器。
这剑阁名副千年，谁又能猜到其中究竟会有多少稀世的珍宝。
就像人们猜不到这小小的巴郡之外竟会落下天劫，也猜不到那挡在台阶之上的女子竟是那身负着追剑令的陆涵雪一样。
硕大的人群，此时变得鸦雀无声。
人们震惊着，难以相信眼前的所见所闻。
无论是天劫，还是那如同天魔附体一般的陆涵雪。
不过，若是仔细倾听，还是可以听见一些细小的杂声。
“少爷，少爷。这女子就是那个女魔头陆涵雪啊，少爷你要是把她抓住了，那岂不是名动江湖，顺便还能去剑阁选个法器，这件事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没出息的东西。”
那被唤作少爷的年轻人重重的一击头锤打在了说话之人的头顶心上。
“阿福，少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修道之人，必须要帅。什么名动江湖，这种虚名你看少爷我像是在乎的人么？”
阿福闻言，小鸡啄米般点着头，道：“那少爷你打算怎么办？”
他自信的一笑，道：“怎么办？当然这么办。”
说话间，这年轻人便从人群中踏虚而起，踩着诸人的头顶便飞身踏上了山阶。
诸人一见，当是有人想要抢先抓住那陆涵雪，连忙拥挤而上。
可谁知一股巨力陡然间传来，将那些想要上山的道人都摔了个四角朝天。
那些人起身一看。
挡在那些道人面前的，是个矮矮小小的胖子。
他的名字很简单，叫阿福。
那年轻人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身上的长衫白卦，站在台阶上，像是个儒雅的翩翩公子。
可一张嘴，却又变得粗俗不堪。
“我说你们这些人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美女也是你们能抢的吗？少爷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里，谁敢动这陆涵雪一根手指头…”
说话间，那年轻人一拍腰间，一柄长剑呼啸而出。
泛着点点剑星，落在了阿福的手中。
“青莲剑在此，少爷我丑话已经说了，谁敢动一下这个陆涵雪，少爷今天便要他死在这里。”
“阿弥陀佛。”
站在一旁的大衍禅师口诵了一声法号，道：“恕老衲眼拙，少侠莫不是那青城山庄的少庄主游少卿游施主？”
游少卿头一抬，道：“正是在下。”
大衍禅师面露笑意，道：“那游施主此举又是何意？世人皆知这陆涵雪陆施主罪大恶极，而青城山庄庄主游天悯又是侠名在外，游少侠当众庇护这女魔头怕是不妥啊。”
“女魔头？”
游少卿斜着眼睛看着大衍禅师，道：“你这秃驴莫不是欺我青城山庄庄小比不得你们西峰寺，所以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吧？方才一战大家都看到了，这陆姑娘可是至始至终都没杀过一人，就算是那太乙府的狗杂碎杀到了眼前，也只是打穿了他的腹腔留了他一条狗命。”
“你…”
这躺在山下静心调息的宋子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闻言当即吐出一口鲜，你了半天却还是没你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游少卿头一回，看着他道：“你什么你？说起你这个狗杂碎少爷就觉得窝囊。这太乙府也是天下名门，青霞剑更是和少爷手上的青莲剑并驾齐驱，怎么到了你这个杂碎手里都不如一根烧火棍好使，倒不如他日你行走九州也别带这仙剑了，带跟烧火棍效果也许会更好些。”
游少卿口若悬河，这气势好像是他只要一张口，天下便无人能挡一般。
他才将宋子阳说的气晕过去，回过头对着大衍禅师又继续说道：“秃驴，我们之前说到哪了？哦，对了，说道留了那宋子阳一条狗命。你这么大个光头也不仔细想想，人家陆涵雪是谁？天下甲等的通缉犯，吃饱饭没事堵在这山阶上陪你们一群狗杂碎玩过家家吗？脑子呐？脑子都去哪了？”
“阿弥陀佛。”
大衍禅师确实当世高人，被侮辱到这般地步还是波澜不惊，毫无怒意。
“游少侠的确说的在理，可不知此时此刻，游少侠又有何良方解决此事。贫道虽不才，却也懂的大道衍衍，天下难平。纵使游庄主侠名在外，一身道行冠绝九州，怕也不能专横独断吧？”
“这有何难？”游少卿微微一笑，“就你和我两人上山一看，若真有那血煞大阵，那按秃驴你的道行带着少爷我逃命应该不成问题。如若有那血煞大阵，这陆姑娘便是救了你们这一群狗杂碎。到时候大义为先，这理就算说到了我爹那少爷我也不怕。”
“如若没有呐？”
大衍禅师又问。
“如若没有，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是秃驴你自己说的。所以就算陆姑娘罪大恶极，你也不能看着这山下众人将她分尸吧？不如就带去青城山庄，秃驴你也随少爷回去当个见证，当时候再要拿人，上青城山庄便是了。”
“这样么…如此，我得先问过山下众人才是。”
大衍禅师嘴角微微一扬，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又端的变成了一副肃然的模样。
“诸位道友，方才游少侠所提之事你们也听见了，诸位…”
大衍禅师话还未说完。
只听得游少卿冷哼一声，道：“阿福，谁若反对，你便上去砍了他的狗头。”
一时间，山脚下噤若寒蝉。
游少卿的恶名，大家都是如雷贯耳的。
九州盛传，这青城山庄的少庄主道法稀疏却又嚣张跋扈。
身负青莲剑，手下还有一恶仆。
平日里除了饮酒作乐便是好管闲事。
只是也不知他从哪找来的恶仆，道法之高无人能敌。
加之其父游天悯又是极其护短，所以九州之中也没人愿意来找这少庄主的晦气。
只是今日之事，不同以往。
山下的众人其实并不是如此这般的好说话，实在是因为先前陆涵雪一人便耗去了他们大半的灵力，不少人还重伤在身，就算是有心想反抗，却也是力有不足了。
游少卿很满意山下的反应，自顾自的扫了一眼山下众人。
随即转过身，蹲在了陆涵雪的身旁。
“小生游少卿，方才之举实属义愤填膺，若冒犯了姑娘，真是多有得罪。不如姑娘就在此休息片刻，待我和大师上山一看，也好还姑娘清白。”
这一会的时间，满口粗犷的少爷又变成了偏偏的公子。
这转变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但陆涵雪很累。
累的无法去思考这些。
累的随时都可能倒下。
累的心口的内丹里已经半点灵气都不曾剩下。
方才那一爪，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
此时若是山下众人一拥而上，她怕是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可这个人又是谁？
陆涵雪见过许多人，唯独没有见过像游少卿这样的人。
若是换在平常，她或许会多看他一看。
但现在，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唯一能做的，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支撑着满是伤痕的身体从地上站起来。
摇摇晃晃的朝着台阶走了一步，喃喃道：“我也去。”
“那我来扶着你。”
游少卿奔奔跳跳的走了上来，一把搀住了陆涵雪。
末了，还不忘回头喊道：“阿福，你给少爷看住了，谁敢动一下，就杀了。”
阿福应了一声，道：“少爷，你不用带剑么？”
游少卿一笑，道：“少爷我道法冠绝九州，对付区区几个血尸还用得着剑么？”
他大笑了三声，便搀着陆涵雪随大衍禅师上了山。
…
山上。
九道天雷连下，那小庙早已瓦砾无存。
庙宇的残砖破瓦冒着缕缕青烟。
陆涵雪挣脱了游少卿的手，摇摇晃晃的走向庙中。
残破的大殿里，躺着一个人，一只狐。
那个人是苏澈，口吐着血沫，咬牙切齿的看着摇晃而来的涵雪。
那只青狐是白殇，她已然长出了第六条狐尾，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道暗金色的光芒忽然从青狐的体内亮起，缓缓脱出她的身体，朝着陆涵雪飞去。
涵雪没有闪躲，看着这道金光没入自己的口中。
“谢谢你，洛一。但涵雪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唔，那你去吧。
涵雪点了点头，朝着苏澈走了过去。
他已经无法动弹了。
饶是像他这般的道行，遇到九雷灌顶却也是力不从心。
苏澈就这么看着涵雪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他心中有千般不愿，万般不甘，但终究却只说出了两个字。
“好绝。”
涵雪一言未发，就这么看着他，随后缓缓的抬起了手掌。
身后的大衍禅师见此忽然大叫一声，“陆施主…”
他还想说下去的，但却未曾来得及将话说完。
因为游少卿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
却像是有把利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游少卿摇了摇头。
大衍禅师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冷汗竟止不住的滋了出来。
这少年人，当真和九州所传那般道法稀疏吗？
老衲怎么觉得他的修为，比其父更要高上一筹。
大衍禅师终究没能阻止陆涵雪的那一掌。
那一掌直中苏澈的天灵。
一代道法宗师竟落得如此境地。
别人想不到，苏澈也万万没能想到。
所以他死时双眼圆睁，像是要再仔仔细细的将陆涵雪看个清楚，看个透彻。
“洛一，涵雪快坚持不住了，那些女孩的魂魄…”
洛一知道。
你且先坐下涵雪，跟着猫念。
猫说一句，你念一句。
“好，涵雪知道了。洛一你念一句，涵雪便念一句。”
陆涵雪就这般盘坐在地上，胸前散发着璀璨的金光。
那青色的魂魄从她体内飞升而起，朝着庙外的树林飞去。
大衍禅师那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变了，嘴角搐动了几下。
直到那金光散尽，陆涵雪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晕厥在了地上。
大衍禅师这才颤声道：“散魂之法？这陆涵雪是人是妖？！”
“是人，也是妖。”
游少卿拍了拍大衍禅师的肩膀，道：“秃驴，你且听清楚了。那寺外林中躺着十七名少女，原本便是血煞大阵中的血尸，你带去给山下那群杂碎看便是。这长乐殿殿主苏澈是渡劫而死，你也记得。至于陆涵雪和这只青狐，少爷我要带走。这其中缘由，他日少爷我会亲自登上西峰寺说明。”
“阿弥陀佛，既如此贫道也不便强留。”
大衍禅师双掌合十，朝着陆少卿作了一拜，“只是老衲有些不太明白，这事游施主可是方才得知？”
“方才得知？”
游少卿干笑一声。
“这破地方少爷我已经住了半年了，要是都像秃驴你这么办事，哪场戏你能赶得上？”
他大笑一声，一手扛着陆涵雪，一手抓着青狐便朝着山下跳去。
大衍禅师无奈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摇了摇头。
顺着山阶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