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洛一失联了。
真的是一只任性的猫。
说不见便不见,也不知躲到了自己身体的哪个角落里偷偷的生着闷气。
涵雪心里明白的。
洛一其实很简单。
无论他过去是何等的睥睨蛮荒。
现在,他只想当一只普普通通的猫妖。
安安稳稳的修练着。
是自己改变了他的猫生,要他承担本不该承担的东西。
可她又能怎么办呐?
涵雪也没辙。
从蛮荒一路走向扬州,任凭她怎么呼唤都好似石沉大海一般。
洛一不想说话,她只好由他去了。
只是经年之后再回故地,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忐忑,总想有个人能说说心事。
怎能料想,唯一能和自己说话的人,却生起了闷气。
涵雪不开心,可她有着必须要做的事。
如此这般,心情也就不重要了。
从郭阳道一路东去,何止百里千里。
古话道:淮河以南,天下粮仓。
这说的便是扬州。
陆涵雪走了很久。
鞋破了,便采些枯草编双草鞋。
斗笠塌了,便用破了的鞋再编入笠中。
这么以此往复,待她到了扬州的时候。
脸是黑的,衣衫也是黑的,就连那双原本光滑的脚丫也变得毛糙不堪。
真可谓是变一刻,如变一日,天下皆变。
有谁还能想到,这个徐徐步入扬州境内的少女,原本却是这里的大小姐。
一切都同过往一般,又全然不同。
这种感觉,往往是诗人描绘着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心酸。
却让她陆涵雪在短短数年里体会了个通透。
这也算是悟道了吧。
你说呐?
洛一。
涵雪在心中轻声说道。
猫还是不理她。
斗笠下,陆涵雪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丝笑容。
说不上是无奈,还是莞尔。
天色,在等待中渐渐沉了下去。
袅袅的炊烟与晚霞融合在了一起。
香味在陋巷中蔓延。
陆涵雪的身旁躺着的那个跛了脚的小伙子正嗅着蔓延而来的炊烟咽着口水。
他骨瘦嶙峋的,口中骂骂咧咧的却不知再嘟囔些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嘶哑。
却像是在用尽身体的最后一分气力在咒骂着。
涵雪忽然有些好奇,朝着小伙子的位置挪了挪。
唔。
原来他是在咒骂天。
骂着天道不公,让他这一生碌碌无为,忍饥挨饿。
街上寒风凛凛的,小伙子的脸却好似有些红润。
开裂的嘴唇明明已经变得青紫不堪。
他还在骂着,丝毫没有想要停下。
陆涵雪摸了摸腰间。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想稍稍帮一把。
可还没来得及将铜板拿出来。
一阵寒风刮进了陋巷之中。
那小伙子猛然咳嗽了两声,便软软的靠在了墙边。
他已经死了。
悄然无息的死了。
陆涵雪的心脏跳慢了一拍。
这像是某种征兆。
她站了起来。
看了看陋巷中拥挤的乞丐。
没有人关心是否有人已经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们只是麻木的,看着前方。
却又不知在看些什么。
陆涵雪将斗笠拿了下来,盖在了那个小伙子的头上。
手中的两枚硬币不知何时掉落在了青石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整条巷子都在这一刻沸腾了。
不知多少人站了起来。
陆涵雪静静走出了陋巷。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月子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浪在外头。
走出陋巷,江平城的街头张灯结彩。
陆涵雪沿着街边静静的走着。
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宅子,像是有寻常人家百十户那般硕大。
漆黑的宅门紧紧的关着。
门上的牌匾写着三个苍劲豪迈的大字。
焚月观。
陆涵雪抬头看了一眼。
她的家,到了。
只是那扇大门永远不会再为她敞开。
门里也再不会走来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伯,说上一句。
“大小姐,您回来了。”
陆涵雪从门前经过,平静的面容好似浮上了一层白霜。
她转进后巷,猛然一跃。
稳稳的落在了墙的另一侧。
这里是焚月观的后院。
这个时候,仆役们应该都在杂房中吃饭,不会有人前来此处。
而房内原本住着的人,应该是她的母亲。
只可惜陆海川暴毙之后,其妻也因悲伤过度随之同去。
陆涵雪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悲伤亦或者怀念。
她已经区分不清了。
此时的后院房中忽然传来一些声响。
陆涵雪悄然靠了过去。
隔着窗门,听见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你们怎么办事的,掌门不在便可以如此放肆么?”
这声音尖锐而泼辣。
陆涵雪悄悄的在窗上点了一个小洞。
透过洞眼,一个花容月貌的妇人正站在房中。
面前还跪着三名仆从。
陆涵雪自然是认得她的。
她父亲的胞弟陆海林四十才娶得了这位美娇妻。
按辈分来算。
她应该称这妇人为婶婶。
只可惜这婶婶就悟性而言,甚是无能。
随着陆海林修炼了十数年却是毫无长进,连个入门都难窥其理。
此时此刻,她正在肆意谩骂着身前的三位仆从,却不知为何事如此恼怒。
陆涵雪对这位婶婶没有丝毫的兴趣。
但却从她的话中,听到一句关键。
陆海林不在观中。
陆涵雪不知这位从她手中夺取了焚月观的叔伯究竟去了哪里。
但对她而言,这却是一件好事。
陆海川暴毙的那间密室在掌门居之中。
若是陆海林不在,至少免去了一场恶斗。
这一年之中,很多事陆涵雪已经看淡了。
若是她的叔伯并非杀父凶手,她便也已然不在意了。
妇人的谩骂还在继续,她又怎会知晓有人已经悄悄绕过了后院,从中央大庭进入了掌门居中。
这里,毕竟是陆涵雪过去的家。
饶是焚月观弟子严守岗位不断的在中央大庭巡逻,也难以阻挡分毫。
她,终究还是推开了那道门。
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过往的一幕幕难以抑制的浮上心头。
睹物思情。
很多事身在其中的时候,根本难以感知其珍贵重要。
只有等失去之后,才会在深夜之中倍感哀伤。
她不知在这里被父亲骂了多少次。
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又如何能够沉下心来安心修道。
陆海川从来都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却唯独将女儿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之中。
爱之深,责之切。
回眸一思,这些竟已是往事了。
陆涵雪抚摸着屋中的摆设。
一排排的书架桌椅,竟似没被人动过一般。
上面还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猛然间有些奇怪,这房间看起来也有数月未曾有人居住了。
也就是说陆海林离开焚月观怕是数月有余了。
先不说他去了哪里,但如此紧锁房门,连仆从也不让进入打扫,倒也是奇事一件。
难道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想法在陆涵雪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缓缓走向了书架旁的壁烛台。
这间掌门居是何人建造的现在已经难以查明,那间暗室位于居所的正下方。
但开启的方法却十分复杂,需要按照九宫的方位移动位于墙壁上的十八盏壁烛台,另其同时指向二十八星宿之中的七颗凶星以及十一颗宫星。
这件事非掌门继承人绝不外传。
这也是涵雪感觉疑惑的另一件事。
陆海林又是从哪里知晓开启暗室之法的?
而且,为何那日他会主动去开启暗室,又恰巧发现自己的父亲暴毙其中?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陆海林的嫌疑。
但陆涵雪心里知道,其实父亲对于自己的胞弟一直心怀芥蒂。
两人在道法上又是相差甚远。
父亲的尸体自己亲眼目睹过。
连一丝伤痕都难以查出,陆海林又是何德何能可以这般轻松的杀死自己的父亲?
他是如何下的手?
所有的疑惑都无法解答。
陆涵雪放弃继续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开始逐个转动起墙上的壁烛台。
但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出了些许的声响。
陆涵雪一跃之间便翻上了屋梁,真的如同猫般轻悠,不曾发出丝毫声响。
房门又被推开了。
又一个黑影蹑手蹑脚的潜了进来。
径直便朝着壁烛台走了过去。
陆涵雪心中一惊。
竟是大师兄?
她不会认错的。
她自小便与陆韩乐和陆剑华一同长大。
这两人皆是陆海林的儿子,却也是她的大师兄与二师兄。
只可惜陆韩乐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中。
还剩下的,便只有陆剑华了。
可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陆涵雪借着稀薄的月光在屋梁上观察着。
陆剑华正在不断的拨弄着墙上的烛台。
显然,他应该是知晓密室的事情。
不过,却找不到打开的方法。
难怪自己先前拨弄烛台的时候觉得怪异。
这屋中到处都沾染着薄薄的灰尘,唯独这壁烛台上,一尘不染的。
恐怕就应该是陆剑华所为了。
可他又为什么要去寻找打开密室的方法?
陆涵雪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便从屋梁上跳了下来。
陆剑华猛然一惊,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不知是人是鬼,披头散发,满脸漆黑的女子。
他正待出手,一根细长的尖锐之物已经抵在了他的喉结之上。
月光下,陆涵雪微微抬着手,伸出食指,指甲如同天上的弯月一般散发着冰寒的亮泽,正抵着陆剑华的喉咙。
她看着过去的大师兄,冷冷的说道:“为什么要进密室,告诉我理由。”
“陆…涵雪。”
陆剑华颤颤巍巍的从喉咙里憋出了这几个字。
竟丝毫不顾喉结上的尖锐。
双膝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口中说道。
“师妹,救我…师妹,你一定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