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浩瀚天机图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1章 皇后生辰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琉璃救我”

  “琉璃,别理他们,你快走”

  德儿梦中躁动,雪舞坐在床边,将两指并起放在德儿额上。她的梦境在讲述那一年的火族圣战。大片的红色火种被紫色魔火吞没

  德儿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了,每次她梦见这场战事都预示着凡间要起些乱子。

  前阵子雪舞接到谍报,说冥界异动,叫她千万看好德儿。而正在此时,魔界大军已向雪山开拔。

  咚地一声门被撞开,吓了雪舞一跳,德儿也被吵醒,用手挡着额头,似乎很不舒服。寒风与雪花夹杂着吹进,她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雪舞气道,“虞信南你又要干什么”

  信南不理她,对着德儿道,“走啊德儿今晚有灯”

  雪舞气道,“灯什么灯你没看见她睡觉呢赶紧出去”

  德儿转眼看见表哥,眼神却空空洞洞,似是还没有完全从梦中苏醒。

  雪舞道,“你再不走我去喊夫人啦”

  信南板起脸道,“你再啰嗦我让我娘把你卖给村口打铁的”

  雪舞气道,“你快点出去她还没穿衣服呢”

  信南道,“你当我瞎呀她那穿的是抹布呀”

  雪舞气竭,德儿却笑了。这货午膳后说好只在雪舞床上小憩,结果一觉睡到太阳落山,确实只除了外袍,如今坐起伸个懒腰,懒洋洋的道,“怎么回事啊,吵什么吵。”

  信南要坐到床边,被雪舞一把拉住,两人挣挣扯扯,只听雪舞说道,“虞信南你再这样我要告诉你大哥了”

  信南道,“诶我说你这人,你烦不烦啊一会儿告诉我娘一会儿告我大哥,我现在统一回答你,你随便你赶紧去别打扰我说正经事”

  德儿向来诸事不上心,日子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因此每回听雪舞和虞信南吵架都觉得挺好玩的,是她平淡生活里的调味品。

  雪舞拿虞信南没法,他终于如愿以偿做到了德儿床边,说道,“赶紧起来,我带你去看灯。”

  德儿道,“什么灯”

  信南道,“问那么多干嘛,去了不就知道了。”

  雪舞无奈道,“是皇后娘娘做寿,帖子刚刚进府了,前院都在准备呢。”

  德儿道,“皇后做寿怎么这会儿才下帖子”

  信南道,“你管他那么多,有的吃有的玩不就行了快点快点”说着就要拽她起来。

  德儿一脚踏到地上,惊道,“表哥你慢点,我还没穿鞋袜呢”

  信南低头一看,赶紧松了手,说道,“你赶快穿,我在外面等你”

  雪舞给他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好在他走后,在后面把门狠狠一关,表达愤怒。

  德儿笑道,“别跟他置气,多犯不上呀。”

  雪舞道,“真恨不得一掌能拍死他。”

  “你好好练练,我看好你。”

  雪舞见德儿穿鞋袜,说道,“你真要去吗”

  德儿道,“我娘去吗”

  雪舞道,“你娘还在庄上没回来呢。”

  德儿道,“去了这么多天呀。”

  雪舞道,“谁知道。”

  德儿打个哈欠,说道,“我怎么一觉睡到这时候,你怎么也不叫我起来”

  雪舞道,“你起来也没事做,还不如多睡会儿。”

  德儿笑道,“这话让我娘听见肯定又要打你。”

  雪舞道,“这会儿起也不晚呀。你不去寿宴的话咱俩便去戏园子听夜场好了,我总想听听他们的鬼故事。”

  德儿道,“你快绕了我吧。你自己拿银子去听吧。我还是喜好神仙妖魔的本子。”

  雪舞笑道,“前儿学了个词叫胆小如鼠,本来一直不懂,这会儿突然有点明白了。”

  德儿道,“这是我胆小吗那些说书的,总能故弄玄虚,说的我连眨下眼睛都不敢,生怕一个不留神给鬼捉了去。”德儿穿好鞋袜,狡黠一笑,说道,“爱情故事就不一样了,不过就是两个人从腻腻歪歪到互相伤害再到破镜重圆,不听不想,听了也不伤人,就像白米饭,吃不吃都行。”

  雪舞道,“那是你觉得吃不吃都行,人家怎么说都是个主食,还是有很多人离不开的。”

  德儿道,“反正我不爱吃。我穿好啦,老规矩呗”

  两人一击掌,各自拽了家伙,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准备开始行动。

  三个数之后,德儿和雪舞一同冲出房间,将袍子罩在虞信南头上,便拉手跑了。

  虞信南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蠢材,用这招对付他可谓屡试不爽。两人嘻嘻哈哈的牵着手,眼看就要跑出二门,谁知忽然从屏风处转出一个人来,背着手瞧着她俩笑。

  信南喊道,“大哥快拦住她们娘说了今天都得进宫,一个都不能少”

  向节伸开双臂,笑道,“哪里跑欺负我弟弟的两个小贼”

  两人对视一下,正要想法逃脱,不料被向节一手一个圈住了脖子,一个都跑不了。眼见信南追上来,跟雪舞比个鬼脸,然后拉住德儿就跑。

  雪舞刚要去追,又被向节拦住,说道,咱们一道去嘛,干嘛非要追着他俩。

  雪舞道,你懂什么你那个弟弟,真真让人放心不了。

  向节听了这话,亲昵的刮了一下雪舞鼻尖,说道,“怎么就让我的雪舞大人放心不了了”

  雪舞面上一红,说道,懒得理你,先干正事要紧。

  向节拦住她,把她按在墙上,凑到耳边道,“什么是正事啊”

  雪舞心中一紧,小女人心事上来,就把德儿扔一边了。

  却巧向斌和向质走了过来,向斌一直拼命咳嗽。

  向质道,“二哥可是染了风寒”

  向斌道,“哎,有可能是风寒,有可能是心寒。这凛凛冬日,人家都有正事好干,就咱俩不知正事在哪。”向质这才明白他意有所指,不禁咧嘴笑了。

  向节道,“少罗嗦,娘出来了吗”

  向斌道,“娘要是看见你们俩抱在一起,得气得每日吐血三百升。”

  向节板脸道,“少胡说八道。赶紧走吧,皇后娘娘做寿,可别耽误了时辰。”

  雪舞面颊绯红,推开向节追德儿去了。向节指了指向斌,也追着去了。

  雪舞搜索德儿不着,伸指用了仙法,看见窄巷中,信南正把德儿按在墙上强吻,气得一跺脚,就要用法术穿梭过去。她早知道信南图谋不轨,也早知道德儿对信南没有一点意思,此时此刻,真恨不能把虞信南吊起来扒皮抽筋。谁知穿梭术还未使出,一个大手掌一下按住了她肩膀,回头一看,又是向节。

  雪舞急道,放手我有正事要办

  向节哪知道这些前后缘故,因而笑道,就不放。

  雪舞抓住他手腕一扭便脱了身,跑着找德儿去了。

  向节一愣,赶紧跟上。

  那边小巷中,虞信南对德儿道,“跟我走吧德儿,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你留在这儿真的很危险。”

  危险现在的德儿真的想不到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眼下这一刻危险。

  这个吻突如其来,洞穿了她十几世的灵魂。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些幻象,仿佛戳破了什么惊人的谎言。她整个人被惊吓笼罩住,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也忘了自己会跑。

  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以逃跑的时候,虽然两腿发软,脚底如同踩了棉花,但是求生的意识仍就尽可能的支配着她。

  表哥吻她,这个打击太大。她疯狂的跑起来,一路跑出巷口。虞信南的喊声在身后飘荡,犹如几许游丝

  主街上光亮异常,从暗巷冲出来,仿佛冲破了什么梦境,一匹高头大马一声嘶鸣高高抬起前蹄,险些踏在她的脸上。

  “德儿”雪舞尖叫着从对面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向节吓了一跳,不知雪舞竟可以跑的这样快。

  马上那人一身戎装、英武异常。他勒紧马缰,神色凝重,看见马下两个粉雕玉砌的女孩抱在一起,竟没生出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发现没人受伤,便松了缰绳,扬鞭急去。

  德儿没事,只是浑身酸软无力。虞信南从暗巷追出,见德儿险些伤在马下,吓得一头冷汗。雪舞狠狠瞪了他一眼。

  德儿向节冲上前来,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德儿回过神来,看看向节,又看看虞信南,忽然满眼幽怨,很是委屈。

  “别怕,没事了啊,我们回家。”雪舞的声音有些发抖,是那种愤怒的颤抖。

  “糟了,是我娘的仪仗”,向节突然说。

  是洛川长公主的仪仗,前面有宫人亲自举着肃静的牌子开路。

  德儿他们几个在前面,早有耳聪目明的家丁去报了,洛川的皇辇来到跟前,便有卫队将德儿他们围了。

  洛川道,“干什么呢在这儿,该不是等我呢吧”

  向节不会说谎,虞信南没脸开口,德儿却一扫疲惫,说道,“自然是等舅娘呢”

  洛川咯咯笑道,“快来你随舅娘一道去。别理那两个傻大个子。”

  德儿应了一声,上了皇辇。

  向节长出一口气,心道,还是我们德儿识大体。

  向斌和向质两个骑马跟在辇后,看见向节和虞信南,招呼道,大哥,四弟

  两个武将下了马,把马让给向节和虞信南。四兄弟骑马尾随,一道进宫。

  雪舞走到皇辇边上,跟着其他婢女。向节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皇辇上,洛川拉着德儿的手,十分亲昵。

  德儿见洛川身着盛装,问道,“舅娘何以穿得这般隆重”

  洛川道,“皇后今年是三十五,算半个整寿,前阵子听说她病了,本说不做寿了,谁知临时来请,皇辇都出动了。人家办得隆重,咱们也穿得隆重,总是没有错的。”

  德儿点点头。

  不一时进了宫,洛川自去与贵妇们寒暄,德儿一人落得清闲,想着表哥的无耻行为,心里恨得牙痒痒。这时方知道她娘教她那些规矩的意义所在。心里正气鼓鼓的,却不知怎的,忽而又想起方才高头大马上的英俊身影,心中不免小鹿乱撞。当时也是瞧着他往皇城的方向去了,不知是办案的,还是军队里的。

  正想着,信南他们也到了,德儿正不想看见他,却不知往哪里躲,偏巧不知哪位的仪仗到了。德儿灵机一动,赶紧趁乱溜了。

  几人都看见了仪仗,虞信南却只看见德儿跑了。刚要去追,太监喊了一句燕妃娘娘驾到,向节一把揪住虞信南,按着行礼。

  其实燕妃看见德儿跑了,她一直都知道虞信南那点小心思,只是德儿的婚事早商定了,估摸着他还不知道,所以也懒得管他。

  向节道,娘娘金安。

  燕妃坐在肩舆上,手里拿着手炉,慢悠悠的道,你娘来了吗

  向节道,已到了,估计在偏殿等着开席呢。

  燕妃道,我去与她叙叙,你们可仔细点,今天人多,不要乱跑,出了乱子可不好。

  向节应是。

  太监拖长声道,落

  燕妃便下了肩舆,往偏殿去了。

  燕妃给虞信南下了咒,一会儿宴席上要是见不着他可就有他好看了。虞信南刚要说德儿跑丢了,他要去找。向节一脚踩在他脚背上,一手饶过他脖子捂住了嘴。

  雪舞从没见过向节如此暴力,不免掩住嘴笑了。

  燕妃听见声音,微微一停,没有回头。

  德儿很少来宫里,如今人生地不熟的,走到黑的地方竟然有点想哭,想起表哥那个湿湿黏黏的吻,便彷如吃了一个蟑螂,恶心的直想撞墙。她拼命擦着嘴唇,气得掉了眼泪。正要大声哭起来的时候,忽然听见有激烈的争吵声。

  只听一人说道,“混账你让我进去我母妃我母妃她”

  另一人大声求道,“好殿下,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娘娘,我们娘娘也病着,您就行行好,让陛下多陪她一会儿吧。”

  先那人道,“你给我滚开我母妃就要不行了”

  德儿转过一面宫墙,看见一个太监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一个人的腿,那人一身黑衣,军旅装扮,不是街上那人是谁他竟然来了宫里,这是德儿没想到的。只见太监痛哭道,“好殿下,您就给我们娘娘一条活路吧,求求您,回去吧”语气虽是在求,声势却是在拦。

  那人气道,“混账你们这些狗奴才我母妃若是见不到父皇最后一面,我一刀一个杀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他说到这里,发一声喊,将那太监一脚踹飞。谁知周围的宫女太监却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全都与先那太监一个鼻孔出气,嘴里也是央求,身手也是阻拦。却见那人一拳一个,打飞了一群宫女太监,简直有万夫不当之勇。德儿也快跑两步跟进去看。

  外面闹的这么凶,里面自然也就知道了,只见大殿开了一道门缝,一个宫女走出来说了什么,众人便都退开,放那英俊的黑军甲进去了。

  德儿傻了吧唧的像着了魔一样还要跟进大殿去瞅瞅,这时大伙可全都看见她了,问道,咦,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德儿一晃神,好像突然醒了,二话不说扭头就跑,正巧有两个宫女要进院子,被她一撞,手里的东西差点撒了,只听宫女一声尖叫,后面的叫骂声德儿就没有听到。这丫头,紧急关头跑的还是挺快的。

  这两人是皇后的贴身女官,一个叫紫芸,一个叫烟霞。紫芸手里端的是皇后的药,刚才差点被德儿撞翻,还好她服侍日久,端盘子的功夫了得,这会儿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还接着骂道,“走路不长眼的鬼撞翻了这碗药拖出去扒你的皮”

  烟霞笑道,“好了好了,你看你,这盘子也端不了多久了,还是一身火气。说不定一会儿你进去,娘娘就跟陛下说你的事了。”

  紫芸气道,“你只管气我,等我把这碗药送过去,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烟霞笑道,“你只管收拾我好了。”

  紫芸一跺脚,扭头送药去了。

  某别院中,一名布衣妇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弥留之际还轻声唤着,“秋叶秋叶”,言语中有无尽的神情。她两鬓微微发白,面色青黑,像是时不久矣。

  “娘你别吓我,哥哥去找父皇了娘,你再等一等,你别吓儿臣呀”凌谦跪在床前,拉着她娘的手哭。他娘一直喊着秋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身边的芳姨却知道,秋叶是淑妃对皇帝的爱称。

  凌谦虽然不知道这些往事,但是心里也觉得应该是在叫他父皇。

  皇后也病了,当然没有淑妃这么严重。紫芸进去送药,从凌谨身边走过,脸上不自禁的泛起红晕。

  凌谨跪在落地的纱帐外,听着勺碗碰撞的声音,隐隐看着父皇亲手喂皇后喝药。

  皇后喝了小半碗,轻声道,“好苦呀。”

  皇帝道,“良药苦口。快点喝了,病就好了。”

  皇后道,“你去淑妃姐姐那里看看她吧。谨儿这样找了来,定是要紧事了。”

  皇帝与淑妃已有数年不曾相见。当年淑妃搬进谢客轩,等于是自请了冷宫,发誓到死不再见皇帝的意思,皇帝一直怀恨在心,至今过不了这个坎,如今突然说要去见她,一时间有点抹不开面子。

  凌谨求道,“父皇,我娘我母妃她真的快不行了。您您好歹念在念在夫妻情分”

  皇帝想着淑妃当年一纸书信,说的不清不楚,从此以后就不在见他,不知让他凭白吃了多少闭门羹,至今都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决绝。现在突然要去见她,不知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皇后本来想说,“姐姐怕是有什么要紧话要对陛下讲,陛下还是去看看吧”,但是转而一想,“我自问从未与她争过,也从未拦住陛下不让见她。现在我也病着,他也是我的夫君,凭什么。”

  皇后不再开口,凌谨又总说不到点儿上,其实皇帝从听见淑妃的消息就差点冲出门去,只是理智总是拽着他,让他冷静点,留点尊严。

  凌谨从大殿出去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他简直怀疑自己长错了耳朵,但仅有的尊严告诉他,不能在别的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狼狈。

  “既然你娘快不行了,你就应该多陪陪她。”这是他父皇唯一的话。

  “三哥哥三哥哥你看我拿了什么是小鸟哥哥给我捉的”灼儿气喘吁吁的从边廊跑过来。

  凌谨哪有心情看她的鸟,把她轻轻挪开,一个人悻悻的去了。

  凌云追上灼儿,气喘吁吁的道,“有狼撵你呀你跑那么快”

  凌灼吐吐舌头,又大呼小叫的跑到殿里去了。

  凌云却看着凌谨的背影,若有所思。

  且说,德儿这丫头以为肯定会有一大群人追来捉她,因此脚底抹油跑的飞快,谁知竟没追来半个。她心道,不对啊,不是都说大内什么森严。人呢难道是瞧不起我

  她翻个白眼,心道哼,宫里都是狗眼看人低瞧着我是小孩,都懒得捉我。

  她踢着石头,不期竟走到了一片梅林。

  她先时生气,没有注意这梅林,后来静下来,发现这梅林简直不像宫里的东西,虬枝横斜,不经修剪,天然的可爱。她一下就喜欢上了,不免多走几步。一时间,虞信南吻她的事也不记得了,什么不高兴的都不记得了。

  她蹦跳着来到一处殿宇,发现门楣甚是荒凉,牌匾的金字已经掉了大半,夜晚光又暗,隐隐看出殿名好像是谢客轩。但是门口连盏灯都没有,感觉应该没有人住。

  她往常是极怕黑的,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竟不觉得害怕,坐在台阶上,托着腮看月亮,感觉还挺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殿旁忽然出现一个黑影,向德儿逐步逼近。德儿没有看见他,仍是看着天上的月亮。那黑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已经走到了德儿身后,发出一声叹息

  德儿听见这声叹息,瞬间汗毛直立,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黑影却又发出一声叹息,德儿吓得飞跑起来,边跑边喊,救命啊不要抓我我不好吃

  那黑影也给她吓得一个激灵,原来黑影也没看见她,正因发愁母妃的事情不敢进门,却见脚下一个白色的东西一声尖叫,像个球一样滚远了。

  德儿跑走之后黑影定定神,坐在台阶上,长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根本面对不了这件事情。从小爹娘就总吵架,后来娘一个人搬进谢客轩,从那以后父皇看他的眼神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充满爱怜,而是多了一种尴尬和逃避。所以他把自己放逐到封地,一年才回来一次。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开命运的制裁,可是没想到

  母亲才三十七岁呀,三十七岁,正当壮年,可是她

  此时与母亲不过一墙之隔,但是他觉得自己迈不过去。他甚至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事。但脑中一幕幕,全是丧钟的声音和丧服的颜色,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上天要这样惩罚他。如果现在让他选,是做一个平凡人,但是父母恩爱家庭幸福,还是身为皇子,一家人却天各一边互不了解。他想,他应该选前者。手下人曾无数次劝过他,贫穷有贫穷的难处,富贵有富贵的缺点,人生总是难得完美,当平淡看之。但他做不到。他好怀念小时候爹娘那种宠溺的眼神,他觉得那时候的他才真正活着。而现在

  且说德儿一路张牙舞爪的疯跑,不期竟与一人撞个满怀。

  德儿气道,“哪个不长眼的鬼”

  那人哧的一笑,说道,“你这个招呼打的别致,本王还是头一回听见。”

  德儿气道,“滚开好狗不挡道”

  那人有些生气,说道,“你这小娘子当真口无遮拦,到底是谁家的,竟然如此没有规矩。”

  德儿故意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说道,“你一个小毛孩儿,一会儿一个本王一会儿一个没规矩,到底是谁不怕折了福分”

  那毛孩语竭,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德儿,确实有点心虚。

  正这时,假山后面传来女子呼救的声音。德儿关切,要进去救人。谁知被那“毛孩”一把拉住。

  德儿道,“你干什么听不见人家在喊救命吗”

  那毛孩儿正色道,“这是什么地方”

  德儿环顾四周,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自诩皇亲国戚,你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毛孩儿阴森森的说道,这里是冷宫,冷宫知道吗不知是人是鬼

  那毛孩儿语气逼真,说的德儿汗毛直立。

  德儿乍着胆子道,“你骗人你说是就是了万一是万一是人呢”

  那毛孩儿觉得德儿这人很不上道,只好直接说道,“那好吧。我问你。在这皇宫内院,最不缺的是什么人”

  德儿想了想,说道,“像你这种没有同情心的人”

  那毛孩翻了个白眼,说道,“最不缺的就是侍卫傻瓜这些事情如果真的该管那轮得到你管吗”

  德儿气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你自己不愿意帮忙也就算了,别人要帮你也拦着,这是什么品质,难道是你们皇亲国戚独有的优秀品质”

  那人气道,“我好心劝你你到上升到我的品质了。好啊,你去救。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的事情你是管的起管不起。”

  德儿忽然站住,她是什么身份这句话可是击中了她的软肋。她虽然锦衣玉食、住在公主府、跟皇亲国戚一起读书,但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没名儿丫头,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是真的不知道,但这里至少是宫里,宫里的事情她忽然想起娘在进京的马车上跟她说过的话,“进京之后你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身份。京中不比徽州。你爹是徽州都督,自是不管你做了什么,也没人敢给你半个不好的眼色。但京城可不一样。京城像你这样的女眷多的蚂蚁一般,但凡让人看不顺眼,随时都能一命呜呼。”

  “呜呜呜哥哥”德儿正在回忆往事,忽然听见哭声临近,只见一个梳着丫髻的女童从假山后面爬出来,捂着自己的脚,圆圆的脸上挂满了泪。

  那毛孩儿一看,吓了一跳,他方才已进去找过,却不见妹妹,怎的她竟真的在里面不知是否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德儿同情心泛滥,也没注意毛孩儿的反应,赶紧跑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崴脚了吗”

  那女童点头。

  德儿到,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这女童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一听德儿这样说,扎进她怀里哇的一声哭了。

  德儿抱起她来,说道,“别哭别哭,你是跟爹爹来的,还是跟娘来的”

  那女童只管哭,那毛孩却说道,我知道她住哪,给我吧。说着伸手去接。

  德儿一下躲开,说道,你会这么好心一边去

  那毛孩儿翻个白眼,说道,那你抱着,跟我走吧。

  三人这才一同前行,也算是一路没话。

  德儿不善于观察环境,也没去猜想这孩子的身份,只是觉得这孩子这么小,父母肯定着急了。因此加快脚步,想赶紧把孩子送回去。谁知走着走着竟越发的觉得不对,她向来是个路痴,不管多简单易行的路,总得一个人走几次才能记得,如今被那孩子领着进了一个院子。实在是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看见一个丫鬟,才忽然想起,这里不就是方才黑军甲打架的地方吗这个看着眼熟的丫鬟不就是方才她撞翻碗那个吗

  紫芸见了德儿,两手叉腰,没好气的看着她,烟霞见她抱着公主,连忙迎上来询问情况。

  德儿是最不想跟任何皇亲国戚扯上关系的了,如今见完璧已归赵,赶紧卸了包袱要跑。谁知紫芸一挥手,一群宫女便围了上来。凌云见状,喝道,不得无礼这小娘子是灼儿的救命恩人,还不赶紧茶水伺候

  宫女们唱喏退下,德儿赶紧道,不劳不劳,我走了,谢谢各位了。

  “哎”不理凌云的唤声,德儿像踩了风火轮似的,嗖一下就不见了。

  凌云摇摇头,心想,这丫头这行事风格,忙忙叨叨风风火火,还好生在民间,要是在宫里,两天就得让人杖毙了。

  正想着,紫芸忽然哎呦一声,说道,“怎么肿的这么高,还不快请太医”便有小宫女唱诺去请。

  凌云回过头一看妹妹的脚,确实肿成了两个大。“父皇和母后在吗”他问。

  “才出去”,烟霞道,早回一点还能遇见。

  凌云查看妹妹的脚,心想,那还是别见了,母后病着,看了又要着急。说道,不妨事,等太医看过了再慢慢回禀,母后病着,若是不严重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烟霞紫芸唱诺。

  却说,德儿踢着地上的雪,跟着人流,一路走到了设宴的地方,总觉得自己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正犹豫的时候,一张熟悉的脸忽然闪到面前。

  德儿看见这张脸就想扭头走掉,谁知那人快走两步又挡在前面,说道,“诶这不是我们屁股比铜牛还沉的文德儿小同学嘛。我说德儿同学,你看见师兄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啊,啊”说罢笑了起来。

  他身后那人说道,“行了哥,你赶紧进去吧,父王等着你呢。”

  那人笑道,“好好好。你去跟弟妹单聊,咱们就先进去了。”说罢一挥手,便引着同行的几个纨绔一起走了。

  “我听我娘说,你家已经给你说亲了”,未免尴尬,德儿赶紧抢着说,“不知是谁家娘子这么有福气,能出降给你。”

  那人心头一痛,说道,“谁也及不上你。”

  德儿道,“嗨。可别这么说。谁都知道,我就是进京来攀高枝儿的。父亲一去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还指望我的聘礼给妹妹做嫁妆呢。自然配不上你们这种王公世家。”

  那人伸出手,要拉德儿的手,德儿吓得赶紧后退。

  那人道,“若是没有父母之命,你是肯嫁我的,对不对”

  德儿道,“嗨。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我有什么肯不肯的。”

  那人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国子监门口”

  “德儿”雪舞喊道。

  德儿借故抽身,说道,“别想了。咱们就是同窗情谊。我会记得你的。快去吧,家里都等着呢。”说罢便跑上去牵住雪舞的手,一起走了。

  那人却在回忆,回忆那天在国子监门口,天蓝云翠,她一身鹅黄,像个飘在风里的仙子。他伸出手去,要拉她上马,她似乎是想伸手的,但结果还是让雪舞给喊住了。

  “沈克想什么呢都快开席了还不进去”向斌如厕归来,看见沈克一个人在风地里傻站着。

  沈克看他一眼,笑道,“想你妹呀”。

  向斌哈哈一笑,揽住他肩往里走,说道,我妹文德儿啊你说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瞎的呢

  皇帝和皇后已经到了后厅,太监禀道,宾客已至,可以开席了。

  帝后对看一眼,前往大殿开席。

  帝后入席,众人都站起行礼。虞信南道,终于来了,等得我都要枯萎了。

  向节道,你闭上嘴,说着又要去踩他的脚。

  虞信南赶紧跳开半步,自己把嘴捂了,示意不出声。一面又说,哥你以后捂我嘴就行了,不要同时还踩我脚,你这一边捂我的嘴,同时又踩我的脚,有点太狠毒了

  两兄弟暗自龃龉,完全不理皇帝皇后的开席致辞,在人群里稍显突兀。

  德儿和雪舞坐在殿后的台基上悠荡着腿。雪舞道,“咱们真的不进去呀”

  德儿道,“我不想去。要不你去吧。”

  雪舞道,“你都不去,我去干嘛。”

  德儿道,“雪舞,我为人是不是不太合群”

  雪舞道,“合群好吗”

  德儿道,“嗯也说不上好不好,但是应该比较有安全感吧。”

  雪舞道,“嗨。你想这些干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是这个性格,你就接受就完了,想那么多多累呀。而且合群好不好的,你又合不了。”

  德儿道,“那我努努力呗。”

  雪舞道,“那你就试试呗。也没什么不行的呀。”

  “哎”,德儿叹气。

  大殿上,歌舞声起,虞信南被向节看得死死的。

  信南道,哥,我想去

  “不许去”虞信南还没说完,向节就低声怒斥。

  虞信南道,可是我

  “尿裤子里”向节甚是严厉。

  虞信南好笑道,我尿裤子里这可是你说的啊,我真尿了看是谁丢人

  向节嘶声,说道,别没完没了啊,你今天晚上哪都别想去。赶偷着跑去找那丫头,回去我就告诉你爹,让他给你派个差事干,天天回不了家。

  虞信南道,不是吧,用不用这么狠啊

  向节凑近道,不信你试试。

  虞信南气急败坏的踢了一下桌子。向节又瞪他一眼。

  洛川公主已经瞪了他俩好几回了,他俩也没看见。

  却说,洛川扫了一眼大殿,发现德儿不在,因与婢女耳语几句,婢女唱喏退下。

  殿后,德儿对雪舞道,“咱俩要不先回吧。在这儿呆着也没意思。”

  雪舞只应一声,便站起来,又把德儿拉起来。

  两人刚走到殿前,只见洛川的婢女颖儿在左顾右盼。

  德儿道,“颖儿姐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颖儿一回头,念佛道,“阿弥陀佛,终于找见你了。公主见你不在里边,让我出来寻娘子呢。”

  德儿道,“哦。我有点头疼,想先回去了。”

  颖儿道,“回吧回吧。把袍子系好了。雪舞,好好照看你家主子。”说着紧紧德儿的袍子,让她自己拽着,别灌进风去。

  雪舞答应着,带了德儿走了。颖儿目送她们,又赶回去伺候去了。

  马车上,德儿把头枕在雪舞肩上,问雪舞,要是有一天自己和向节她只能选一个,她会选谁。

  雪舞道,应该是选你吧。

  德儿道,为什么呀

  雪舞道,爱情这东西吧,我也不太知道到底是什么,友情还是比较靠谱的。

  德儿道,为什么这么说

  雪舞道,你看这世上总是要好的老友多,恩爱到老的夫妻可没几个。

  德儿点点头,说道,那好吧,那我也选你。

  雪舞好笑道,难不成你还有别人可以选吗

  德儿坐起来,说道,那以后还能没有吗

  雪舞道,那可不一定,那也有人是嫁不出去的呀

  德儿气道,你说谁嫁不出去你才嫁不出去我嫁出去十回你都嫁不出去

  雪舞笑道,你赢了你赢了,我可不想嫁十回,还是你厉害。

  德儿道,我嫁十回,你一回也嫁不了

  雪舞道,哎呀陪你嫁十回也就够本了,我嫁不嫁的那都无所谓。

  德儿气得打她,骂道,你这个烂嘴的,你才嫁十回

  雪舞道,咦不是你自己说的,这就要反悔了

  德儿说不过雪舞,只好单纯使用暴力,雪舞一边接招,时不时嘴上再补两刀,把德儿气得哭笑不得,只好耍赖,让雪舞哄她。

  却说,宴席上歌舞升平,一片欣荣景象。。

  谢客轩里,凌谨站在门外,听着弟弟在里面一声声的喊娘,听着他命令太医要救他娘。他还是觉得迈不动腿,他真的没有勇气再往前了,就这样吧,就让他站在殿外护送娘的英灵,希望她下一世若在为人,可以投生在温暖的平民小户,嫁一个本分老实的丈夫,没有人再与她争,跟她抢。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